你逃走了。

  无论是羂索、与他对峙的乙骨忧太,还是与幸吉,通通被你甩到身后。

  没有合理的理由。

  唯一催促着你这么做的,只有内心的恐惧而已。

  这股无法抑制,又仿佛可以随时间不断扩大滋生的情绪,彻底支配了你。

  让你头也不回地逃离。

  从踉跄的慢走,逐渐在愈演愈烈的恐惧下转变成狂奔。

  你不知道自己要跑向哪里,只知道不能停下脚步。

  你奔跑在废墟当中,散开的发尾不断从脸侧蹭过,你抬手去抓,触到的却是深陷在淤泥当中的触感。

  你发动无为转变,想让身体恢复原状。

  咒力却像在酷热的夏季,用手托着冰淇淋球,在温度下融化的冰淇淋化作液体,从指缝间滴落。

  “……”你的视野忽地一低。

  左腿小腿部分如同融化似的,咒力在身后留下一道咒力残秽形成的斑驳道路,你整个人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嗒、”几声细微的轻响因先后相差时间不久,重叠在一起。

  摔倒的推力让两面宿傩的手指从你体内脱离,无规律地散落在废墟当中。

  你伸手去抓,干枯的手指却在短暂被你拿起后,穿过你的手重新掉在地上,借着你的力道滚远了些。

  为什么……

  你不死心地把所有宿傩手指扒到自己身边,会穿过手掌,就把它融进身体。

  “……”

  没用、

  没用……

  时刻散发出让诅咒垂涎气息的特级咒物,你却无法再从中获取到丝毫的咒力。

  再一次确认让人恼火的情况,你毫不留恋地舍弃掉被咒术师跟诅咒师们争抢的特级咒物。

  先后不过几秒钟,右腿紧接着也化为残秽,你彻底失去支撑。

  在那一瞬,你看到空中将外界隔绝开,薄膜似的结界。

  就是这个……

  把普通人的负面情绪全部拦在了外面。

  后悔了。

  你从来没有伤得这么重过,连移动都只依靠双手抓住支撑往前爬。

  不该回来的。

  你感受到咒力如同燃烧着的蜡烛,顺着你的脸往下滴落。

  受你调控的咒力被莫名的斥力从你身上一点点剥离,无为转变连让你维持人类的形态都做不到。

  平时空气里随时随地可以感受到的充沛负面情绪,变得无比稀薄。

  非但没有让你的状态往好的方向发展,反而像是离了水的鱼,努力张合嘴巴,想在干燥的空气中呼吸到熟悉的潮湿。

  消耗远超获取到的咒力,你会在几分钟之内衰弱下去,从特级跌落,到一级或更低。

  你的记忆,你的情感,你的智能,都将不复存在。

  变成被本能支配的诅咒,没有任何自我……

  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

  强烈的情绪几乎要把你淹没,连同摇摇欲坠的理智也被吞没。

  假如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一定会搭上那趟飞往马来西亚的航班,就算错过,你游也会游到马来西亚去的。

  假如可以让你回到几小时前,你绝不会再踏入结界,让那些咒术师自生自灭去吧。

  假如……

  ……虎杖悠仁,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不想死。

  不管沦落到多么狼狈的境地,也不想死掉。

  绝对……绝对……

  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行。

  “……真人先生?”

  嗓音里透着不确定,渐强的脚步声却仿佛已经确认你的身份一样,向你走近。

  比起你从嗓音里分辨出身份的那人,你更先注意到的,是对方手里拿着的尖刀。

  那把可以对灵魂造成攻击的咒具,被五条悟交给了一年级里最没有自保之力的学生。

  吉野顺平。

  在看清本该跟在大部队里的吉野顺平时,在你胸膛里那颗不存在的心脏突兀地开始剧烈跳动,你不明显地睁大双眼。

  人类出生就是存在着某种意义的。

  你这样认为。

  强者注定会成为强者。

  弱者生来会被强者杀死。

  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一样正常。

  你在此刻,终于理解了吉野顺平这类弱者存在的意义。

  咒力无法再支撑构建术式,没有咒力的保护,灵魂直接暴露在空气中,随时有消散的危险。

  但是、只要找到合适的‘容器’,把你目前十分脆弱的灵魂装进去,再等到结界被解除,你就可以活下来。

  至于普通人被特级咒灵侵蚀,会在多长时间衰败下去——你不在乎!

  你唯一需要考虑的,只有如何让吉野顺平把那把该死的咒具扔掉,再毫无防备的接近你。

  “顺平,过来~”以防吉野顺平听不见咒灵的声音,你朝他招手示意。

  想要取得吉野顺平的信任,以你现在的外表,或许过程会很艰难。

  无法依靠术式维持灵魂的形态,皮肤溶解、除去双手外的肢体变成烂泥般的存在拖在身后,完完全全是咒灵的姿态。

  你不认为这会阻碍到你。

  诡辩、欺骗、混淆是非……

  这些特殊的天赋,几乎成为你本能里的一部分,只要稍微引导,总会达到你期望的结果。

  你总会如愿的。

  你这样相信。

  吉野顺平没有动,准确来说,是在确认你身份后就一直站在原地。

  你不知道吉野顺平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比如没有任何依据的直觉。

  但吉野顺平的情绪很平静,甚至给你一种尘埃落定的敲定感。

  “真人先生,”吉野顺平说,“你想再杀死我一次吗?”

  “……”

  你只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微弱的气音。

  脖颈像被人扼住似的,再发不出多余的音调。

  直到过了几秒,你才重新找回声音,同时怒意从胸膛席卷而过,灼烧般的错觉从心脏处掠过,随后便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暴怒。

  被无理由的怀疑,或者内心所想被戳破的恼怒,无法被人分辨的混杂在一起。

  这阵情绪来得又猛又烈,一度压过你对吉野顺平手里咒具的提防。

  “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变成一副不人不鬼的模样死掉了。”

  你扑向吉野顺平,他闷哼一声摔在地上,鼻梁上的眼镜滑落,你按住吉野顺平想去扶正眼镜的手,单手捏住他的脸,强迫他看向你。

  “现在是你该报答我的时候了啊!”

  不受你控制的咒力滴落在吉野顺平脸上,他却毫无所觉,眼神没有聚焦地看向一点。

  你转而用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嗓音又突兀地柔和下来,用近乎蛊惑的语气诱导:“虎杖悠仁是你的朋友没错吧?假如他受了伤,断手断脚,或者更糟,在战斗里瞎掉眼睛也不奇怪。”

  你迫切地把指尖朝向自己,重复强调道。

  “只有我、只有我可以治好他。”

  “……”

  吉野顺平空茫的反应彻底激怒了你,装出的友善态度渐冰,你的语气也沉了下来:“只要牺牲你一个,就能让更多人得到幸福。难道从咒灵手里救下你的虎杖悠仁不值得你去付出吗?”

  “给我好好看清楚啊!”

  你用几乎可以让人窒息的力道拎着吉野顺平的衣领,把脸贴近他。

  “你和我谁活在这个世界上,谁更有价值!”

  “……”

  “讨厌。”在一阵沉默中,吉野顺平开口,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你以为吉野顺平在说你。

  只有你可以看到的负面情绪,丝丝缕缕地从你身下的少年身上传出。

  “额头上被烟头烫到,很痛,讨厌。”

  吉野顺平仰躺着的姿势,额前的碎发向后倒去,露出下面光洁的额头。

  “用那些我从没做过的事情诬陷我获取关注,讨厌。”

  周围被充溢的负面情绪布满,让你感到窒息的干燥消失了。

  “所以,我讨厌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