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车宽见最近被恶灵缠上了。

  或者说,咒灵——这个概念甚至是对方告诉他的。

  青年模样,脸上有醒目缝合线特征的咒灵行为举止完全具备人类的智慧,能正常沟通,思维清晰,它自称为‘真人’,他能够看到周围的咒灵,也是对方的术式所为。

  对方有着接近人类的外表,言语间不加掩饰对人类的嘲弄与恶意,又在时刻提醒它非人的身份。

  从短暂的相处中,足够让日车宽见基本了解对方的性格。

  漠视生命,没有道德观念,行事风格随心所欲……

  完全符合日车宽见曾经在工作中接触过的患有反社会人格的委托人。

  对方很危险。

  这是不需要过多思考就可以得出的结论。

  并且很了解他。

  职业、性格以及……未来会经历的遭遇。

  否则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会在和他立下束缚的时候,仿佛提前知晓他会有的术式,提出‘处刑人之剑不会命中它’的条件作为交换。

  偶尔,它的残忍也会展现出一种只会在孩童身上出现的纯粹。

  出手干预某件事,不是希望从中得到利益,只是更期待事态最终会走向何种结局,并加以推动。

  当被问及,为什么找上他,对方用轻描淡写,毫不在意地口吻随意回答:“只是好奇,被称为足以比肩五条悟的原石,和常人相比,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已经看到了。”日车宽见两手指尖向内示意,“没什么特别的。”

  对方浮夸地摇头,一连说了好几个‘不’,那双灰翳的异瞳频繁眨动着,似乎为了强调可信度而稍微睁圆:“怎么会呢,你的存在可是让我看到了比钻石还要耀眼的光芒啊。”

  日车宽见从对方轻浮的态度推测,它的实际年龄要比长相小很多。

  至于才能……

  应该是说他在咒术方面的进展。

  除此之外,日车宽见想不到自己身上其他值得对方关注的地方。

  这份力量,却是对方赋予他的。

  缝合脸咒灵轻巧地朝后,坐在天台边缘的围栏上,以一种毫不在意自己是否会从十几层楼高度坠下的随意态度,悠闲地和他对话。

  “赋予你才能的人并不是我哦。”

  它闭起左眼,朝他竖起食指,总是浮现微妙恶意弧度的嘴唇细微张合:“我只是唤醒了你体内那份潜在的才能罢了。”

  这种话从咒灵嘴里说出来,着实不能算是一句纯粹的称赞。

  对方想利用他的意图没有做过任何的掩饰,目的几乎直接摆在他的面前,那双闪烁着浑浊恶念的眼瞳因扩大的愉悦笑容微微敛起,手指捏住长着狰狞人脸的棕褐色物体,将它对准光源,眯起眼去看。

  “一潭毫无波澜的死水,当然是要人把它搅得越混越好。”

  它指尖稍微用力,那枚改造人就一点点地被碾碎,仿佛土块般往下掉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日车宽见似乎听到一声短促的哀嚎,但那声音片刻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让日车宽见不确定那是否是他的幻听。

  “否则怎么能发现……”

  缝合脸咒灵意有所指,笑得深意。

  “平静的水面下,早就被人灌满了沸腾的热油呢?”

  ……

  日车宽见从对方透露出的情报里的冰山一角,补全未来不容乐观的全貌,接下来很可能要面临灾难级别的危机。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眼前特级咒灵的态度。

  对方明显不在乎社会秩序会因此遭受多大的冲击,又会有多少人在灾难中丧命,不避讳愿意主动为其推波助澜的意向,是个彻头彻尾的愉悦犯。

  为什么会找上他,又想利用他的‘才能’在浑水里达成怎样的目的?

  日车宽见留意到频繁出现在对方口中的‘虎杖悠仁’,出于职业习惯的敏锐性,又或者掺杂了他个人的直觉,他问出认为不会真正触怒对方,又十分关键的问题:虎杖悠仁和它的关系。

  朋友这一关系被对方当即否认,日车宽见点点头,从它的态度里得到了自己想确认的信息。

  他拿出纸袋里的炸猪排三明治,准备在天台上解决午餐问题。

  对方也不见外的把手放进纸袋里,掏掏。

  拿着一份相同的三明治,坐在他身边,摆出一模一样的姿势。

  日车宽见再次确认对方的心理年龄大概不会超过20岁这个数值,他低头咬了一口,对方也学着他的动作照做。

  日车宽见:嚼嚼嚼……

  它:嚼嚼嚼……

  咽干净嘴里的食物,日车宽见又向对方问出一个关心的问题——有束缚的存在,他多数时间会选择性信任对方给出的情报。

  未来的他会因为某种原因被‘选’中成为咒术师,在缝合脸咒灵在说起他之后的经历时不经意提到的‘泳者’‘100分’‘附加规则’不常用词,日车宽见从中窥见了阴谋的影子,仿佛漩涡之中存在一双无形的大手,在幕后操纵推动这一切。

  眼前的咒灵,大概是唯一一个能回答他的存在。

  听到他的询问,它咀嚼的速度放缓了:“……”

  日车宽见知道了幕后之人的名字:羂索。

  在他问起对方在它看来是个怎样的人时,特级咒灵周身仿佛无时无刻不向外散发的恶意凝固了一瞬。

  “……”

  它双眼放空,像是思考了一阵,也可能只是单纯发了一会儿呆,在几秒后慢吞吞眨眼,听不出明显语气的说:

  “他很特别,和我认识的所有反派都不一样,他身上有一种刚柔并济的矛盾感,既有母性的光辉,又同时具备狡诈的隐忍,他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老人味,他一直在伪装自己,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不肯释放……”

  日车宽见、日车宽见试图理解……

  “说起来、”‘啊呜’一口,认真嚼嚼,“他标记过你,现在你提前成为了咒术师,兴许会直接出现在你面前确认。”

  日车宽见无声抬眼,对方笑着摆手:“看好的原石被人提前预定,这种事情想也知道,一定会被他注意到的。”

  “唔……或许更早?没能杀掉与幸吉,他就该意识到了吧。”从它口中又出现一个对于日车宽见而言十分陌生的姓名,下一秒耳边爆发出一阵恶劣的狂笑,“否则也太没用了!会让事情变得很没劲啊!”

  日车宽见平淡收回视线。

  理智没有被偶尔表现出的无害混淆,也就不会因为对方露出混沌的本性感到心惊。

  “一点味道都没有,不好吃。”

  上一秒激动到有些狰狞的神态立刻冷淡下来,仿佛瞬间从情绪里抽离,它撇撇嘴,嫌弃之意溢于言表,丢下那份加了超量美乃滋,在年轻群体里很受好评的三明治。

  说完,转身一跃,跳到天台的围栏上,两只手臂的骨骼肉眼可见的扭曲、变形,最后保持在鸟类的翅膀形态上固定。

  它上下挥动手臂,气流托住它的重量,随着身体完全腾空,视野里只剩一只身上有着奇异缝合线的灰蓝小鸟,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啊,日车先生!您在这里呀。”

  事务所里的清水小姐也走上天台,日车宽见看了眼腕表,后知后觉意识到时间的变化。

  “欸……”她看到地上散落的食物包装,“胃口真好啊,这是两人份吗?”

  假如照实回答,大概会被认为是古怪的人吧。

  在其他人眼里,就只有他一个人来到天台。

  日车宽见用手撑地,起身道:“不。”

  “是两个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