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娆星夜抵达连波寨却扑了个空, 她得知薛珞和李言已于当日午时就去往流金峡的消息,本来想安然等待的决定被打破了,夜里呼啸的江风与湍急的江水让她愈加惴惴不安。

  留在这里无望的等待, 对她来说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她想要去流金峡走一遭, 只要不涉及危险之地, 远远得知她还是安全的, 那自己就不用承受这些虚妄的痛苦了。

  严世钟自然不敢有所异议, 他本就是带着保护薛珞安全的目的前来, 因此问明地点, 调转马头跟着丽娆马不停蹄的赶往流金峡。

  两人在河对岸的隐蔽处下了马,扒开芦苇丛远远望见那山头上火光漫天,匪众倾扎, 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丽娆捂住心口,脸上焦急难平:“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搜人,一定是出事了。”

  严世钟较为老成,他抬眼仔细察看了半晌, 见那高耸的瞭望台尤其显目, 上面如鼓搥般摇晃的物什, 倒像是一个人,便指着让丽娆辨认:“江姑娘,你看,那是谁,似乎并不是薛姑娘。”

  丽娆只觉得晕眩不止, 她眨了好几次眼,才让自己清明起来, 紧接着她便辨认出,那台下吊着的竟是熟人。

  “李言。”她嘶声道:“他被抓住了,那至柔……不行我要过去。”

  严世钟见状连忙拉住她,劝慰道:“江姑娘不要急,你即便这么过去也帮不了忙,他们现在正在搜寻,说明薛姑娘并没有被抓住啊。我们在这边静观其变就是了,如果她真的被抓住,我一定会设法相救。”

  “可是……”丽娆现在哪有理智平静的思考这些问题,她现在满脑满眼都是薛珞的安危。

  “如果她被抓住了,你怎么能马上救到她呢,那群匪寇难道会等着我们过去再杀了她吗?”丽娆想到这里浑身汗毛耸立:“即便要静观其变,也要占据有利位置才行。”

  严世钟为难道:“江水这么急,便是水性再好,恐怕也游不过去。”

  丽娆抬眼望着四周地势,本想寻找水浅滩长之处,不想却看到了那两座如双臂围抱的峡峰,虽然峡峰之间距离尚远,但只要能用轻功过去,再用山峰上的藤蔓作绳索,相助剩下的那个人应该不是难事。

  “严大哥的轻功怎么样?”丽娆问道。

  严世钟用眼丈量着峰峡的距离,倒有些忐忑:“说不得,试一试吧。”

  说着两人便弃了马开始往峰峡上攀爬,山上怪石横斜,石中荆棘丛生,手指抓握间不觉疼痛入骨。

  丽娆拿出寒月刀,不时削砍着绊脚的藤蔓以及挡路的蒲草,爬了约莫一刻钟,抬起眼来,只见硕大的月亮悬吊在峰梢上,树影婆娑悠远无尘,比平常的清夜更加明亮。

  对面的山寨依旧的人影嘈杂,这种热闹倒成了安定人的音弦,至少有他们在,便证明薛珞暂时无恙。

  “江姑娘。”严世钟探下剑鞘来,他已经先行爬到了顶端,那是一块凸起的巨石,与下面有着极大的落差。丽娆抓住剑鞘由着他帮忙拉了上去。

  从这里往前望去,另一面的峰顶是漆黑的树从。

  丽娆半跪在石上,身下汹涌泛白的江水把她拉到了千浪滩的礁石上,眼下的情形与千浪滩险恶也不分上下,左右就是拼运气,落到江水中依旧是死路一条。

  “严大哥,你若是没有信心就不要勉强,我们还可以想别的法子。”丽娆实在不想别人因为自己而涉险,如果自己的感情之路上非要垫几条人命,那往后便是修成正果也不会觉得幸福,总会有难受和悔恨缠绕。

  严世钟笑道:“不会勉强,我若是不尽力一试,反倒没有脸回去见掌门了,掌门对我托以重任,我怎么也得不负所托。”说着后撤数步,提起内功便往对岸峰涯上飞去。

  丽娆情不自禁地捂住了眼睛,等到听到雀鸟声乍然惊散,她这才敢鼓起勇气往前望去。严世钟已经顺利到达了彼岸,但他身陷树丛之中,没有了身影。

  丽娆松了一口气,她把寒月刀别到腰迹,慢慢站起身来。江风吹得衣袂往后猎猎作响,山上的猎狗被雀鸟声所惊,腾起巨大的咆哮怒吼。

  严世钟从树丛中爬了出来,他手上挽着一根粗大的藤蔓,正把它的一端系到石头上。他甩动着藤蔓蓄了一会力,猛地抛了过来,丽娆侧身躲过撞击,快速把那藤蔓拆下缠绕在自己腰上。

  严世钟挥了挥手,表示已经准备就绪,丽娆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恐惧,提起内力便往下跳去。

  腰腹上急勒的疼痛让她闷哼出声,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挤成了一团,连血液也无法流动了。

  剧烈的疼痛后,就是失力的摇晃,丽娆努力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她双手攀住藤蔓用力撑起身子,此举可以减轻□□的痛楚,也可以让严世钟拉拽起来不用那么费劲。

  “江姑娘,你没事吧?”严世钟拽住她的衣袖把她提了起来,丽娆揉着肚腹半晌说不出话,等到疼痛稍稍平复,她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便急忙把藤蔓削断。

  “我们得快一些下去,现在火光都聚到山顶上去了,至柔一定是躲在他们搜索过的地方。”丽娆钻进树丛中往前奔去。

  月光下,石头泛着白,比那火把更加触目。

  待到他们终于下到河滩,山上的人已经绕到了左侧正从瞭望台边的大路往下走。两个人急退不已,此地山石平坦,躲避之处太少,站在高处用火光一照即刻会被发现。

  况且猎狗的嗅觉灵敏,便是躲藏得再好,也会被揪出来罢。

  “江姑娘,我们往右边找路过去吧。”严世钟轻声招呼。

  “我们就往瞭望台这条大路走。”丽娆沉声道。

  严世钟担忧道:“这条路很容易被他们发现。”

  丽娆看着那群人往下,料着他们会走到沙滩上去并一直搜索到右侧的峭壁,便趁着他们行至瞭望台旁的转角处,躲到台下立柱的阴影里,她轻声解释:“他们无非是着重搜瞭望台看不到的地方,看得到的地方恐怕不会那么仔细,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这条路才能最快到达寨楼。”

  严世钟点头道:“是,不过这个台子终究是个麻烦。”

  丽娆卸下弯刀,把它执在手上:“所以得把他们都杀了才行。”

  严世钟想了想正要出去,被丽娆抬手压住:“别动。”

  狗的喘吠急促而来,丽娆倒换刀柄,把那寒芒避在身后,右手捏住石子往前路上掷去,石子在大路上骨碌碌弹跳着一路往下滚动,几只狗闻声全都猛扑了过去,引得后面的人无心仔细察看四周全都跟着追赶而去。

  “严大哥,瞭望台的人就交给你了,上面吊着的那个李公子是我们的朋友,你帮忙把他放下,他水性极好又会开船,便是从水路走也不是难事,一切小心。”丽娆嘱咐完,也不等他回应便提裙往山上奔去,她也不知道那群人什么时候回来,总归不能拖延。

  等到台上的人发现路上的人影想要大声叫喊提醒时,严世钟已从侧面山壁攀到楼阁中,并把他们一剑割了喉。

  丽娆来得山间的几座寨楼旁,不知该从何找起,一只猎狗从暗处窜了出来,对着她大声吠叫,吠叫声引得主寨楼的人举着火把往下寻来。

  丽娆魂飞魄散,她左手执起弯刀与它对峙着,脚下慢慢往一座较为阴暗石寨楼奔去。

  那狗跟着跑来,往她腿上扑咬,她右手弹出石子往它闪烁着莹莹绿光的眼中射去。

  猎狗惨叫一声,很快掉头离去。

  丽娆闯进石楼中,走在那带着回音的长长甬道,不知该加快脚步,还是放慢脚步,道路逐渐往下,四周越来越阴暗潮湿,壁上的火把三支灭了两,只有一支火焰奄奄一息的闪烁着。

  她闻到了腐臭的气息,几只老鼠正顺着地沟攀爬。

  “这里是牢房吗?”她暗自腹诽。

  果不其然,走到尽头,便出现了连排的石阁,木栏镶嵌得紧实,只能从指缝宽的罅隙中,看到里面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或躺或坐全无半点声息。

  她惊讶于这里竟然这么安静,连驻守的人都没有,转而就在旁边的地沟里看到了数具匪寇的尸体,鲜血顺着沟壑流出,蜿蜒成小溪,伴着蟑螂黑鼠在石地上乱窜。

  她惊讶中又带着点狂喜,正准备找就近牢房中的人询问,便有一只手拦腰抱住了她。

  那只手粗壮用力,身上的黑甲烙铁般贴上她的背部,她低叫一声,抓起弯刀往右斜劈,那人执了她的手腕反身向前,并把她挤压在墙壁上。

  她挣扎着用头往后撞,那人反倒轻笑出声:“阿娆,是我。”

  手劲蓦然放松,丽娆得已转过身来,她看着面前绑着马尾身着黑甲马裤的姑娘,犹还不敢相信这就是她不顾性命找想寻找的那个人:“至柔。”她抚摸上她的脸:“你怎么穿成这样?”

  薛珞拉过她的手吻了一下:“不穿成这样,我就逃不到这里了。”她随即厉了脸色,语气生硬的责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丽娆心神微松,眼睛里泛起湿热的潮意:“我太担心你了,本想在河对岸安静的等你,可是看到他们这么大阵势的搜寻,实在不能安心,便求着严大哥带我过来了。”

  薛珞见事已至此,只能无奈地拥住她,叹息道:“真是傻……严大哥是谁?”

  “是苍山派的徒众啊,你忘了么?”丽娆靠在她胸前吸了吸鼻子娇嗔着,猛然间却忆起现在还身处危险之中,便拉住她的手,急切道:“至柔,我们快走吧。”

  薛珞摇了摇头:“没有杀了那贼首,我还不能走。”

  丽娆虽有些不解,但也不想驳斥她的决定:“那我们怎么才能杀了他?”

  薛珞抛起手中的令牌:“那贼首让人带一个女人过去,我本想随便找个女人,可看她们那样子实在狠不下心,即便我能保住她们不受伤害,她们也不见得会配合我,自愿往那魔窟里进。”

  丽娆看着那令牌,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来得正是时候不是么?”

  薛珞明白她的意思,急斥道:“不行。”

  丽娆笑道:“可以的,他们没见过我,我比起这些女人来说更有自保的能力……就算没有,我也不怕啊,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