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今晚就近找个地方休息吧, 暂时不要再走了。”陆谨言一边解着木桩上的马绳一边道:“我去周围看看,你们小心一点。”

  “我去,你留下。”薛珞与丽娆擦身而过,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 便牵绳而行跨马远去。

  丽娆望着她逃离的背影, 不免有些失神。

  陆瑾言道:“旁边是几块草地, 我去看看能不能打到野鸡, 晚上估计只能睡野外了。”他御起轻功纵到不远处的荒地里, 在及腰草丛里时隐时现。

  陈亦深抬颌冷嗤道:“你看, 他们做什么可都不会问我的意见。”

  丽娆拂了拂木椅上的灰尘, 托着快散架的腰坐了下来:“你的意见重要吗?你什么话都不说,要他们怎么办呢?”

  陈亦深捏起拳头用力打在木亭中已渐腐朽的柱子上,四檐摇晃, 顶上茅草簌落:“我说什么他们就会听吗?”

  “当然了。”丽娆心有余悸的往头顶看去,害怕横梁突然坍塌下来:“你只要说得对,他们必定会听的,陆师兄看起来云淡风清的,其实心内还是存着点顾虑。”

  “顾虑?”陈亦深不以为然:“他会顾虑什么?我看他巴不得站在我头上把剿匪的功劳都揽到他身上去。还有那个薛珞, 冷冰冰的, 仗着有副好容貌, 眼高于顶,正眼也不看我,我连跟她说句话都费劲,我还敢妄想她能听我的安排?”

  丽娆听着他这些怨言,既觉得他十分幼稚, 又觉他把薛珞形容得太过贴切,不禁大笑起来, 但怕惹怒他后,做出过激行为,只能握拳抵唇忍了笑意:“你可误会了,陆瑾言绝不会想站在你头上揽这个功劳,首先你那么冲动,事事都有可能和他对着干,他无法放下心与你合作。还有我,我武功那么差,简直就是个负累,若是咱们俩死在匪徒手中,其他三处拿住此事发难,他在四景山有再多功劳也呆得艰难了。至于薛珞嘛,她对谁都这样,况且你昨日那么任性妄为,她肯定对你映像极差,不想理你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陈亦深憋闷得又在柱子上发泄了一通。

  其实,他的这点小烦恼实在无法和丽娆相比,危险越来越近,她的武功给不了大家帮助,打架的时候难免会让别人束手束脚,她得想个自保而又不拖累大家的方法来,即便是遇事就躲,打不过便逃跑都不失为一种让大家安心的对策。

  不到一会儿,陆谨言便提了一只野鸡和一个奄奄一息的野兔回来,兔子棕黑色毛皮上斜插的几根银针,真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其实我们吃干粮也是可以的。”丽娆有些战战兢兢。

  陆谨言笑道:“光吃干粮哪里会有力气,况且天还挺长,总得找些事情打发了,不过,我不会剥皮,不知道陈师弟会不会?”说着把那兔子提到了陈亦深眼前。

  陈亦深一脸嫌恶的退后,怒道:“我不会,这是女人做的事。”

  这里现在就一个女人。

  丽娆气愤的看了他一眼,取下青岗剑道:“我的剑不好剥皮。”

  陆谨言适时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我这里有。”

  丽娆顿时无语凝噎,本来想推拖自己不能见血,但这不就更加显得自己毫无作为了么,思及此,只能龇牙咧嘴地接了过来。

  一刻钟后,薛珞也回来了。

  她遥遥指了下西北方:“两里外的树林里有个破庙,走吧。”

  众人一听,惊喜不已,现下住的地方有着落了,不用担心夜来风雨,人困马乏,遂连忙跟着她打马向来路奔去。

  路上陈亦深阴阳怪气的嘲讽道:“陆师兄接连三年得已下山游历,怎么附近有什么一概不知。”

  陆谨言并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是微笑答道:“可能那时无事一身轻,只顾着赶路,没有时间观察周围风貌。”

  陈亦深嗤道:“我看你是只顾着到津门城去享受那花花世界去了。”

  “哦?”陆谨言还是一派云淡风清:“那么淮水盗患,必定是陈师弟偷遛下山平息的罢?”

  陈亦深举鞭怒视过去:“你以为这样就了不起了,若我去,定也能除掉他们。”

  “那么这次的匪患,就全靠陈师弟了。”

  丽娆虽落在后面,但那对话被风一字不落的吹到了耳朵里,不禁又气又急。陆谨言现在看起来是温和有礼了些,不代表心内没有脾气,前路未知,要是他想让陈亦深吃亏,就冲亦深那个性格,分分钟掉到陷阱里去。

  她虽然可以用点小道理旁敲侧击,但真正在大局上辖制住他们,还是显得有心无力了。

  都说女人麻烦,这些男人才是麻烦透顶了。

  破庙藏在一处林间,四处荆棘水洼围绕,只有荒草没漆的小径可通。近前一看,更见门扉倒挂,窗纸破烂,想来荒废的时候有些长了。

  众人四处搜寻打理了一番,很快就到了傍晚。

  幸而破庙旁边就有个水洼,连带解决了用水的问题。

  丽娆举着匕首,犹豫了半天,还是不敢下刀,最后只得求助在不远处牵马饮水的女人:“薛珞,你帮帮我吧,你看它还没死透呢,太恐怖了。”

  喊了几遍那人都无动于衷,正当她想放弃的时候,却听有风声传到,三根白茅叶茎,簌簌袭来,直插入兔子的脑中,本还在抽搐的腿顿时直了下来,利落的解决了它的痛苦。

  那人道:“现在死了。”

  丽娆好不容易才把那震惊的表情从脸上褪下,颤悠悠的开口道:“我不敢剥皮,我害怕。”

  薛珞回答得干脆:“我也不敢。”

  最终,这两样食材还是由陆谨言处理了,丽娆在旁打下手,心虚道:“陆师兄,我并非故意偷懒,只是实在没做过这种事情。”

  陆谨言道:“没事,我知道,姑娘家总觉得杀生太过残忍了些。等你荒山迷路,陷入困境之中时,恐怕活的也会生吃掉。”

  ……

  晚上。

  四人在庙前的一方空地上,架着篝火席地而坐。

  烤好的兔子发出阵阵肉香,在黑夜里勾,引着大家饥饿的胃肠。

  身后草叶有窸窣的响动,丽娆受惊似的转过头去,黑暗里只看到一个影子闪过,瞬间就没了踪迹。

  然而,窸窣声很快又再次响了起来,像是绕着圈子,在草笼中奔跑。

  薛珞随手折下一根枯枝,夹在两指之间,略带严肃的偏头注意着它的动向。

  绿色发着夜光的瞳子刚露出端倪来,薛珞便把那枯枝弹了过去,只听一声惨叫,那东西在草里挣扎了几下,便往远处奔逃而去了。

  陆瑾言双手一拍,赞道:“薛师妹的暗器功夫真是精湛。”

  薛珞轻扯了嘴角没有说话。

  陈亦深跟着冷笑道:“没想到揽月峰的暗器功夫也这么高强,听雪楼向来都以暗器见长的,看来也真是吹嘘太过。”

  火舌噼啪炸响,矛盾在沉默中渐长。丽娆伸手烤着火幽幽道:“班门弄斧罢了,说起来,陆师兄真正的实力也并未发挥出来。”

  陆谨言笑着把烤好的兔子拿到近前检视,淡淡回道:“我真正的实力早在四方比试时就倾尽了,对于薛师妹,我一直是甘拜下风的。”说着把兔子撕下一条腿,递到了薛珞面前。

  看薛珞不为所动,他只得拐了个弯,把腿送到丽娆面前。

  丽娆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上嘴咬了一口,虽没有佐料相辅,但肉质鲜嫩,烤得也焦香扑鼻,一时大快朵颐早把那点恐惧抛到九宵云外去了。

  陈亦深吃着肉还不忘调侃:“陆师兄也别白献殷勤了,有些路是死路通不了的,倒不如往捷径走走。”说着眼神往吃得正欢的丽娆身上示意,一席话把陆谨得说得脸色泛白,火光也暖不了的阴冷。

  薛珞看着陈亦深的轻挑眼风也不免眼神阴鸷起来,戾气罩满全身,手上的剑决欲捏起又狠狠放下。

  陈亦深捡回一条命还沾沾自喜:“江表姐,听小玥说,你也是心有所属,反正闲来无事,你跟我们说说是谁,万一咱们认识正好替你说和说和。”

  丽娆茫然地抬起头,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还是她刚才错过了什么对话么?

  “我没有喜欢的人。”她想赶紧逃离这个问题,继续埋头吃了起来。

  陈亦深笑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和陆长风在一起呢?陆长风可是听雪楼为数不多的好人了。”

  丽娆抹了下嘴巴,有些难以下咽了:“陈亦深,你干嘛问我这些问题。”

  陈亦深吃得漫不经心:“随便问问。”

  丽娆责怒道:“我跟你没熟到交心的地步,还有令玥,你们兄妹俩都专喜欢打听别人私事么。”

  被人抢白一通,陈亦深自然恼羞成怒:“你……你以为我多想听你说一些废话,不过是当笑话听听罢了。”

  “夜黑风凉,吃完还有正经事做,陈师弟是觉得咱们就此歇息呢,还是趁夜深前往附近的村落打探一番?”陆谨言适时把话岔开,并把权利交还予他,他当然知道陈亦深火气从哪里来。

  陈亦深囫囵两口,食不下咽,把手上的肉全扔进了火堆里:“你们睡觉去吧,我自己去打探。”说着以剑拄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去。

  “哎。”听说他脚步声溶于夜色,陆谨言叹了一口气:“陈师弟这性子,恐怕会惹麻烦,我想我还是跟上他,你们早些睡吧,庙里有干草,应不致于太冷。”

  火堆前,此时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薛珞丢掉手中残骨,也要站起身来,丽娆连忙上前拉住她:“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话音刚落,鸦鸣枭啸便浓重起来,火光照射出去,只有数米的距离,水洼里盛了一汪残月,林立的树木像是怪物巨大的黑影全部压将过来,灌木丛中还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

  “我把火熄了,你自己进屋里去睡。”薛珞微带妥协道,但她意思很明显,还是要外出。

  虽然丽娆早就知道,大家不可能一直同进同出,但这陌生地方的黑夜,还是汲取了她的勇气,让她无法淡定的做个守望者。

  “万一……万一有狼,有熊呢?我害怕。”丽娆泫然若泣。

  薛珞从身上掏出一节竹筒,交到她手里:“这是引哨,有危险你就放出,我会回来。”

  丽娆只得接了过来,这个东西以前溶鸢也给过,可惜没派上用场,当然,现在她也不希望这个东西能派上用场。

  看着那女人脚尖一点,在白芒穗上借力,倏忽一下,便到了数十丈开外,只剩那长帛的白影还在眼梢留下了一道残影。她抱紧双臂,缓缓往门内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