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抵达医院门口,付完钱下车,收到银行扣款信息,宁熹就笑不出来了。

  ——活期余额:346.56元!

  宁熹大为震惊,眼睛都瞪凸了,盯着几个数字来回数三遍,就只数到百位。

  宁熹很不解,这怎么说也是刚被有钱爹妈找回来的亲儿子,咋能穷成这样?还是说这个地方的货币其实很值钱?

  不对,刚刚打车还扣了27块。

  ……也就是说,这小子是真的穷的叮当响,跑去酒吧捉奸扫的还他妈共享单车!

  宁熹滑动手机翻到上一条扣款信息,头更疼了。

  现在怎么办?

  这大半夜的,路上一只鬼都没有,纸钱都没他捡的份儿。

  宁熹蹲马路牙子上,叹了一波又一波的气,难以想象原主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兼职打七.八份短工,到头来兜里比他还穷,好歹他陪隔壁床病友玩儿过家家,一次还一千呢。

  那些钱全被他铺在床板下,也不知道护士姐姐给他整理遗物的时候会不会扒出来……还是扒出来吧,反正他也用不上了,大家伙分一分,到冬天多发两套冬衣也挺好。

  病友…想起摔下墙后看到的那双黑眸,宁熹蹭地站起来,原地转了两圈。

  他死了,那个倒霉鬼也活不成了吧。

  这,这可不能怪他,都是那只胖猫的错,要不是它……

  “京A86338,祝您一路顺风。”

  一道女声突兀响起,中断了宁熹飘远的思绪。扭头就见医院大门停车杆嗖地抬起,一辆黑色奔驰即将开出。

  这车应该挺贵的。

  宁熹灵光一闪,快走两步跳出路口,再以迅雷之速躺倒人车前,主打的就是措手不及。

  这样不仅医药费有着落了,没准儿还能多讹点儿。

  嘿嘿,他可真机灵。

  宁熹美滋滋地躺着幻想,等许久也不见有人过来查看,悄悄睁开眼。

  才发现,人别说骂他一嘴,压根儿就没下过车。

  啧!这年头,碰瓷生意也这么难做了啊。

  宁熹又自个儿爬起来,顶着满脸污血走到车旁敲敲窗。

  防窥车窗缓缓降下,率先就看到一只手富有节奏地点着方向盘,根根长指骨节分明,抬起落下间,指甲修剪齐整浑圆。

  是个十分爱干净的人。

  “请问,有什么事么?”略显疲惫沙哑的声音传来。

  即便是被他这样的人拦下,也不见丝毫怒气,教养可以说很好了。

  要不,不讹了吧。

  诶不行,一头大肥羊近在眼前,哪有让他白白跑了的道理。

  宁熹一手扶着车顶,弯腰望进车内,冲年轻的男车主挑眉龇牙,“你撞到我了,快送我去医院。”

  嚣张跋扈但底气不足,纯靠硬凹,一看就是头回干这种事。

  车主没忍住,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抬起方向盘上那只足够抓住人眼球的手,指向行车记录仪,善意询问:“要报警么?”

  淦!忘了这么个高科技玩意儿。

  宁熹讪讪笑了声,手挪开,心虚地往后退。

  一般这种情况,其他人骂一句也就开走了,宁熹找的这个冤大头他不,点点自己光洁白皙的额头看他,“你受伤了。”

  还有血在往下流。

  眼看讹不成,宁熹开始自暴自弃:“是啊,这不没钱上医院,来你这儿碰碰运气嘛。”

  车主:……

  他倒是诚实。

  “行了,我不讹你了,赶紧走吧。”宁熹冲他摆手,大不了他再打车回刚才的巷子,去扒扒那些人。

  “等等。”车主出声叫住他,“我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你随我来吧。”

  宁熹眼睛蹭地亮起,顿住脚回头,努努嘴:“先说好,我可没钱。”

  “没关系。”车主温和一笑,路边枝头上的积雪都像是溺在了他这笑容里,啪嗒摔下树。

  “我先借你。”

  ……那也行。

  宁熹成功踏进医院,擦脸,缝针,涂药,除了额角一处比较大的创伤外,脸颊和手背各有几处擦伤,肚子也被踢青。

  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给他擦伤口的医生真诚建议:报警。

  宁熹却手一扬,心大的表示,没事儿。

  “这怎么能叫没事儿?”

  “他们伤的比我重。”

  医生不知道为什么不说话了。

  安静到给他涂完药,忍不住再劝一句:“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说,年轻人更要爱护好自己的身体。剩下的药拿回家擦,一天三次,缝了针的暂时就别碰水,饮食方面也清淡些。”

  医生说话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咬得标准到位,絮絮叨叨地,像极了他之前所在的那家精神病院院长。

  就连宁熹问他,药是饭前擦还是饭后擦这种问题,也没有给他摆脸子,而是想了下道:“饭后吧,饭前擦怪黏糊的。”

  宁熹乖乖点头应好。

  擦完药离开诊室,好心的车主也已经到药房帮他取来外服药。

  “谢谢。”宁熹接过药品袋,掏出手机,“加个联系方式吧傅医生,改天我把钱还你。”

  他从值夜班的医生口中得知,车主姓傅,名景祁,28岁,他们医院烧伤科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前不久刚下一台手术。

  宁熹对医生有天然的好感,况且他被自己碰瓷后还愿意帮他垫付药费,足见是个好人。

  宁熹有原则,不为难好人。

  傅景祁爽快加上他微信,看眼外面的天,提议:“这么晚了又在下雪,车估计很难再打到,我送你一程吧。”

  半小时后,奔驰稳稳停在了紫荆苑8号别墅门前。

  宁熹从副驾车窗望出去,明明车内没人说话,耳边愣是响起一句淡淡的嘲讽,“呦呦呦,住得起大别野,还付不起区区两千块医药费?”

  事实的确如此,别墅是有钱爹妈的别墅,不是原主的。

  但他这话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谁家爸妈找回亲儿子不得好好补偿?

  宁熹收回视线干巴巴冲人解释:“我在这儿打工。”

  好心的车主不疑有他,点点头。

  “那我先进去了,今天谢谢你。”宁熹快速拎起药品袋窜下车,关上车门一气呵成。

  走到别墅大门外左右找了两圈,才在左侧墙边找到一个隐秘的密码锁,不太熟练地用手指头戳密码。

  开门进去后,奔驰倒车驶离。驶出紫荆苑,傅景祁随手拨出一个号码,褪去先前的温和有礼,“再去查一下宁熹这个人……还有他今晚的行踪。”

  -

  这会儿已过凌晨两点,宁家别墅内寂静无声,只剩风雪肆意拍打门窗。

  住家保姆已经歇在一楼转角的保姆房,三楼主卧,宁父宁母也早早睡下,不知道正在做什么美梦,嘴角不住上翘,浑然不知房门咔哒响了一声。

  走廊的风吹进屋内,宁母无意识中翻过身,将手搭在丈夫胸前再次睡去。

  忽地,一滴水落到脖间。

  宁母不舒服地转了转脖子,侧卧又改成平躺,宁父闭着眼也跟着动两下,一滴水毫无征兆地砸落他脸上,烦躁地再次动了动。

  “能不能别……啊!!!”宁母被他吵得睁开眼,正对上一张鲜血淋漓、看不出面容的脸。

  尖声惊叫,也将宁父彻底吵醒。

  刺耳的叫声贯穿鼓膜,刚过头,鬼脸若有所感看过来,冲他龇开鲜红淌血的牙。

  昏暗的房间内,一道银光闪过,看清“鬼”手里还握着把尖刀,蜷缩一起的夫妻双双吓晕过去。

  “死了?”

  宁熹收拢嘴角,舔一口唇下方的西红柿酱,手伸到两人鼻子下。

  还好,还有呼吸,还没死。

  还能玩儿。

  宁熹自认是个懂礼貌,他站在二人床边轻咳一声,仪式感满满:“你们的亲儿子已经死了,是被你们养大的那个找人给打死的,然后我就穿过来了。本来我是不打算多管闲事的,但是一看到你们啊,这心里贼不舒服,好歹占了他的身体,我得给他出出气不是?”

  “你们放心,这只是开始。等我这心里头什么时候气儿顺了就走,一秒都不多待。”宁熹说完,贴心地给他们擦了沾到的西红柿酱,又拉上先前被他打开的窗帘,再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地离开房间。

  回到一楼临近保姆间的客房,避开伤口洗了个热水澡,舒舒服服躺床上。

  第二天不到六点睁开眼,坐起身伸出手看看,手腕依旧光滑如初,宁熹也终于接受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事实。

  “昨天晚上你们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我听见了,好像是惨叫声。”

  “这里怎么会有惨叫声?”

  “……谁知道呢。”

  比邻保姆房,隔音做得也不好,门外的说话声一清二楚。

  宁熹侧过身,将枕头弯起来捂住耳朵,赖床上近一个小时,翻身下床洗漱。

  洗漱完往衣柜里掏了掏,翻出一件黑色高领毛衣,外加一件雾霾蓝长款羽绒服。

  穿出门轻车熟路地往餐厅里走,看到精神萎靡不振的两夫妻,冲他们爽朗一笑:“爸,妈,早!”

  宁国平看他一眼,疏离冷淡地嗯了一声就算打过招呼,宁熹发现他眼下带有明显的青色,陈枝倒是强打起精神,还笑着问他睡得好不好。

  宁熹有点饿,坐下后随便拿了碗粥,抓着包子油条开干,边吃边回:“很好啊,爸妈睡得好么?”

  餐厅一瞬静默无声。

  陈枝脸上的笑是再也维持不下去了,含糊两句坐下吃饭,抿口热牛奶又想起来什么,扭头问餐厅里的保姆:“刘妈,安安呢。”

  刘妈下意识看眼正在埋头苦吃的宁熹,嘴还没张开,一道轻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妈,早啊。”

  宁弈安一路风尘仆仆,大步跨入餐厅,脖子上还围了条黛蓝色的手织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