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熹对天发誓,他真没拔过院长那只胖黑猫的尾巴毛。也不知道怎么搞得,自从尾巴无缘无故秃了一块后专逮着他一个人抓,连他翻墙逃出精神病院去扫墓都不放过。

  浑身乌漆嘛黑的,与夜色完美融为了一体,只留一双黄澄澄的眼珠子发着光。

  试问谁大半夜爬墙到一半发现这玩意儿,心里不抖得慌?何况它还蹲墙头上九曲十八弯地凄厉喵呜~

  宁熹被它这一声吓得,脚一滑,摔下五米墙头,又咣当撞上大晚上不睡觉,蹲墙根种蘑菇的某位病友。

  两颗好头撞一块儿,疼地就像被人用棍子狠狠给抽了一顿。

  “臭大胖!看我明天不用推子推平你的毛!”宁熹在心里大骂那只胖黑猫,艰难地睁开眼,尚未辨清状况,一股暖流先从左侧额角缓缓淌下,没过眉眼汇聚到唇角,泛着些微铁锈味。

  血!

  宁熹再熟悉不过这个味道,稍张开嘴,贪婪地将血卷入舌尖咕咚咽下,兴奋感剎那充斥全身,眼前灰蒙蒙的浓雾也逐渐往两侧散开,变得清晰可见。

  入目满地霜白,片片雪花还在啪嗒啪嗒不停地落。

  在下雪啊。

  怪不得这么冷。

  ……等等,是不是哪儿不对?盛夏38度的天哪儿来的雪!

  宁熹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雪地里脚印杂乱,为首的寸头男瞧他缩在地上抖的那样儿,又一脚踹在他肚子上用皮鞋尖头狠狠地碾,“现在知道怕了?刚才的硬气哪儿去……”

  奚落声戛然而止。

  低头就见一只苍白细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寸头男来不及反应就被掀翻,仰躺着重重砸到地上,雪花四处飞溅。

  “马哥!”

  身后四个原本在看热闹的小弟全都愣住,不到两秒缓过神,骂着含妈量极高的脏话,争先恐后抡起手里腕粗的钢管,势要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

  却在踏出一步后,又都不约而同停住脚。

  宁熹摇摇晃晃站起身,殷红舌尖卷着血在唇上转一圈,龇开浸润血红的牙,半张脸被血糊住,每往前走一步,血珠甩落雪地里,开出一朵极致刺目的红花。

  几人不禁被他这副样子吓到。

  尤其是仗着人多冲在最前头的瘦高个儿,胆子跟身高成反比,声音颤得比腿还厉害,“这小子不对劲!”

  人向来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更别说这人满脸血,还咧开嘴猖狂地对他们笑。

  何止是不对劲,简直是太不对劲了。

  瘦高个儿俨然忘记还有同伴可以依靠,吞口唾沫就要把脚往回收,手上沾血的钢管也没之前握那么紧了,轻易就被宁熹抽过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前这些人总归是来者不善,他也没必要对他们太客气。

  双手握住钢管高高举起,携厉风落下。

  狭窄.逼仄的巷道内,悬挂墙上,离地不过一米高的空调外机呼呼不停运转,几抹血飞溅入高速旋转的扇叶上。

  寸头男马超捂着脑袋支起上半身,就看见,这么一会儿功夫,最后一个小弟也倒在了滚烫的血泊中,生死不明。

  宁熹侧身站立,将不太顺手的钢管砸进另只手掌心里,漫不经心转过头,像是又发现一头肥美的猎物,眼睛亮的惊人。

  “你,你别过来!我我,我喊人了!”

  马超又不蠢,看到这一幕哪还不明白,这个宁熹不是那么好惹的。他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几个小弟也不管了,东倒西歪撞着两侧墙壁就往身后的巷子深处跑,边跑边回头。

  橘黄路灯下,漫天雪花洋洋洒洒,半脸染血的少年扬起钢管,咧开血盆大口朝他追过来。

  马超吓得腿一软摔地上,又忙不迭要爬起来,卷着疾风残雪的一棍用力抽在他后腰,直将他打得匍匐在地,鼻血四溅。

  “我让你跑了么。”轻喘着,不带半点攻击的声音响起。

  马超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怕的,额角滚落大颗汗珠,他忙转过身磕头求饶:“宁少爷我错了,都是宁弈安指使我这么做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您……”

  “嘘!”宁熹伸出食指抵在唇间,腔调懒洋洋地,“吵。”

  他头疼。

  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马超像被一只手扼住喉咙,一点儿音不敢漏,维持半趴的姿势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幽深小巷,风声呜咽四起。

  宁熹这才得空查看起自己,米色高领毛衣外,套了件驼色大衣,一看就不是他的,精神病院里待了八年,没有任何家人的他,冬天就没收到过这么好看的衣服。

  谁给他换上的?

  宁熹疑惑地伸出手,忽然又收回来反复查看两手手腕。

  不对!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他早年有严重的自虐倾向,手腕上各有四五道治愈后留下的疤痕,现在这双手虽称不上好看,手指生疮,掌心布有老茧,手腕却光滑平整。

  这是怎么回事?

  他穿进了别人的身体里!

  摔下墙后发生了什么?

  他是死了么?借尸还魂?

  ……

  一大堆问题围绕着,宁熹头痛欲裂,他向来不喜欢动脑子想那些费劲的事,狠抓把头发,将原本好看的发型抓散形后,注意力终于又回到趴地上企图装死的人。

  “喂!”宁熹踢了他一脚,“接下来,我问,你答。”

  “是,是!”马超小鸡啄米式点头。

  宁熹将钢管扛到肩头敲了敲,想半天直接问:“我是谁。”

  这第一个问题就把马超问愣住了,但他不敢迟疑,哆哆嗦嗦道:“宁,宁熹,宁家刚找回来的亲儿子。”

  呦呵!居然跟他同名同姓。

  要是没猜错,长相应该也差不多。

  宁熹每天午饭后乖乖吃完药,会被护士允许看两个小时电视作为奖励,现在的剧基本都这么演。但糟糕的是,他只有原主一些零散的记忆碎片。

  宁熹嫌麻烦,懒得去慢慢回想,将钢管插进寸头男旁边雪地上,又问:“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宁弈安,又是谁。”

  马超转头对上血淋淋的钢管,喉头一哽,嘴巴一张一翕,许久才出声:“是跟您抱错的假少爷,是他!是他指使我对您动手。”

  噢,仇人。

  宁熹:“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连问三个明知故问的问题,怕不是砸到头,什么都不记得了。马超眼珠子滴溜一转,刚要开口,宁熹像是提前预料到他要耍诈,抓着他脑袋使劲往钢管上一磕,额角霎时血流如注。

  “想好了告诉我。”宁熹啪啪拍他的脸。

  马超疼地差点昏过去,哪还敢骗他,一股脑儿将事情倒豆子样全给倒出来,“他看上您男朋友许惟清,两人背着您好了有小半年,今天被您发现,找来酒吧一通闹,宁弈安出钱叫我们兄弟几个教训您一顿,反正……”

  眼看他那只手又要伸过来,马超赶紧把话说完:“他说宁家认回您,只是为了让您替他去给傅家的植物人冲喜,一个弃子,只要不死,随便我们怎么玩儿……”

  声音越说越矮,马超顶着满脸血那叫一个悔,“宁少爷,宁少爷我错了,该说的我都说了,您就放过我吧。”

  “好啊。”

  “谢宁少爷!”

  马超心下一喜。

  头顶上方紧接着又传来一句:“要是能活下来的话。”

  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马超蓦地瞪大眼,还没来得及躲,沾满他四个兄弟血的钢管裹着朔风闷声砸落。

  又一注热血喷溅到皑皑雪地上。

  宁熹居高临下睨着缓慢倒下的人,笑骂:“真笨。”

  他这人向来锱铢必较,猫踩他一脚都得还回去,更别说这人在他刚醒那会儿干的事。

  用同样的方式踩在寸头男肚子上,见他昏死过去后动也不动,碾两脚又很快失去乐趣。

  “真是不禁玩儿。”

  宁熹踢开人仰头望天,看天色是晚上,就是不知道现在几点。

  他往大衣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部手机摁亮屏幕,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23:48几个数字后,一张以游乐园为背景的双人照——两个男人围着同款黛蓝色手织围巾,对镜头笑着比耶。

  左边那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一头浓密的褐色短发,脸型窄瘦,鼻梁英挺,薄薄的嘴角右下方还压了颗不太明显的小痣,瞳仁偏棕褐,笑起来温温柔柔的,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原主。

  再看右边戴银框眼镜,禁欲范儿十足的男人,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感猛地从心底深处涌上来。

  宁熹瞬间就知道了男人的身份。

  “许惟清。”

  光是念出这个名字,心脏就在阵阵抽痛,看来原主是真的爱他爱得不行。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宁熹解锁手机,摸索了两下将这碍眼的屏保换成系统自带,裹紧大衣离开窄巷后,叫车去附近的医院。

  冷不丁被人砸一棍还是挺疼的,他又不是神仙会自愈。

  -

  路上,他趁机将原主手机摸个遍,并意外翻到一条让他比较在意的信息——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仅发来一张许惟清和一个娃娃脸男生模糊不清的贴脸照。

  这个男生想必就是宁弈安。

  但消息不是宁弈安发的,宁熹刚刚翻出了他的号码。

  那又会是谁故意给原主发这种照片,激怒他进而将他引来,最终落得个被人打死的下场……

  宁熹盯着满手血,嘴角无限扩大,有意思,这可比在精神病院玩儿过家家有意思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