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芮安看起来就是来给苏珉沅添堵的, 言语化成刀子,轻描淡写地在苏珉沅的心脏重重地划上几道,最后苏芮安说:“我听说法国那边有个有趣的玩意,可惜我去不了, 没办法看热闹, 五哥你是不是去看过了?你前段时间追边榆追得紧, 不会就是因为法国的事情吧?”

  苏珉沅瞥了他一眼,其实已经坐下去了, 但是当着苏芮安的面没有任何表示,连嘴角的笑意都没有削减半分,所以苏芮安心里没底,她面对苏珉沅一直心里没底。

  “五哥, 看起来你对边榆的事情也没有十分上心啊,是连这种事都不清楚?”苏芮安是在炸苏珉沅, 他摸不透苏珉沅,但又不想丢了先机,“还有唐家——”

  “想拿边榆的事情跟我谈条件的前提是你手里有真东西, 带着这点消息就来谈判你是不是有点过于轻率了。”苏珉沅看向苏芮安的眼神闪过一瞬精光, 拇指摩挲着茶杯,“有着闲心你不如先说说自己的目的。”

  苏珉沅很懂得怎么讲主动权拿回自己的手里, 他避重就轻地拂过苏芮安所说的每一件事情, 即便那些话都落在了心头牢牢记着。

  苏芮安对外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但是这些年她没有接触过任何业务,早年做过点小生意有赚有赔都不是大钱,顶多让苏芮安不至于和社会脱节, 但和苏珉沅这种天天混在狐狸堆里的人比起来,苏芮安只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于人情世故谈判威胁一样都不在行。

  苏芮安能听出来苏珉沅的意思,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应对,更多的还是因为她拿捏不准边榆在苏珉沅的心里是什么分量,更不知道苏珉沅知道边榆多少事。

  她脑袋飞快旋转,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苏芮安放下手端正坐姿:“五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对于苏家来说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儿,没有强大的背景,没有突出的能力,什么都做不到又不算安分,你们都看不上我我能理解。”

  苏芮安都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从前就知道,过去她也想过争取或放弃,来来去去最终都成为不甘心,她怀揣着这些不甘心被送了出去。

  苏芮安原本很可能被苏家放逐,这辈子都回不来,但最终不知道因为什么打动了苏元莆。

  对于这件事苏珉沅还没来得及多猜,苏芮安已经率先坦白:“五哥,是苏珉弢把我弄回来的,但是我不想为他做事。”

  苏珉沅挑挑眉,苏芮安说:“若我说我站在五哥这边,五哥能保我吗?”

  按理说苏芮安的存在没有挡着任何人的路,即便不站队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换句话说,苏芮安不站队才是对她最好的,她可以安然享受着“苏家人”的便利,这辈子吃喝不愁,反而站队后很有可能人财两空,前提是苏芮安没有接受苏珉弢给的好处。

  苏芮安没有将她和苏珉弢之前的约定告诉苏珉沅,只是说:“五哥,我不信他。”

  苏珉弢这个人看起来还算老实,非要从面相判断一个人可不可信的话,反倒是苏珉沅没有优势,更多的是因为他那双一眼精明的狐狸眼。

  苏珉沅和苏芮安接触不多,平时也没什么话说,在苏珉沅心里苏芮安就是个吃喝玩乐只知道享受的大小姐,这些年苏芮安确实就是这么生活的,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这么过了,不曾想有朝一日也会被拉进斗争的漩涡。

  苏芮安闭了闭眼:“五哥,关于边榆的事情……”

  “所以是苏珉弢告诉你边榆的事情,他在查边榆?”苏珉沅久久没说话,一开口问得就是边榆。

  如此苏芮安心中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但对于这些事情她还是三缄其口:“不管怎么样我都不想站在你的对立面,至于边榆,虽然我跟边榆接触的次数不多,但我觉得他应该是个喜欢什么事都说明白的人,五哥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什么意思。”

  边榆身边不缺猜忌算计,对于这些习以为常的事情,只要没有舞到眼前边榆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想要走到他心里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段饭吃得不亏,苏芮安是摸着肚子出去的,来时坐着苏珉沅的车,走得时候另外有一辆车等下门口,苏芮安一句话没说上了车。

  苏珉沅没有喝酒,自己开着车子往回走,一路上车辆不少,速度开不快,到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洗漱出来,隔壁的院子静悄悄,边榆最近都没有回来。

  苏珉沅曾去隆裕佳苑找过,没有人,谢之临也不在,这段时间谢之临去外地打比赛,门锁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房子已经空了有一段时间了。

  边榆存心躲着苏珉沅,每次苏珉沅找到边榆踪迹过去时,边榆都会先一步离开,倒是碰到过段东恒几次,两人互相没有好脸色。

  苏珉沅坑过段东恒,段东恒本就不喜欢苏珉沅,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多一个字都不愿意说,看见苏珉沅后扭头就走,只有顾蒙还算客气地跟苏珉沅打了声招呼。

  顾蒙说:“边榆冒了一头就走了,好像有急事要忙,小苏总有事找他不如先打个电话?”

  要是打个电话就能找到边榆,苏珉沅也不至于这么费劲了。

  苏珉沅礼貌地点点头,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目的,在确认边榆确实不在后,转身走了。

  边榆这段时间确实很忙,桦旌的事情他撂挑子,但是集团里的人不想让他消停,时不时给边榆发个消息来个电话,想让边榆回去主持大局。

  说是主持大局,其实就是让他当活靶子,桦旌需要人挨骂,边榆正合适。

  边榆没有回去,他去了法国,唐元驹给他打了个电话边榆就走了,走得悄无声息谁都没告诉。

  枯叶铺满了草坪,唐元驹坐在疗养院的长椅上仰头看着太阳,边榆走过去坐在旁边。

  前方许多护理推着轮椅带着在这里疗养的人晒太阳,还有小孩儿在草坪里嬉闹,分不清是在这里住着的还是来探亲的。

  在一众欧洲人的面孔里,只有稍许亚洲模样,边榆看着一两个人出神。

  风带着叶片卷过两个人的裤脚,唐元驹说:“当年我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来救治你母亲,但是每一个人无一不是跟我说着无能为力,我才知道我的女儿回不来了。”

  唐元驹的声音里有着无尽的落寞,是老年丧女的悲凉,单看这个模样很难不被带动情绪,难免生出同情。

  可惜边榆天生就好像缺了同情这根弦,连眼神都没有半分变化,对此无动于衷。

  唐元驹没有看边榆,估计看了难免控制不住给这个外孙一巴掌,听见自己亲妈的事情能这么冷漠,挨揍都是轻的。

  但话说回来,唐元驹本来也不是个情感充沛的人,他只是善于伪装。

  唐元驹说:“我只有这一个女儿,我怎么会不心疼她,但是我下面还有一个集团的人要养,我不等停下脚步,也没办法将一切都放出去,你从小没怎么跟唐家人接触,可能不清楚我那些兄弟和他的孩子们不过是尸位素餐的窝囊废,若是这么大个摊子交给他们,能坚持两年都算好的,那么多人需要公司养,我也得为大局考虑。”

  所谓的为大局考虑就是抛弃了自己的女儿,对于这件事边榆不太想做评价,毕竟他也是被唐林抛弃的一个,一脉相承谁也说不了谁,他不想为唐林讨些什么。

  这方面上边榆不想多说,他一开口直奔重点:“苏家虽然看起来动荡,但是根基没问题,只要唐家抓牢手里的项目,以此业绩来当做跳板回到国内市场不是不可能,边博义没能给的机会,苏珉沅现在给了,好不容易有一条路我想也不用我再多说什么。”

  唐元驹看向边榆,眼神变了又变:“其实当年你被边博义强制送走,最初定的并不是法国,他打算将你送到东欧那边,边家有点项目,借着那个由头将你看管主,是你妈动了些手腕将你接到了法国。”

  边榆神色稍动,这事儿他第一次听说。

  唐元驹叹了口气:“她确实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可能是你外婆过世早,我也没有另娶,所以她并不知道一个母亲究竟应该做些什么,只觉得你能长大就行。”

  疗养院禁烟,边榆手痒很想抽一根但还是忍住了。

  唐元驹看出边榆有些不耐烦,也不再打感情牌:“她也是爱你的,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此话一处,边榆瞬间笑出声。

  什么样的母爱能掐着时间故意摔死在亲儿子面前?别说爱了,就算是仇恨也得是血海深仇才能干出这种事。

  边榆说:“人死都死了,是不是真的有爱我也没办法将她挖出来问问,如今约在这里您不会就是为了唤起所谓的亲情吧。”

  话说远了,唐元驹知道再说下去无用,便不打算在这上面多费口舌,遂了边榆的愿,直奔主题道:“桦旌现在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点我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桦旌内部高层不可能不懂,就算你算计着等待时机接手也未必能那么顺利,这上面我可以帮你。”

  这场景多么熟悉,多少年前,边博义或许面对的就是同样的选择,也为了让这层关系更牢靠,他娶了唐林。

  不同的是,当年边博义是主动出击,今时今日换成了唐元驹来联系边榆。

  边榆:“之前就说过了,您只要把握住苏家的项目,想入国内市场不是不可能,唐家似乎没有必要参合桦旌的理由,况且桦旌现在对于各方来说都是肥肉,不少人在其中搅浑水,这其中就有苏家,您就不怕因为帮我而得罪了苏家?”

  唐元驹笑笑:“虽然我现在不在国内,但是国内的一些风向我还是知道的。”

  边榆瞬间明白唐元驹打得什么算盘,他定然是知道苏珉沅这段时间追边榆追得紧,所以想用边榆牵制苏珉沅,如此桦旌和世桓就有了牵扯,若是日后边榆成功上位,那唐元驹所掌握的就不止一个小小房地产项目这么简单。

  边榆表情不如唐元驹那么轻松,但是慢慢的,那点严肃变成了诡异的笑:“外公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接手桦旌,也没打算和苏珉沅怎么样。看来您是一次都没有去墓园看过我妈,不然也不会在这跟我说这些话了。”

  说着边榆站了起来,掸了掸裤腿上沾上的一小片破碎的枯叶。

  他说:“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不多打扰了。”

  唐元驹没有叫住边榆,他一个人又在长椅上不知道坐了多久,边榆一点都不关系,离开疗养院后再次去了墓园。

  园区门口还是从前的守门人,此时正坐在外面晒太阳。

  边榆路过时,从来没有跟他说过话的守门人突然叫住边榆:“嘿,你等会儿。”

  他快速回到小屋拿了个东西出来,用报纸包着看不出是什么:“好久前有个人来落下的,我记得你们两个人应该是认识。”

  边榆端看了两眼,随口问:“你没认错?”

  “没认错,那个人去你新换的墓地站了好久,那么偏僻阴冷的地方,除了你没有别人买,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