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若初无力地揪住楚忻言的大衣前襟, 整个人的重量都附在她一个人身上。

  “若初!若初, 你妈出来了。”秦父在走廊上叫道。

  因为是新年, 医院里的人本身就少,所以声音即便不大, 但在空阔的走廊上显得尤为清晰。

  楚忻言扶着秦若初走出了厕所,这时秦父才看见了楚忻言, 目光里闪现出诧异:“楚总……过年好。”

  “伯父,我过来看看伯母的情况。”楚忻言停顿了一下:“不用管我,伯母的安危是第一位。”

  “哎,好好。谢谢、谢谢。”

  秦母这才被推出抢救室, 三个人跟着医护人员的脚步进了急救病房,前两年西区医院的急救病房做了扩容,一个大间能容纳二十个病人左右。

  楚忻言踏进房间的一刹那,一股刺鼻的消毒水混合酒精味扑面而来,病床来来往往已经被人循环使用了几万次, 虽然中途换了床单被套,但是卫生标准实在不够格。

  病房里还躺着三四个病人, 家属都坐在病床前陪护。

  秦母被安排在八号床位, 安顿好病人后, 秦若初和楚忻言跟着护士出去询问情况。护士的神情略微沉重,语气带些责怪:“你们做子女的平时有关心过老人吗?”

  秦若初被说得一愣,攥紧了楚忻言袖子里的手,只听护士继续说道:“病人哮喘几十年病史,原本控制的就不好, 现在精神状态受了刺激,有比较明显的焦虑和抑郁倾向,精神因素导致哮喘加重,再加上鼻息肉病变,确诊为重度哮喘。”

  “鼻息肉病变?”秦若初兜着眼泪,“医生,我以前没听我妈说过……”

  护士有些不耐烦地理了理口罩:“病人鼻背外观变宽肿大,已经比较严重了,不安排手术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好好考虑一下。”

  秦若初一下子卸了气,护士的那句“可能有生命危险”几乎抽干了她最后的侥幸。

  “怎么办怎么办……”秦若初紧紧攥着楚忻言的手,楚忻言被勒得很痛,但始终一声不吭。秦若初在走廊上拼命捂着嘴压抑哭声,楚忻言无声地回头,透过那个不算厚的半磨砂玻璃往里看——一个背影佝偻的老人形单影只地坐在床边,侧脸上捂着老伴松皮的枯手,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正在和病床上昏迷的人说些什么。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似乎也湿润了。

  如果的她的父母还在世上,想必也已经高龄,楚忻言抬手抹去了偷偷流出的一滴眼泪。

  “你先进去,瞒着伯父,其余的交给我。”楚忻言拍拍她的背:“我向你保证,伯母不会有事的。”

  秦若初进了病房,楚忻言则走到急救楼外拨通了电话:“喂,年院长,我是楚忻言。过年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我想麻烦您几件事……”

  秦若初呆滞地坐在床边盯着秦母,床上躺着的老人发丝半白,老人前两天还乐呵地笑着给打电话她说,自己今天去小区楼下的小理发店花了二十块钱把头发给染黑了。

  才短短几天,又褪了大半。

  “若初,出来一下。”楚忻言说道。

  两人到了厕所,楚忻言道:“我想把伯母带到我朋友的私人医院去治疗,现在过年像这种公立医院医资力量比不过平常。去他那儿我放心点儿,他已经召回了哮喘这方面的专家,如果伯母晚上情况还是这样,我们连夜手术。”

  “你看行不行?”

  “好。”秦若初抹掉眼泪。

  大概下午四点,楚忻言带着人到了年院长的私人医院。

  秦若初刚走进去时,几乎觉得这不像个医院,看装潢得如此豪华,倒像某些灯红酒绿的场所。

  “楚总。”走廊拐角走出来了一个约莫三十几岁的男人,他一身白大褂加一副无边眼镜,给人文质彬彬、医术卓绝的感受。

  “年院长,幸会。人已经带过来了。”

  年院长微微笑了笑:“好的,去二楼最东边私人病房,我一会组织专家会诊。”

  秦若初的目光对上年轻院长的视线:“谢谢年院长,谢谢。”

  “不用谢,我和楚总多年交情,这忙我应该帮的。”

  这里的病房倒像是酒店的豪华大床房,精致的床铺配上地毯,墙壁上挂着一个27寸的液晶电视机,配有独立卫生间。

  秦若初局促地问道:“老板,这里是不是特别贵啊……”

  楚忻言抿唇安抚道:“不贵,有我呢。”

  “你先陪着伯母,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楚忻言走后,立马有护工送来了水果切盘,秦若初不好意思地收下了。

  楚忻言推开了院长办公室的门,半鞠躬道:“绍哥。”

  年院长全名年绍,是鹿族最出名的医师。八年前他带着鹿族、马族、兔族和鼠族一些爱闯荡又有些本事的年轻人到人界开了家私人医院,一开就开了这么多年。

  他的医院一般只接收大官、富豪这类不愿去普通医院的身份尊贵的上流社会人类。

  “你这是干什么,不用这样。”年绍夹着病例记录册和文件夹走到门口,“我现在就带着专家去给你对象的妈妈看看情况。”

  “能尽力我一定尽力。”

  经过专家的粗浅诊断,得出比西区人院更为严重的结论:重症哮喘,鼻息肉病变,慢性支气管癌变有转移情况,预诊断为肺癌中期,且因精神状况不佳,癌细胞扩散速度加快。

  楚忻言拦住了年绍,并没有把肺癌的消息告诉秦若初,所以秦若初的认知还是停留在母亲是鼻息肉病变的基础上。

  年绍眉头紧皱,表情相当沉重:“情况不乐观,马上手术。”

  楚忻言顿时紧张起来:“肺癌中期手术多大几率能成功?成功之后复发可能性有吗?”

  年绍叹了口气:“本来早起肺癌痊愈率高,现在主要是发现的太晚了,估计手术成功率不高,复发可能性大。但是如果不手术,病人撑不了多久了。”

  楚忻言也没想到能有这么严重,她看着年绍急匆匆的背影,心里突然虚浮起来,她好像没法给秦若初一个肯定的答案了。她答应过秦若初,说她妈妈一定会没事的。可现在好像不能了……

  楚忻言让秦若初签了术前同意书后,晚上十点,经过各种术前CT扫描和抽血检查后,秦母才被推进了手术室。

  秦父身体明显不如从前,特别是今天秦母倒下后,他的精神状况变得很糟糕,现在医生给他吊着葡萄糖和安眠类药物辅助老人入眠。

  楚忻言和秦若初坐在走廊里彻夜守着秦母,手术室这三个字的红光刺眼醒目,秦若初只能倒在楚忻言的怀里汲取着安全感。

  好好的年被她过成了这样,私立医院坐落在城中区,附近有不少居民楼,今晚本是团圆夜,一个热闹喜庆的日子,烟火鞭炮爆裂的声音还是透过沉重的墙壁传到了两人的耳里。

  明明那么近,听起来却十分渺远。

  秦若初透过过道的窗户静静看着,绚烂的烟花在她的眼眸中升空、绽放,短暂的亮光洒在她的脸上,却转瞬即逝,周遭又陷入了层层黑暗。

  她被黑暗笼罩着,她把她的光也拉进了黑暗。

  两人依偎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在此时,楚忻言的手机响了。

  “我去接个电话,等我。”

  楚忻言走到了过道尽头,那里的窗子半开着,冷风突然灌了她满身,让她冻了个舒爽。

  “凯叔,怎么了?”

  “忻言,你在哪儿?”凯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

  “在年绍哥的医院,怎么了?”

  凯叔愣了一下:“年绍?你住院了?”

  楚忻言疲惫地捏了捏山根:“不是,若初的妈妈得了肺癌,现在在手术。”

  “什么?”凯叔刚要说的事情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我马上去。”

  楚忻言也没有阻止,她挂了电话,对着凉风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合十祈祷着秦母平安。

  五个小时后,凌晨三点。

  窗外的鞭炮声依旧没有停歇过,秦若初伏在楚忻言的肩头睡着了。她已经两夜没好好睡过一觉了,楚忻言一动不动,静如雕像一般坐在椅子上。秦若初的睡眠很浅,一动就会醒。

  直到手术室门前的红灯熄灭,凯叔无声地指着门口,手术室的门被推开,秦若初才被惊醒。

  “年院长,我妈妈怎么样了?手术还好吗?”

  几个护工把秦母推进了术后重症监护室,年绍脱下口罩与楚忻言交汇了眼神过后说道:“嗯,手术还算成功,病人病情稳定下来了,不用太担心。”

  秦若初激动地差点跪在了地上,她跳着搂住楚忻言的脖子:“你听见了吗忻言,年院长说我妈妈有救了!她会没事的!你没骗我!”

  楚忻言笑着说:“我就说吧,听我的准没错。好了好了,你妈妈现在要好好休息,你也回去休息,这下可以安心了吧。”

  “伯母这里有专门的护工照顾,你就把心吞进肚子里。我再和凯叔他聊一会公事,一会就回去陪你。你先睡觉。”

  秦若初乖巧地点头,回去了病房。

  直到人影远去消失不见,楚忻言和凯叔才跟着年绍进了办公室。

  年绍这下才真实地垮下脸,神情疲惫:“忻言,你让我无论结果怎么样都告诉她结果是好的,可之后怎么瞒得住?她知道真相会埋怨你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手术五个小时,也只是暂时控制住了,实际根本没有好转多少。如果病情继续恶化,醒不过来也是可能的,而且可能性不低。”

  “她不需要知道现在的真相。”楚忻言几乎没做停顿,“我有办法还给她一个完好无损的母亲。”

  凯叔和年绍听后,神情剧变,他们几乎是同时开口:“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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