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自家哥儿, 方雾跟陶大郎这才沾上凳子。

  现下正开始春耕,方雾跟陶大郎急着赶过来衣服都没换,裤腿上还沾着泥点子。

  方雾喘了口气, 才道:“哥儿后头我来照顾吧。”

  方问黎:“我想留在家中。”

  陶大郎浓眉一拧:“你都耽搁些日子了,不去书院了?”

  方问黎:“书院不缺我一个。”

  陶大郎一边欣慰他对自己哥儿的心,一边气他没点上进心。一时间有些纠结, 干脆问自己夫郎的意思。

  方雾道:“这事要不等哥儿醒了问问。他说如何就如何?”

  两人都赞同地点头。

  *

  陶大郎跟方雾没急着离去。

  哥儿遭了罪,他们来时杨鹊逮了只鸡就往牛车上扔。

  这会儿歇够了, 他们当即出去将鸡拿进来, 牛车也换到隔壁马厩里绑着。

  陶大郎一只手拎着鸡冠跟鸡翅膀, 让鸡脖子扬起。另一只手在下刀处拔了拔毛,接着横着菜刀利落一划——

  鸡血飞溅。

  方雾将放了盐的碗搁在凳子上,陶大郎控制着鸡脖子对着碗。

  没多久,鸡脚颤动的力道小了。

  最后流出来的血只是一滴一滴的, 陶大郎晃了晃鸡冠,将其扔在盆子里。

  方雾将烧开了的水浇在鸡身上。

  一股浓烈的味道溢出。

  方问黎要来帮忙,立马被方雾摆着手赶出去:“你别来沾了这些, 去守着哥儿。”

  方问黎脚步一顿, 点了点头转而又进了卧房。

  陶青鱼还在睡, 整个人裹在被子里, 下半张脸不知什么时候又缩进了被子当中。

  方问黎捏着被子轻轻往下拉了拉,又将他肩膀处的缝隙压严实了。

  边上襁褓里小奶娃哼唧一声, 方问黎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他指腹轻轻碰了下小家伙的脸, 不敢用力。

  像刚出生没长毛的小耗子。

  方问黎眼里含着笑意, 又碰了碰小家伙脑袋上的几根胎毛, 然后将他的小帽子正了正。

  他轻叹,另一间卧房该重新用起来了。

  *

  午间。

  厨房的鸡汤也炖好了, 陶青鱼是闻着味儿醒的。

  他肚子直叫,梦里怎么都不舒服。

  察觉到身边细微的动静,他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眼。

  “夫郎。”方问黎坐在床边,目光一直落在哥儿身上。

  陶青鱼伸手。

  方问黎撑在床头,弯下身去。

  陶青鱼勾着他脖子,埋在他肩窝蹭了蹭。

  “我饿了。”

  “我给夫郎端过来。”

  “岳父他们也来了。”方问黎就着这个不算舒服的姿势撩开哥儿脸侧的碎发,让他舒服一些。

  “小兔崽子呢?”

  方问黎低低一笑,鼻尖贴着哥儿的鼻尖。

  “被抱去喂奶了。”

  “还叫小兔崽子,夫郎不如起个乳名。”

  天还冷,小娃娃不敢带出去。方问黎打定了注意就让人来将隔壁收拾出来,如今已经是收拾好了。

  之后奶娘就住在那边。

  陶青鱼实在没精力想乳名,张嘴就冲着他下巴咬了一口。

  他蔫巴巴道:“叫小兔崽子……我饿……”

  “马上来。”方问黎亲了他眉心一下,“夫郎辛苦。”

  *

  知道哥儿醒了,方雾忙跟方问黎一起把饭菜端进屋。

  瞧见他家哥儿吃个饭还要儿婿伺候,方雾有些没眼看。他问了哥儿没事,心里就放心了。

  “你这月子是让我来还是让从流来?”

  陶青鱼眨巴眼,看着方问黎。

  “你不去书院?”

  “夫郎重要。”方问黎压着眼帘,搅动手里的鸡汤,又慢慢送进陶青鱼口中。

  陶青鱼抿了抿唇,将鸡汤咽下。

  “还是去……”

  对上方问黎黑漆漆的眼睛,瞧他眼中的执着,陶青鱼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道:“随便你。”

  方雾看他俩如此,轻声一叹。

  “成,那就从流来吧。”

  说起来,他还没见过这般粘自己夫郎的男人。得亏哥儿喜欢,不然这般相处就是孽缘。

  不过夫夫俩感情好也是好事儿,他就不掺和了。

  填饱了肚子,一家人围在了一起。

  陶青鱼的床前加了一扇屏风,他们坐在外间。说话里面躺着的陶青鱼也听得见。

  方雾问:“我小外孙的乳名可取了?”

  陶青鱼:“崽崽。”

  “这叫什么乳名。”方雾看着怀里泛着奶香味儿的小宝宝,脸上柔和得不像话。连说话的声音都轻了。

  陶青鱼瞄了眼屏风外的人影,不服气道:“怎么不是,小兔崽子的简称。”

  方雾:“哥儿你好生想想。”

  “不想了,就这个。”陶青鱼一锤定音,落定了小朋友的乳名。

  方问黎瞧着两个岳父,一个黑脸一个咧嘴笑。

  他顺着哥儿的话道:“崽崽也好听,只是乳名,夫郎想如何便如何吧。”

  孩子爹都这样说了,方雾还能说什么。

  他家哥儿是半点不靠谱!

  抱了一会儿小人,方雾将他重新放回陶青鱼身边。陶大郎见不到小人的影儿了才收回视线。

  他正了正神色问:“孩子洗三可要大办?”

  方问黎:“家中亲朋不多,只请些亲近的就好。”

  陶大郎点头:“也好,可要我们来帮忙?”

  方问黎这次没推拒,道:“劳烦岳父了。”

  陶大郎笑道:“客气做什么。”

  孩子生三日,便要洗儿并大宴亲朋。并要染红鸡蛋与面条一起分给乡邻。称之“分红蛋”、“喜面”。①

  这是大事,即便办得简单也要好好办。

  陶大郎跟方问黎商量了一会儿,确定要叫多少人来,要买多少菜……

  坐到快天黑,才与方雾坐上牛车回去。

  *

  夕阳落山,倦鸟归巢。

  陶青鱼又睡了一觉起来,才觉精神好了一点。

  小崽崽又被放在了他身边,陶青鱼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笑弯了眼睛。

  方问黎将洗三的事宜安排下去,又伺候着自家夫郎擦了擦身子。

  晚饭后,他也脱了衣服躺上床。

  他从后头搂住哥儿,下巴贴在哥儿颈窝,跟着他一起看襁褓里吐泡泡的小奶娃。

  陶青鱼喃喃:“他不爱说话,哭得也少。”

  方问黎:“挺好,不闹人。”

  陶青鱼瘪了瘪嘴:“一点都不像我。”

  “像。”方问黎凌空点了点小娃娃的眉心,温声道,“眉眼像。”

  两人守着小奶娃说了许久的小话。

  等他吱吱哇哇又饿醒了,才将他送回隔壁屋。

  *

  三日后。

  方家办宴。

  看着方家小院儿门口宾客往来,又见挨家挨户送过来的红鸡蛋,整个进福巷都知住在巷中的方夫子家添了儿。

  虽说往来不多,但收到这些鸡蛋也给人笑着说几句恭喜。

  陶青鱼这会儿还不能下地。

  但来看他的人是一波接着一波。

  他靠在床头,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说来这小家伙的出来,他这些日子才堪堪习惯。

  来得人都是亲近的,大家都聚在方家小院说说笑笑。

  忽然听到敲门声,阿修去开门,却见一个飞快跑远的身影。

  他低头,见地面放着两个礼盒。

  “主子。”他示意方问黎来看。

  方问黎:“谁送的?”

  “不知道,跑得挺快。”

  方问黎想了想,道:“打开看看。”

  阿修闻言动手。

  礼盒很大,里面都是贵重的东西。有金子做的各种小东西,还有一柄玉如意。

  方问黎眸色淡淡:“退回去。”

  “退给谁?”阿修一脸懵。

  “丰禄巷。”

  阿修眼皮一跳。

  他看了看他家主子的脸色,平平淡淡,像对待陌生人一样。

  阿修知道他家主子现在跟那两夫妻没有关系。他手里还握着断亲书,可想而知这事他做得有多么决绝。

  但这事儿主君应该不知道。

  主子可能也不想拿到他面前惹他忧心。

  阿修想了想,干脆叫上傻大个跟他一起去。

  一段小插曲并没惊扰了宾客。

  屋里被众人围着的奶娃娃睁着圆黑的大眼睛,精力颇好地咿咿呀呀抓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手指。

  陶青鱼见他这会儿跟话痨似的,又莫名感觉生了个小版的自己。

  可等人散去,他窝在方问黎身边又是安静的一个崽。

  陶青鱼看他转来转去的眼珠子,莫名觉得这小崽子是不是有些多变。

  *

  洗三过,方家添儿的事情迅速传开。

  外面那些死心的没死心的烂桃花都齐齐凋零,彻底明白自己没戏了。

  日子一转而过。

  一个月后,陶青鱼又活蹦乱跳了。

  方问黎也被他催着上书院,他则在家跟奶娘一起带崽。

  方问黎上书院第一日,恰好又在山门前碰到上次吃馄饨遇到的张夫子。虽然他想将人漠视,但偏偏记忆太好。

  张夫子见到方问黎立马满脸的笑。

  他凑上去,有些幸灾乐祸道:“方夫子,许久不见啊。”

  方问黎颔首。

  他眼中毫无波动,甚至还有些郁气。

  张夫子以为他知道书院里的事了,心中大快:

  “可惜啊可惜,本来山长有意于方夫子……但方夫子似乎被家中牵扯,否则以你的能力,怎么着这山长都落不到别人身上去。”

  方问黎被他夫郎赶走本就不高兴,现在这人撞枪口上来招人嫌。

  他淡淡道:“张夫子笑什么,你不也没有。”

  张夫子被他一噎。

  “你!”

  方问黎看都不看人一眼,大步离开。

  张夫子一怒,站在原地狠狠甩袖,气得胡子直颤。

  边上看好戏的几个书生顿时脑袋一转,飞快离了这个地方。

  方问黎径直往自己的舍房去。

  一路上的学生看到他,纷纷停下脚步拱手行礼,恭敬道:“夫子。”

  “方夫子。”

  “夫子安……”

  方问黎一一回礼,自以为将情绪收敛得极好。

  不一会儿,整个书院全都知道方问黎回来上课了。文事斋更是热闹,有些学生等不及,当即拿着自己的文章去找人。

  所以方问黎从进了山门之后开始忙,又是上课又是指点学生。

  忙到午间吃饭,他坐在饭堂,他老师徐承之端着自己的饭食过来坐下。

  方问黎起身拱手:“夫子。”

  徐承之点点头:“坐吧。家里可好?”

  方问黎:“多谢夫子关心,尚可。”

  小老头眼光在他脸上一转,无奈笑道:“收收你这一脸郁气。”

  “你可知就因为你顾着家里,落在山长眼里你现在还难为书院尽心,这位置……”

  他没说尽,但方问黎懂。

  他道:“夫子,能者不止我一人。我志向不在此,也担不得。”

  论学位,论管理,论身份……他都有不如。

  只不过教出了几个学生而已,是学生自己聪慧,他只是在后面推了一把。

  小老头看他如此谦逊,释然地笑了笑。

  “是,我也觉得你还能再历练几年。所以山长问我时,我道你还年轻,不着急。”

  方问黎:“谢谢老师。”

  小老头摇摇头:“来日方长。为师知道若有一日你想,你便也能求到。”

  如科考,如成家。

  他这个学生,年少时耗尽了心力,如今好在成家后在一点点变好。

  为师,他确实有些遗憾。

  但为半个父亲,他也欣慰。

  *

  陶青鱼能自由活动后,趁着春耕,当即去巡视了一遍自己买来的田地。

  去岁收成还行,佃农交上来的五成粮食总共有个三百石。

  他们留下一年的口粮,余下皆卖了。

  大离朝粮价分地方,一般一石二百文到八百文不等。

  他们江阳府本就富庶,粮食产量也相对较高。粮食多,粮价不算高。

  三百石卖了还不到一百两。

  但好歹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陶青鱼自然也重视。

  照旧买了良种回去。

  看了看佃农的农具,想罢,陶青鱼又去铁匠铺打了一批新农具。

  农具借给佃户用,也是为了提高生产,合作共赢。

  守着那二十亩的地,看着佃农们育种、插秧,乃至整块田地被葱茏嫩绿的秧苗覆盖……

  便到了五月。

  崽崽也满了三个月。

  婴儿出生百日,便要办百岁宴。这次的百岁宴依旧办得低调,小崽崽被拾掇了一番,戴着长命百岁的金锁被抱着出去。

  小娃娃已经长开了些。

  雪白雪白的肤色,睫毛浓密卷翘。眼微圆,奶包子似的脸。

  方问黎跟陶青鱼身上好看的地方都继承在了他身上。

  方雾抱着小崽崽笑道:“以后不知道要勾得多少小姑娘小哥儿的心哟。”

  小崽崽乖,当即咧开没长牙齿的嘴,给了他外公一个甜滋滋的笑。

  陶青鱼看着肩膀碰了碰方问黎。

  “瞧瞧,是不是像我说的,惯会哄人。”

  方问黎里无奈:“连意还这么小,如何看得出来。”

  陶青鱼:“等着看吧。”

  *

  三年后。

  江阳府,府城第一家专做火锅的酒楼开业。

  方问黎携带夫郎孩子祝贺。

  阿修站在酒楼前招呼客人。

  近些年他专注做这事儿,经过三年沉淀,人已经是鸣水县的大老爷了。

  方问黎到时,阿修当即迎上来。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道了一声主子。然后对陶青鱼道:“薄荷跟葡萄都在三楼。”

  陶青鱼笑着颔首,低头对身边只有腿高的小娃娃道:“崽崽,叫人。”

  方连意:“阿修叔叔。”

  “诶!”阿修笑眯了眼睛。

  三岁的小娃娃正是招人喜欢的时候。

  尤其是方连意小朋友长得跟个雪娃娃似的。不止大人,小孩见了也常常走不动道,死活都要跟他玩儿。

  也因此,方连意小朋友的人缘比他两个爹都好。

  整个进福巷里,成日里他一个小豆丁在一群比他大点或小点的孩子里当大王。

  陶青鱼牵着方连意小崽崽,笑着道:“那我去找他。”

  酒楼三楼。

  祁薄荷坐在铺满了厚毯子的屋子里,右手是点心小食,左手是话本,好不悠哉。

  葡萄崽坐在毯子上,身边被各式各样玩具包围。

  这会儿小不点闲不住,正试图翻越他小爹爹给他铸造起的“围栏”。

  他胖胖的脚丫子踩在一只布老虎上,身子趴在他爹那么大的布玩偶上。

  他脑袋对着门,累得气喘吁吁。

  陶青鱼牵着方连意一进来,见他这样噗嗤一笑。

  “薄荷,瞧你家葡萄。”

  “咦?弟弟!”

  累了的小娃娃听见声儿,立马抬头。

  见到白白嫩嫩的方连意,顿时又有了劲儿。

  陶青鱼帮了他一把,小朋友喊了一声小鱼叔,立马往方连意小朋友身上扑过去。

  方连意小脸一板。

  葡萄当即止步,但却刹得急了,整个人往地上一滚。

  毛毯厚实,不至于摔着。

  但滚来滚去,也滚得他头晕眼花。

  方连意绷着小包子脸,走到葡萄身边伸手。

  刚摔了的小家伙立马咧开嘴,憨憨傻傻的,抓着方连意小朋友的肉手起来。

  两人牵着一直走到两个大人跟前,方连意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薄荷叔。”

  “乖。”祁薄荷揉了揉小孩的脑袋,揉得他头发都乱了。

  看他板着的小脸渐渐融化,嘴巴都瘪了,祁薄荷才美滋滋地收手。

  “这样才对嘛,小小年纪,跟你那个爹一样。”

  “他爹怎么了?”陶青鱼瞪他一眼,将崽崽搂进怀里,重新给他梳了梳头。

  祁薄荷闷哼一声。

  “说不得说不得,你可真能护着。”

  “小鱼呢?”

  “这儿呢!”

  说曹操,曹操到。

  秦竹换了鞋进屋,将自己抱着的小奶娃往毛毯上一放。

  方连意跟葡萄立马叫人:“小竹叔。”

  “诶!乖哦。弟弟给你们玩儿。”说罢,人就坐在了祁薄荷跟陶青鱼的中间。

  这些年大家都忙,算一算,三个人也有半年没见了。

  他们吃着点心,说着闲话,追忆往昔。

  而另一边,三个小崽子在进行第二次会面。

  第一次完整会面,是秦竹家小孩百日宴。

  方连意小朋友跟葡萄只相差几个月,一个三岁,一个三岁半。而地上刚被自己小爹爹放下来的小奶娃则不同。

  他叫周鹿衔,才一岁。现在走路都有点踉跄。

  他是个小哥儿,陡然被他小爹爹放下,圆溜溜的眼睛里懵了一瞬。

  不过在看到左右两边的大哥哥时,立马不认生地咧嘴笑起。

  他一个小手抓一个,叽里咕噜开始说话。

  方连意拉着葡萄干脆盘腿一坐。

  他奶声奶气道:“叫哥哥。我是大哥,他是二哥。”

  葡萄不服气:“我比崽崽大!”

  方连意:盯——

  葡萄瘪瘪小嘴,认下了二哥这个名头。

  周鹿衔左右看了看,然后嘴里的话一变,开始欢乐地“哥哥哥哥”地叫。

  秦竹看了他一眼,纳闷道:“小小年纪,话多极了。在家没人说得过他。”

  陶青鱼一笑:“那不是挺热闹。”

  祁薄荷:“话多没事,不要像我家葡萄一样四处倒腾,停都停不下来。”

  陶青鱼目光从三个小孩身上划过,最后目光落在自己小崽崽身上。

  瞧着方连意小朋友似享受般的,听这那一声声的哥哥还眯了眯眼。

  陶青鱼扯了扯嘴角。

  鬼机灵,又跟他爹一样一肚子坏水儿,谁都唬得到。

  *

  三人三崽在楼上聚了一会儿,等到阿修带着另外两人上来,便招呼他们吃饭了。

  这一顿吃的店里的招牌,依旧是锅子。

  像他们曾今在方家小院那晚月色下吃的一样,一半红锅,一半清汤。

  不过来的人多了三个小娃娃,桌上的菜品也比以往丰富了许多。

  桌上不止有鱼丸,还多了各式各样的肉丸、香菇丸、紫薯丸……菜色丰富,肉的种类也多。

  算上小孩刚好九个人。

  大家围坐起来,没半点生疏地开吃。

  陶青鱼还是喜欢吃辣锅子,而方连意小朋友吃不了辣,只能跟着他爹吃清汤。

  饭桌上,阿修问:“明年是不是该送去启蒙了?”

  祁薄荷补充:“去的话让我家葡萄也一起去。”

  陶青鱼看了看方问黎道:“我们打算在家给他启蒙,现在还是太小了,离了家里去外面不怎么放心。”

  “那我家这个就一起了?”祁薄荷道。

  秦竹看了一眼,偏头对周令宜低声道:“咱家的要不也送去?”

  周令宜为难:“太小了吧。”

  秦竹想想也是,他摇了摇头:“算了,等几年再送去。”

  方连意眼珠一转,转头对身侧的方问黎开口道:“爹教崽崽吗?”

  方问黎垂眸:“不教。”

  方连意小朋友绷着小脸:“可是爹不教崽崽的话崽崽学不了哦。”

  陶青鱼哼笑两声,也不帮忙,就看着方问黎怎么办。

  方问黎摸摸他的小脑袋:“能学多少是多少。”

  方连意小嘴一噘。

  “一点点都学不了。”

  方问黎:“你确定?”

  方连意看他爹认真起来的神色,默默抓住了陶青鱼的袖摆。

  “小爹爹,我确定不确?”

  陶青鱼见方问黎安静望着他,眼中藏笑。

  他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而且你爹教书据说很凶。但反正是没凶过我,至于你我就不知道了。”

  方连意:“我、我……”

  几个大人看他为难得小脸都红了,齐齐憋不住笑。

  “别逗孩子了。”

  陶青鱼将他抱起放在方问黎腿上,看男人顺势搂住小娃娃。

  陶青鱼点点他的鼻尖。

  “说话别拐来拐去,想要什么直接说。”

  “不要像你爹一样。”

  方连意抬起小包子脸。

  方问黎捏了捏,轻声道:“听你小爹爹的话。”

  方连意立马抱住他爹的手,脆生生道:“要爹教!”

  “好。”方问黎展颜。

  *

  陶青鱼几人只在江阳府住了两日,便又回到了鸣水县。

  方连意小朋友开始启蒙,方问黎空闲了便守着夫郎孩子。葡萄到底是没有来,因为家中生意,他被带在阿修身边,长住江阳府。

  年过一年,院中葡萄开花结果,一茬又一茬。

  四处奔忙的卖鱼郎遇见了茕茕孑立的书院夫子,曾今困住方问黎的地方成了最值得眷恋的家。

  亲人、好友、子孙……

  喧嚣散尽。

  回头来,身边从始至终陪伴的只有一人。

  院中置了一壶葡萄酒。

  同是月下,方问黎恍惚间又醉得厉害了。

  陶青鱼要给他煮点醒酒汤,他轻轻捏住哥儿袖摆。

  默了默,被酒烘烤得微烫的掌心下滑,沿着哥儿的手腕,握住了他的手掌。

  轻轻一拉,他将哥儿抱了满怀。

  “夫郎……”

  陶青鱼知道他醉得狠了。

  他手背贴了贴男人的脸,安静趴在他胸口。

  唇角被轻轻碰了下。

  陶青鱼仰头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睛。

  他轻轻一笑,圈紧了他的腰,交缠如藤蔓,紧紧相依。

  恍惚半生,相伴如酒。

  他们因碰撞而浓烈,又在时间的温情中化作醇厚绵长。

  朝朝暮暮皆所愿,年年岁岁人相依。②

  来日方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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