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小院。

  陶青鱼几人很快买了东西回到院子。

  午间三人随意做了一顿饭菜吃了, 陶青鱼安排两人先去隔壁休息休息,他则在家等着方问黎。

  午时过半,门外响起马蹄声。

  阿修架着马车将人送回来。

  “主君, 主子喝醉了。”阿修下马车,将脚凳放下。

  陶青鱼点头,等阿修让开, 他探身撩开帘子。

  一股浅淡的酒味儿混着方问黎身上的冷香徐徐飘来,陶青鱼吸了吸鼻子, 就知道人没喝多少就醉了。

  里面的人正襟危坐, 瞧着是在闭目养神。

  但陶青鱼看他泛红的脸, 笑了一声喊:“相公,到家了。”

  方问黎睁眼,然后伸手。

  陶青鱼掌心向上将人托住,小心领着他下车。

  “薄荷他们在隔壁。”他对阿修道。

  话没说完, 背上一重。陶青鱼侧头看肩上搁来的大脑袋,伸手揉了揉,驮着人进屋。

  阿修拉着马车离开, 陶青鱼又重新将门掩上。

  “夫郎……”方问黎鼻尖贴着陶青鱼颈侧的软肉, 声音含糊。

  陶青鱼抓着肩膀上的两个手臂, 问他:“喝了多少?”

  方问黎:“五、杯。”

  “好喝吗?”

  方问黎唇角贴着陶青鱼跳动的脉搏处, 张嘴厮磨。哼唧了一声:“不。”

  陶青鱼偏头躲开,哄道:“要不等咱家葡萄熟了我酿点葡萄酒喝?”

  等了会儿, 背上的人慢吞吞说:“好。”

  “不一定好喝。”

  “……好喝。”

  醉了的男人说话更直白, 也更能哄人。

  陶青鱼心情颇好。

  他抓紧方问黎手臂, 快走到屋檐下时提醒:“脚下有台阶。”

  方问黎收紧胳膊, 圈住陶青鱼在他脖子上小幅度地乱蹭乱咬,嘴里说着:“晕, 不动。”

  陶青鱼一直眼中带笑,躲不开就让他磨。

  将他带进屋里,让人坐在床上。

  等他端着盆回到卧房时,方问黎还是那副端正坐好的样子。

  陶青鱼走近,看着人迷蒙的眼睛,忽然生起逗弄的心思。

  他曲指将方问黎的腰带一勾,男人迷茫仰头。

  陶青鱼点点他腰侧,看方问黎身子一颤急忙伸手来抓。陶青鱼放轻了动作解了他腰带。

  瞥见方问黎红了耳朵,陶青鱼弯唇。

  羞赧的方问黎,他稀罕得不得了。

  放在平日可不多见。

  不过担心人难受,陶青鱼也只过了下瘾。他三两下将方问黎脱得只剩中衣,看人半点无反抗的样子,又莫名觉得自己在欺负人。

  他捧着男人脸在他嘴角亲了一口。

  还没撤开,立马被缠住轻咬。

  陶青鱼气息微乱,偏头绕开男人的唇,回身从温水里拧干了帕子。

  陶青鱼拉开他衣服,细细擦拭。

  方问黎手指轻颤,忍不住动手缠住陶青鱼手腕。

  “夫郎……”他啃着陶青鱼衣服敞开的肩。

  “在呢在呢。”陶青鱼随口应答,加快动作。

  方问黎痴痴缠缠,像个磨人的狐狸精。擦完后正要抱自个儿夫郎,忽然被陶青鱼一掀,整个人直接躺在了床上。

  方问黎懵懵地望着房梁,眼神恍惚。

  “夫郎,晕。”

  “晕就对了。”

  陶青鱼拢了拢衣服,去柜子里给他重新找了一身中衣。草草给人穿上,拉着薄被搭在他腹部。

  他随手拍了拍:“你乖乖睡,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

  说完端了盆就走。

  方问黎举起的手抓了个空,眼里欢喜骤然沉寂。他呆望着门口,眼睛都不眨。

  好在陶青鱼知道他的德行,材料放进锅里,他抽空过来瞧了一眼。

  方问黎盯着门口的眼睛一亮,陶青鱼好笑。

  他凶道:“闭眼!”

  “夫郎……”方问黎低眉垂眼,凤眼溢满失落。长发散开落在肩上,锁骨若隐若现。

  很勾人。

  陶青鱼喉结滚动,差点就把持不住。

  他男人醉酒前后反差真的很大,但缠人的功夫是一点没变。

  他软和了语气道:“我就在厨房,等会就过来。”

  方问黎巴巴看着陶青鱼,眼前一黑,温热的掌心贴在了眼皮。

  “睡吧。”

  轻柔的声音抚平了他的不安。

  方问黎感觉到睡意的拉拔,睫毛颤了几下,慢慢就睡了过去。

  陶青鱼等了会儿,担心灶孔里的柴火落下来,才轻手轻脚离开。

  ……

  醒酒汤熬好给人灌下去,陶青鱼也困了。

  他拉开被子将自己塞到方问黎怀里,枕上他的手臂。

  又感受到腰间迫不及待揽上来的手,他唇角翘了翘,靠着方问黎闭上眼睛。

  两刻钟后,陶青鱼睡醒。

  他将伸进了衣摆里的手拿出来,瓷白的手指让他忍不住捏了捏。仰头见方问黎还没醒,陶青鱼小心翼翼下床。

  披上外衫,他伸手摸了摸还残留着方问黎手心温度的肚子。

  好像软乎了不少。

  腹肌都消失得只剩下轮廓。

  他摇了摇头,感叹着家里的伙食太好。

  又想到晚上那顿火锅,他窸窸窣窣穿好衣服,立马出门。

  没一会儿,秦竹几个也睡醒了过来。

  陶青鱼将一应食材拿到葡萄架下。

  今天天气好,有风,阴凉处不热。

  秦竹仰头看着一串串慢慢变紫的葡萄,有些馋:“葡萄是不是可以吃了?”

  陶青鱼片着肉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祁薄荷眼睛微亮,声音柔润似水:“我尝过,极甜。”

  秦竹不信:“你别唬我。”

  “骗你作甚。”祁薄荷弯眼,慢条斯理剥着手里的花生。

  秦竹真就上当。

  他摘了一个放嘴里,顿时酸得五官皱起。

  “祁薄荷!你又骗我!”

  祁薄荷肩膀一颤,帕子抵着嘴直笑。

  看秦竹气得鼓起的脸蛋,他立马收敛,好似真的疑惑道:“不应该啊,明明我上次吃的就很甜。兴许是你找的那个不好吃吧。”

  秦竹控诉:“骗子!”

  陶青鱼摇摇头。

  都被骗了多少次了,还不长记性。

  祁薄荷肚子里忽然一动,他拧了细眉,轻唔了一声。

  “怎么了?!”秦竹给他吓了一跳。

  陶青鱼凑近看了看。

  薄薄的衣衫下,祁薄荷的肚子已经有六个月大了。

  祁薄荷:“他在动。”

  秦竹一脸好奇,也不闹了,忙凑过来坐在祁薄荷身边。“我能摸摸吗?”

  祁薄荷抓起他的手往肚子上一放。

  等了一会儿,秦竹问:“他怎么不动了?”

  祁薄荷摇头,正要松开哥儿的手,他忽然又拧着眉闷哼一声。

  那把嗓子娇滴滴的,一拐三个弯儿。听得陶青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能不能正常点儿?”陶青鱼跟秦竹面无表情道。

  祁薄荷挑眉。

  然后他俩就看见厨房里的阿修听到外面动静,急忙跑出来。

  秦竹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狐狸精。”

  陶青鱼点头:“好手段。”

  “夫郎……”

  “没事,小家伙又在闹。”

  阿修再三询问,祁薄荷温声安抚。陶青鱼跟秦竹俩盯着他俩卿卿我我,黏黏糊糊……

  他想,没准阿修就是被薄荷这哥儿各种手段勾搭上的。

  阿修确定人没事,这才安心回去继续熬他的锅底。

  祁薄荷回头,见身边两个哥儿还盯着他,他翩然一笑。

  “夫夫情趣,你们两个木头懂什么?”

  陶青鱼目光划过他肚子,默默闭嘴。

  秦竹回了一句“你才是木头”,然后又满脸兴奋,拉着祁薄荷继续摸。

  祁薄荷看他俩一个高高兴兴,一个不知所措。他轻声问:“小鱼,你要不要摸摸?”

  陶青鱼慢慢摇头。

  他忽然想到,他也能生来着。陶青鱼咽了咽口水,觉着喉咙有些干涩。

  秦竹盯着陶青鱼,上上下下打量一圈,忽然道:“小鱼,你胖了。”

  陶青鱼点头:“是有点。”

  腹肌都没了。

  秦竹:“没准就有了。”

  陶青鱼:“不可能!”

  秦竹下巴一抬:“你伸手,我给你把把脉。”

  陶青鱼立马抱起切好的肉就走:“我把肉放了。”

  祁薄荷跟秦竹盯着离去的背影,两个脑袋一碰,嘀咕起来。

  “小鱼是不相信我的医术?”

  “我也不相信。”

  “薄荷!”

  “哎呀!重点不是这个,你看你说把脉的时候小鱼跑得多快,难不成是不喜欢孩子?”

  “不是。小鱼怕。”

  “怕疼?”

  “不是,好像就是怕生崽崽,他觉得有点奇怪。”

  “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秦竹肯定地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记得很清楚,他七岁的时候我俩过家家他跟我说的。而且每次都是他当爹,我当小爹爹。”

  祁薄荷噗嗤一笑。

  他揉搓着秦竹面团一样的脸:“换我,我肯定也让你当小爹爹。”

  “什么嘛!都占我便宜。”秦竹嘴上这样说,但却没见他的手拉下来。

  没多久,陶青鱼从厨房出来了。

  哥儿身高腿长,容貌清俊。他确实长得与传统审美的哥儿有点差异,没那么秀美。

  此时人唇角绷得紧紧的,乍看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

  可两人谁不知道,他在装。

  祁薄荷目光在他脸上逡巡,陶青鱼被盯久了,默默抓着菜盆儿转个身背对着他们。

  秦竹:“小鱼小鱼,你转过来啊。”

  祁薄荷看了秦竹一眼,笑眯眯学他:“小鱼小鱼,你看看我呀。”

  陶青鱼回身瞪着他俩:“晚上还想不想吃了?”

  “自然是想的。”

  “那就闭嘴。”

  祁薄荷跟秦竹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真不经逗。

  *

  入夜,方家小院里围满了一圈。

  木头打的菜架子上,一盘盘处理好的菜放在上面。

  近处圆桌的小炉子上架着鸳鸯铁锅。银丝炭烧起来无烟,锅中一边是红油翻滚,另一边挤满山珍。

  而桌面上,猪肉、牛肉、鱼肉、羊肉乃至鹿肉都片成薄片。经过一下午的腌制,藤椒的、麻辣的、牛奶的……应有尽有。

  锅里沸腾后,夹着肉片在翻滚的锅里停个几秒,鲜红的肉顿时卷曲变白。

  再放碗里的料碗里一滚,裹上油碟里的香葱蒜蓉。

  入口香浓,口舌生津。

  桌上喝的是周令宜带来的梅子酒,陶青鱼又念着两个哥儿不喝酒,下午又起锅熬了一盆奶茶。

  这会儿锅里咕噜咕噜直冒泡,几人头一次吃到如此鲜香麻辣的锅子,皆是胃口大开。

  周令宜动作斯文,但速度飞快。

  吃了好几口解了馋,立马问:“小鱼老板,你家这锅子底料可还有?”

  陶青鱼:“没了,都在这儿了。”

  “不过有方子,你们要想吃拿回去也能做出来。”

  周令宜赶紧应下:“那可好,我回去也让我爹娘尝尝。”

  饭桌上,阿修顾着给自个儿夫郎夹菜,偶尔跟周令宜小酌。

  方问黎中午没吃多少,光顾着喝酒,这下饿了也吃得快。

  陶青鱼在这里鲜少吃得这么辣,但着实过瘾。他目光绕了一圈,见大伙儿都吃得满足,心里又高兴几分。

  火锅就是要跟朋友一起热热闹闹吃嘛!

  阿修抽空问:“主君,我觉得这样的锅子能开店了。”

  陶青鱼一顿,道:“我就动动嘴皮子,你要有想法试着做就成。”

  陶青鱼动手不行,但好歹上辈子吃过那么多的火锅。加上家里男人是会厨的,试着试着他也做出来了。

  以后再改进改进,辣锅的味道他敢说,鸣水县他家第一。

  方问黎头微点:“还有家酒楼,好像生意一般。”

  阿修道:“是,西街那边的云客酒楼。”

  阿修看他这样的态度就知道是同意了。

  没想到吃个饭还能给自己揽个活儿,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相公,要拉辣锅的。”

  祁薄荷一声将阿修注意力拉回来。

  看自家夫郎巴巴盯着红油锅,他安抚地摸了摸祁薄荷的手。他夹了一片肉,不过过了三道水才放进祁薄荷碗里。

  哥儿吃得高兴,阿修眼神也是一柔。

  再等等,夫郎现在肚子大着要他照料,等孩子生了他再去忙。

  方问黎余光扫过他俩,感觉到手指被扯了扯,他偏头。

  陶青鱼凑过来,小声道:“安心了?”

  方问黎收拢哥儿的手,不答反问:“安心什么?”

  陶青鱼斜睨过他一眼。

  方问黎凤眼微弯,给陶青鱼夹菜:“夫郎吃。”

  ……

  一顿饭吃到晚上,宾客尽欢。

  月轮载空,清辉落进人间。

  周令宜喝得微醺,被秦竹拉上了家里来接的马车。阿修带着呵欠连连的祁薄荷告辞归去。

  这一方小院热闹又散尽,归于平静。

  陶青鱼靠依偎在方问黎肩上,凝视着繁星灿烂的夜空。墨云似的长发散开,与身后男人的交缠,不分你我。

  若打眼一看,还以为他们在谈风弄月。

  “嗝——”

  方问黎轻笑一声,掌心贴在哥儿肚子。平坦的肚子微微凸出,摸着还是软绵绵的。

  “夫郎又贪多了。”

  陶青鱼耳朵一红:“都怪这饭太好吃。”

  方问黎笑声放大,鼻尖亲昵地蹭蹭哥儿耳垂:“我给夫郎揉揉。”

  “赶明儿去医馆拿些消食的丸子放家里备着,免得夫郎以后又吃多了夜里难受。”

  “我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嘛!”

  肚子上的手一抬,轻轻拍了拍。

  仿佛在说,这不就是?

  陶青鱼臊得脸红,反手捂住方问黎的嘴,恼羞成怒:“你别说话了。”

  方问黎好心情地在哥儿颈侧蹭蹭,手下轻柔地揉着。

  两人靠在一起同看一轮月。

  陶青鱼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肚子上又被摸得舒服。

  他昏昏欲睡,喊了一声“相公”,随后翻个身更舒服地蜷缩在方问黎怀里。

  “夫郎。”方问黎轻轻应答。

  他眼神温柔,下巴轻蹭哥儿头顶。

  注意到边上驱蚊的香燃尽,他抱起已经熟睡的人,脚步轻缓回了屋内。

  *

  入了夏,身上衣衫一件比一件薄。

  陶青鱼又是个容易出汗的,方问黎早早让阿修把家里的冰给定上了。

  日子一天天过,陶家那边陶青鱼不再操心,回去得也不那么频繁。

  倒是外婆那边,他偶尔送他舅舅回去,也常去看老人家。

  担心她一人在家孤单,陶青鱼还专门送了几尾鱼去。

  在此期间,陶青鱼发现他舅舅在养鱼这方面极有悟性。

  除了舍不得那些被一择二择选出来的鱼,从做盆到养水再到择鱼,他都上手极快。

  安稳了一些日子。

  来隔壁买鱼的人多了,来的男子偏多,但女子哥儿也常常跟着来。

  陶青鱼正好领了人看鱼。

  出来时,见外面湖边栏杆上一群人背对着他。

  “来了来了。”

  “先前我哥他们出去吃酒,遇到方夫子了。还听了一件趣事儿。”

  陶青鱼挑眉。

  他直觉这趣事怕是说给他听的。

  “先前说方夫子娶了个卖鱼郎就是喜欢吃鱼,但人醉酒了却明明白白说的不喜欢。”

  “放他跟前那盘鱼啊,动都没动。”

  “那又如何,不还是娶了个卖鱼的。”

  “娶了又如何,又不喜欢。方夫子五日一回,你们可知是为何?还不是书院里山长的女儿有意于他,我哥说时常见两人有说有笑的。”

  “你们谁见过他对谁笑过。”

  陶青鱼听罢,后退一步,转身进了屋内。

  “他走了。”

  “这都听不得。”

  “不过他长得真的好看。”

  “不过是一个鱼郎罢了!”

  当晚,家里做了全鱼宴。

  陶青鱼让祁薄荷教了教他,见卖相都不错,他端上桌。

  方问黎见状,笑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鱼。”

  “寻常日子就不能吃鱼了?”陶青鱼反问。

  “自然可以。”

  陶青鱼默默看着碗中被男人清理了鱼刺的肉,余光又见他筷子沾了鱼肉入嘴,眉头微不可见一皱。

  且次次如此,吃得斯文,但也比往常慢上一点。

  不仔细,丝毫察觉不出来。

  陶青鱼心里一叹。

  他轻轻握住方问黎的手:“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吃鱼。”

  “是很喜欢。”方问黎反握住哥儿的手,往嘴里塞了一整块。

  那鱼滋味并不好。

  即便是陶青鱼,也并没觉得好吃。

  但仔细数数,从他进了方家门,几乎三天一顿鱼。他以为方问黎喜欢,方问黎以为自己喜欢。

  且每次,方问黎是吃得最多的。

  可这么多次,他如今却是头一次注意到他吃鱼时会下意识皱眉。会吞咽几次,会抿嘴平息那股不喜欢的味道。

  他明明不喜欢。

  陶青鱼看他还吃,且吃多了眉头紧紧皱起。

  陶青鱼又气又恼地拿下他的筷子:“不喜欢就别吃。”

  “喜欢的。”方问黎有些执着道。

  陶青鱼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眼眶微红。

  今日那话他并未放在心里,他知道自己男人有那个招人的本事。

  但他气自己。

  气自己对他也非自己想象那边了解,偏偏还沾沾自喜。

  也气他。

  鱼肉而已,不喜欢为什么不说。

  是他听不得,还是觉得他会因为这事而对他怎么着。

  他明明也会心疼啊。

  陶青鱼看着有些无措放了筷子的人,心道,这问题得说开了。

  他想了个法子。

  他悄悄拧了下自己大腿,状似又气又急,可不自觉就添了自己几分真实情绪。

  “不喜欢吃鱼你不说,还让我才旁人耳中听到。”

  “那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要与那书院山长的女儿有说有笑,成双成对。”

  “不是!”

  “夫郎,你从哪里……”方问黎几乎瞬间想到他在谢师宴上说的话。

  他望着哥儿眼角的泪,心神忽然慌了。

  “夫郎,不要乱听别人的胡话。”他眼神沉得吓人,偏偏出口的话不敢重了一点。

  他干脆将人搂过,抱得紧紧的。

  “我……是不喜欢吃鱼。”

  他飞快道:“但不如此,夫郎不会与我相交。我心悦夫郎,只能想到这些笨拙的法子。”

  “至于书院的事,纯属无中生有。夫郎不信跟我上书院看看,里面从未有女子。夫郎你信我,我不知道你从哪里……”

  陶青鱼下巴抵着方问黎肩膀。

  他抱着男人的腰,听他着急解释,失了冷静,他只觉心揪得慌。

  方问黎从来都是骄傲的,为何偏偏在自己面前这般卑微。

  他不喜,也不愿。

  可这男人不是个多言的,不逼一逼,他鲜少说自己的事。

  陶青鱼冷静下来,问:“相公,我自认自己一个卖鱼的,与你成亲前也只有买卖那点交集,你如何就认定了我?”

  这是他一直未明白的问题。

  陶青鱼撑着方问黎肩膀。

  看他慌乱的眼神又起了不忍,还是心软地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他轻声道:“劳烦相公为我解解惑,可好?”

  方问黎观察着陶青鱼的表情,知他没气,后怕地抵着他额头。

  “夫郎,别吓我。”

  陶青鱼手掌贴在他脖子:“谁叫你瞒我。”

  方问黎忍不住啄了一下哥儿的唇,看他不拒绝,又迫不及待压着人深吻。

  陶青鱼感受到后腰处挡住桌沿的手,眼神柔软。

  这个男人在生活中处处对他照顾,处处彰显那毫不保留的爱护,但他不知也不懂何来的对他要这般纠缠。

  何来如此深深地爱他。

  他想知道多一点。

  直到将刚刚那股不安驱散,方问黎才缓缓道:“不是那一点交集。”

  “是很多年,在夫郎看不见的地方。”

  陶青鱼:“请君一言。”

  方问黎淡淡笑了笑,搂紧了他,将深远的记忆翻出,徐徐道来:

  “我儿时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现在的书房,父母对我并不好,一心拘着我念书。”

  “五更起,亥时睡。日日如此。”

  “那时候我常看着窗外高墙,院中空荡,不见春花秋月。我拘在这一方,想过反抗,闹过,逃过……无一例外,他们会变本加厉对我。”

  “我日渐麻木。”

  “我有家,却依然踽踽独行。”

  看着哥儿眼里的心疼,他温柔笑了。

  “好在老天待我不薄。”

  “偶有一天,我听见了一声稚嫩又脆嫩的叫卖声。”

  “说的是‘卖鱼嘞,鱼好次’。明明小鱼郎话说不准,但只那一句,我听进了心里。”

  陶青鱼脸渐渐红了。

  他不知还有这一段。

  虽羞臊,陶青鱼也只是埋在方问黎肩膀,等他继续说。

  方问黎眸光柔情似水,一下一下顺着哥儿发。

  “后来小哥儿偶尔来,偶尔不来。”

  “日渐一日,我听成了习惯。习惯后又生起惦念,惦念最终变成绮念。”

  “我想要你。”

  “想得痴,想得入骨。”

  “所以父母分离后,我依旧待在这一方小院。我在等,等你踏入我的网中。”

  “一步一步,成为如今这样,也会心疼我的夫郎。”

  方问黎擦过陶青鱼眼角的水光。

  在方问黎心中,共同经历过了不少事情的此时此刻,面对自己夫郎已经没什么不能说的。

  即便是他那些拙劣的心思。

  但从前夫郎不问,他也没那个意识去说。

  反倒是以往他会拿这些让夫郎心疼他。

  可在已经感受到夫郎对他同样的欢喜后,他不会再去试探。就像他之前保证的那样,保证不说那些伤害自己的话,同样也包括行为。

  他端正了态度:“夫郎,此事是我不该。以后我定会直言。”

  陶青鱼闷声道:“没有下次。”

  “自然。”

  “那夫郎与我一起去江阳府。”

  陶青鱼红着鼻子弯眼:“自然。”

  两人相视一笑。

  “好了,吃饭。鱼肉我吃,还有别的菜我去端。”

  “我能吃,夫郎做的。”

  “还有什么不喜欢的菜?”

  “芫荽、葵菜、萝卜、香椿、鹿肉、木耳……”

  “别说了!吃饭!”

  陶青鱼给人打断,无语看他。

  也太挑食了,没个家业还养不好他。

  “好……”方问黎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