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铺子的事陶青鱼一概不知。

  陶家正热闹, 二叔的亲家已经带着浩浩荡荡二十几口人到了。

  二叔跟二婶还有爷奶陪坐在外面跟亲家说话,三叔早早带着青芽去放牛还没回来,杨鹊、方雾在灶屋里打转。

  陶青鱼帮着烧火, 他爹被他小爹爹安排了活儿,在一边选豆子。

  与他陶青书定亲的是个姑娘,姓郭。

  听长辈说, 还是这姑娘家的姑姑上酒楼里吃饭见青书不错,主动牵了这个媒。

  陶青鱼来的时候见了那小姑娘, 鹅蛋脸, 见人三分笑, 嘴巴也甜。圆圆胖胖的,看着很是讨喜。

  晃眼青书也定亲了,陶青鱼看向旁边问:“爹,青书成亲是不是之后住县里了?”

  陶大郎将手里的瘪豆子扔进筛子上放着的碗里, 道:“多半是。”

  “你二叔二婶原本想着在县里买个小院子,但青嘉念书,这院子就买不成。不过听你二叔说, 青书外公打算以后将他的房子留给大外孙。”

  青书外公就只有二婶宋欢这么一个女儿, 必定是全力支撑二婶一家。

  “但宋家外公房子就那么大, 不可能现在就住进去吧。”

  陶大郎点头:“成亲日子定的是年末, 还早。不过多半不会住在家,兴许你二叔在县里给他们租个地儿也说不定。”

  陶青书成亲后, 家里就住不开了。

  要不然就再盖房子, 要不然就分家自己, 再或是自己单独想法子。

  但爷奶还在, 分家是不可能的。

  建房子……

  陶青鱼随口一句:“咱家这茅草屋修修补补也住了几十年了,什么时候拆了修成大四合院就够住了。”

  方雾笑他:“从茅屋变成大四合院, 咱鱼哥儿口气不小。”

  陶青鱼将两根红薯扔进灶孔里,笑嘻嘻道:“想一想又费不了银子。”

  杨鹊插了一嘴:“我倒是想住住砖瓦房,听说冬暖夏凉,还不漏水。”

  陶大郎道:“茅屋没破没烂的,爹娘指定不同意。”

  老两口住了一辈子了,从原来的一间茅屋后来又扩展到三间,怎么也是费了心力才修好的。

  虽说漏水吧,修修补补也还行。

  且家里现在开销大,茅屋又不是不能住,若跟老爷子说拆了,指定杵着拐杖追着打。嘴上还骂着“败家子儿,家里才有点起色眼睛就高了”。

  陶青鱼光是想想都能笑出来。

  他道:“除非一把火烧了,不然短时间内小三叔你是住不上砖瓦房的。”

  方雾瞪着陶青鱼:“呸呸呸!小兔崽子说话注意着些。”

  陶青鱼一脸无辜:“我说错了?”

  陶大郎温和看着陶青鱼:“真烧了,你爷奶知道不得气得厥过去。”

  “相公!”方雾瞪了小的又瞪大的,“豆子选好了没有!一个二个嘴上没个把门。”

  陶大郎嘴巴一闭。被夫郎凶了,他像夹着尾巴的大狼狗,不敢反驳一句。默默低头继续做他夫郎给派的活儿。

  陶青鱼悄悄瞄了他小爹爹一眼,又看他爹。

  妻管严。

  *

  外头,郭家那边第一次过来的亲戚看见陶家几座茅草屋,说实话,心里对陶家的评价不算高。

  他们家族怎么说大半都在县里混,家境不算多好,但至少房子住了人还有剩的。

  而陶家三间茅屋,家里这么多人,他们姑娘嫁过来怕是都不知道住哪儿。

  但见姑娘的亲爹亲娘对陶青书满意得不行,也就没多说什么。

  他们对陶家人没多大热情,打量完陶家的情况,只脸上挂着客气的笑。

  宋欢不是没感受到。

  但看自己儿子被亲家拉着高高兴兴去村里转悠,她心里也舒服了些。

  没过多久,陶兴旺抱着青芽从后头斜坡慢悠悠回来了。

  他们身后跟着的水牛健壮,皮毛油亮。四个蹄子走在地上哒哒轻响。

  这年头,能买得起牛的人家那在村里也只有独两三户。

  这甚至是地位象征,在村里能被人高看一眼的。

  陶兴旺出去的时候,二叔的亲家一大家子还没来。

  这会儿牛喂饱了,也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回来,众人齐刷刷的越过那相貌一看就是陶家人的陶兴旺,目光落到他身后的牛上。

  “这牛好!”

  “是哪家的?”

  宋欢笑着道:“我家的,也是才买。”

  瞬间,那些看不上陶家的几个亲戚顿时眼神变了。他们瞧着套在院外棚子的牛,都起身过去看。

  这可是壮年的牛,市价比小牛、老牛都贵。

  他们家族里也有人想买,去问了人家开价三四十两,都顶得上一间小青砖房子了。

  三十四两就是郭家混得最好的那住在县里的姑姑,也不是说拿出来就能不肉疼地拿出来的。

  水牛悠闲甩尾,嘴巴还在一动一动的,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倒是小黄趴在门口,耳朵机敏竖起。

  看陶兴旺抱着青芽进院门,尾巴也跟着摇了摇。

  将小孩放下,陶兴旺被郭家人围着问牛的事儿。

  青芽则知道陶青鱼回来了,乐陶陶地跑到灶屋。

  软软糯糯叫了一声大哥哥,然后往陶青鱼怀里一窝,笑眯眯不动了。

  陶青鱼蹭了蹭小娃娃软乎的脸,将人提抱在腿上。

  杨鹊见了道:“瞧瞧你,一来就粘着你哥。”

  “就粘就粘~”

  家里小哥儿都宠着养,青芽也不例外。方雾帮着小哥儿说话:“好不容易见一次,青芽心里欢喜还不对了是不是?”

  “就是就是!”青芽软乎乎抱着陶青鱼,本就有婴儿肥的小脸又被挤出小奶膘。

  陶青鱼抱着这个小孩,想起另外两个。

  他问:“我好久都没见过青嘉跟青苗了,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好着呢。”方雾眼神柔和,“读了书就是不一样,性子都安静不少。”

  杨鹊眉眼含笑,微微点头。

  “回来都知道说些什么……之啊乎的,做完功课就喜欢围着教导青芽了。”

  “那青芽喜欢听吗?”

  “不喜欢。”小哥儿抗拒摇头。

  陶青鱼摸摸他的脑袋:“不喜欢就算了。不过偶尔听听也是好的。多认几个字。”

  “嗯嗯!”

  几个大人相视一笑。

  还得是鱼哥儿的话,这小崽子才听得进去。

  刚到午时,饭菜也好了。

  陶家在堂屋摆了三桌,也还坐不下。后头又添了几根凳子,才勉强能坐。

  陶青鱼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太过热闹,在饭桌上需要跟许多人维系关系的场合。

  他默默吃着饭,时不时帮身边青芽夹菜。

  但吃着吃着,饭桌上的几双眼睛就落到他身上了。

  问了问去,多半是问他家那位的。陶青鱼只能笑着答。

  好不容易吃完饭,家里客人又坐了会儿才被二叔一家送走。

  陶青鱼往椅子上一坐,连连几个呵欠打下来,立马被他小爹爹推着进屋睡觉去了。

  睡了一觉起来,陶青鱼精神回来了。

  他爹正在安排春耕的事。

  春耕是大事,连二叔一家也得回来帮忙。

  不过今年家里有了牛,活要松快些,耕田的事儿一人三亩。他爹、二叔、三叔轮换着回来干活儿。

  今年春耕没陶青鱼的事儿。

  不过为了自己之前买下的二十亩田,他也提出租用家里的牛。按照市价,一日五十文。

  陶家人不应,但陶青鱼坚持,大家都拿他没法子。

  商量好了了春耕,陶青鱼跟他爹提了一嘴,等天气再暖和一点就接爷奶上县里住上几天。

  他爹跟几个叔都同意。

  想着老两口在县里,出了问题他们也都及时照顾得到。

  没了事儿,陶青鱼惦记着今日方问黎要回来。跟他爹几个说了几句,就回县里了。

  到县里后,陶青鱼先去看了看铺子。

  元大虎一家见了陶青鱼,提起的心落下。主家人回来了,他们也不用担心元老幺明目张胆到铺子里来捣乱。

  陶青鱼待到关铺子时,才提了两三斤丸子走。

  回巷子里,院门半掩着。他隐约听到方问黎说话的声音,还没推开门,笑容就挂在了脸上。

  “愣着做什么?”

  陶青鱼将门打开,方问黎立在门后。他笑道:“我才刚到,倒是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进了院子,陶青鱼将阿修也在。

  听方问黎赶人了,陶青鱼将鱼丸分了一半出来让阿修带回去。

  等人走了,门一关,陶青鱼就被勾在了方问黎腿上坐着。

  他双臂随意搭在方问黎肩膀,笑看着他:“什么时候到家的?”

  “不久。”方问黎虚虚环住陶青鱼后腰,指腹随意在那柔韧的腰上按捏,“我还以为夫郎要再村里歇上一晚。”

  “歇不惯了。”陶青鱼往他身上一趴,拱着他脖子嗅着淡淡的香味儿,“再说知道你要回来,我还待在村子里做什么?”

  方问黎顿时扬起嘴角。

  他收拢胳膊,勒得陶青鱼紧紧的。

  夫郎这句话哄得他高兴。

  “对了!”陶青鱼忽然坐直身子,“舅舅走没?”

  方问黎:“走了。”

  “他没说什么?”

  “没有。”方问黎鼻尖贴着陶青鱼鼻尖,深邃的眸光笼罩着怀中人,“明日夫郎不用早起吧?”

  陶青鱼认真想了想。

  铺子那边没他什么事,舅舅痴迷于养鱼,但来得也不那么早。他现在确实没什么事儿。

  正好,有空闲看看家里的铺子了。

  陶青鱼点头:“不用。”

  “那就好。”

  身体忽然腾空,轻柔的衣摆在空中层层叠叠似波澜。陶青鱼双手抱紧方问黎的脖子。

  方问黎一身青衣,腿长腰窄,抱着陶青鱼毫不费劲儿。

  他感觉脖子上的手抱得紧,笑了一声:“怕什么?”

  陶青鱼嘀咕:“你不会是想白日宣那什么吧?”

  方问黎大胆承认:“有何不可?”

  ……

  微风轻拂床帐,一段墨发垂在床沿微微飘动。

  白日又一晃而过。

  屋里点了蜡烛,淅沥的水声从屏风后传来。陶青鱼软趴趴贴在方问黎胸口,在铺天盖地的吻又袭来时,抬手抵在男人唇上。

  他有气无力道:“相公,歇一歇。”

  方问黎叼住他的指节,手上微微将人提起。陶青鱼眼神一晃,闷哼一声,水声又起。

  陶青鱼手指无力搭在方问黎手臂,歪头靠着他肩膀。

  他半阖着眼睛想,是不是他男人上山素久了,每次回来都必须吃个饱才行。可想着之前在山庄那几日,每日那样,不也还生龙活虎。

  他间或哼出声,落在身上的视线灼热得烫人。

  陶青鱼淹没在水中的脚趾紧紧蜷缩。既然拒绝不了,那就享受吧。

  方家小院里只卧房的一盏微光从窗纸上透出来。

  一直到蜡烛烧烬,自己熄灭。

  子时,人已经睡得很熟。

  枇杷巷,临桥的铺子后头,一张木梯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墙头。穿着一身黑的人影像融入了夜色中,灵巧爬上楼梯后,又将梯子扯上来悄悄下放到院内。

  他这事做得极为熟悉。

  待无声无息落在院里后,他径直往前面去。

  在柜台前翻箱倒柜,瞧着手中搜刮出来的银子,他蒙着面只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闪过浓烈的阴狠。

  才这么点儿!

  他见前头搜刮一遍,目光放在了那一家五口住着的屋子。

  “相公,他来了。”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袖,闷在被窝里小声道。

  “别出声。”元大虎拍拍女人肩膀,掀开被子抄起一直放在屋里的棍子,看着那道在屋外晃动的人影,悄无声息走到门后。

  “吱呀——”

  元大虎目光一狠,棍棒破风而下。

  但那道人影更为警觉,几乎是撬开门的那一瞬间,几个掠步跑回墙边。

  他爬上梯子后顾不得转移梯子,愣是直接从墙面上跳下。

  元大虎抓着棍子追出去,元立业从屋里隔出来的小屋跑出来,守在门口。

  不多时,元大虎归来。

  “爹。”

  “没抓到。”元大虎抹了把脸,瓮声瓮气道,“谅他短时间也不敢来了,回去睡吧。”

  元大虎回屋又坐回床上。

  他媳妇道:“要不要告诉主家。”

  元大虎沉了沉眼色,叹道:“明早他们来了就说。”

  人是他们招来的,要是主家因此将他们赶出去,那也没话说。

  *

  第二日一早,陶家人上县里就知道昨晚铺子里出了事。

  陶大郎看着还架在院子里的梯子,还是先去官府走了一趟。

  捕快来过,查了查的周围,只让他们多警惕些,下次发现情况即使上衙门叫人,随后就走了。

  铺子里的老顾客问出什么事儿了,陶大郎将遭贼了一事儿一说,顿时引得大家愤懑不已。

  “最近也不知怎么了,遭贼的铺子一连好几家。”

  “不止我们?”陶大郎皱眉问。

  “不止。”老顾客摇头,“正街那几个大铺子都遭贼了。”

  元家人听了纳闷。

  元老幺有这么个能耐?

  挨家挨户偷了都没被抓到?

  他们一时间怀疑,昨晚那人到底是不是元老幺了。

  而在铺子外,小河对岸的人群中,在捕快走后一个身影慢慢从柳树边出来。

  他抛了下手里的二两银,嗤笑一声,吐出嘴里的草叶。

  “能耐了,居然敢报官。”

  ……

  因着铺子里出了这么一桩事,不仅陶家警惕,县衙也严抓。

  风声紧了,一时间也没人敢下手。

  而陶青鱼现在不管铺子里的事儿,只拿每月的分红。所以得他没去铺子那边也不知道今儿这情况。

  开春后,巷子里处处是青草味道与花香。

  方家院子里的葡萄藤也冒出毛绒微白的嫩芽,少几片绿叶已经舒展开,只等天气再暖和一点便拼了命地长。

  陶青鱼日上三竿才起,再躺下去他人都要废了。

  方问黎这会儿忙着给他做顿好的补补,陶青鱼便撑着腰,慢悠悠地绕着墙根的花圃走。

  去岁院子里移栽进来葡萄藤,不过陶青鱼觉得太过单调,又随意抱回来一盆人家养得快死了的菊花栽种在墙根。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方问黎看不过眼了,又陆续添了各式各样的菊花。

  像绿牡丹,墨菊,玉壶春等等。

  陶青鱼不赏菊,但一眼也能瞧得出来这些都是名品。

  可惜被方问黎和阿修带回来之后就随意种在这墙根儿。还是他偶尔想起来了浇点水。

  菊花好养活,往地里一埋,这会儿扒开杂草便能看见地里已经冒出来的子子孙孙。

  陶青鱼慢吞吞地拿了个小矮凳子放在花圃边,自个儿坐下。

  他苦恼地揉了揉酸得不行的腰,就怕哪天真就给方问黎折了。

  他吸了吸气,默默将花圃里的草连根拔起。

  阳光碎裂如金,天湛蓝,有结队的大雁在天上飞过。

  陶青鱼默默背对着厨房那边,扯完了这一个花圃里的草。

  太阳烘得人全身暖和,陶青鱼鼻尖出了一层细汗。

  当头顶的阳光忽然消散,陶青鱼下意识抬头,却见方问黎笑着立在他身后。

  方问黎擦掉他脑门上的汗水:“也不嫌累。”

  陶青鱼:“难不成就让这草疯长?”

  “叫阿修来就是。”方问黎佝偻着圈住哥儿的腰,直接将抱着站好。

  陶青鱼:“人家现在成家了。”

  方问黎:“成家了又如何?”

  陶青鱼靠在他肩膀,上仰头看着人,无言以对。

  方问黎笑着吻了下他额头,嫌不够,又将人转过来搂着勾缠着亲吻。

  陶青鱼身子顿时一软,眼中生起一抹水色。

  亲够了,方问黎若即若离咬着哥儿唇瓣。

  陶青鱼眯着眼睛,再这样下去他非得被榨成干儿。他道:“下午你带我去家里的酒楼铺子转一转吧。”

  “好,先吃饭?”

  “嗯。”陶青鱼闭眼,懒得走。

  *

  下午太阳大了,陶青鱼被方问黎戴了个帷帽出门。

  家里铺子七八间,做的都是寻常的生意。位置好的有主街上的酒肆,杂货铺,位置一般的有布坊,茶楼。都做的是寻常百姓的生意。

  生意最好的就数临水酒楼了。

  都下午了,酒楼二楼还开着窗的几个雅间还见人影晃过。其中一个有人趴在窗口,瞧那醉醺醺的样子,定是喝高了。

  陶青鱼去主要是看看家里的产业,这些阿修管着也没出过什么岔子。他心里暂时还没有想法,只当考察。

  转完一圈,阳光也不那么炽热。

  陶青鱼取下帷帽,随意在脸颊边扇了扇。

  正好看见周家医馆,二人想要进去讨一杯茶喝。忽然,陶青鱼瞳孔一缩,拉着方问黎往边上一让忽然举起帷帽挡着。

  转瞬,一个缩头缩脑的瘦削人影从二人身边经过。

  陶青鱼放下帷帽,看人捂得严严实实,他摇了摇头,拉着方问黎进门。

  “夫郎认识?”

  “陶杏。”

  方问黎问完就牵上哥儿的手,没再问下去的意思。

  “稀客啊!”

  夫夫俩抬头,见笑得一脸欠揍的方问黎,忽然就不想进门了。

  两人对视一眼,方问黎率先拉着陶青鱼就要走。

  “诶,别别别!”周令宜拦住二人,“进来了不看病那就喝杯茶。”

  两人被带到后头的院子里。

  秦竹听了动静,也放下手里的药材跑到院子。

  “小鱼,你来了。”秦竹往陶青鱼边上一坐,挎着他的手整个人靠了过去,“累死我了。”

  陶青鱼:“还以为你学医性子能沉稳不少。”

  “那可不。”秦竹一下松开陶青鱼的手,正襟危坐,眼睛滴溜溜地转,“咳咳!如何?”

  陶青鱼喝完一杯茶,慢吞吞摇头:“一眼假。”

  秦竹骨头一下就软了。

  “出师还早着呢,一眼假。”

  “诶!听说你弟弟定亲了。”秦竹撞了下陶青鱼肩膀。

  陶青鱼点头:“嗯,消息挺灵通。”

  “那可不。”

  “不过你知道陶杏不?他那婚事恐怕不行了。”

  “为何?”陶青鱼随口一问。灌了这么多茶水,喉咙总算不干了。

  周令宜见秦竹看着自己,断了跟方问黎的话道:“今日我爷爷被闻家请过去了。人病得挺严重。”

  陶青鱼:“那我二奶奶怕是要气得哭出来。”

  这边还说着人呢,枇杷巷的铺子里就去了人。

  太阳落山,铺子本来是已经要关门了,黄氏带着陶杏到了陶家的铺子门口。

  “大侄儿,还有丸子不,上两碗。”

  都跟二叔家撕破脸了,陶大郎对祖孙两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鱼丸卖完了,明日赶早。”

  黄氏笑容一僵,但她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她眼睛看着陶大郎手上拎着的木桶,笑眯眯道:“都是一家人,难不成大侄儿还舍不得那两个丸子。”

  方雾拉着自家相公,径直往外走:“是舍不得,二奶奶还是别跟那没吃过米粮的耗子似的,直勾勾盯着了。”

  黄氏被方雾刺得脸扭曲。

  “大侄儿,你也不管管你夫郎,不敬长辈,像什么话!”

  陶大郎不想跟他掰扯,只道:“我夫郎用不了您这样唆使哥儿抢侄孙相公的长辈来说教。”

  “好你个陶兴永!杏哥儿,咱走。”

  陶杏被他奶奶拽得踉跄。

  他虚弱道:“奶奶,我走不动了。”

  他本来想叫奶奶坐牛车,可他奶舍不得那几个铜板。说来陶家这边碰碰运气,指不定能坐到马车。

  陶杏难受得厉害,他摇摇欲坠。风吹过,他那张捂在帷帽下的脸顿时露在外面。

  方雾顿时握紧陶大郎的手。

  陶大郎皱眉,拉着夫郎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而陶杏却惊叫一声,捂着脸瑟瑟发抖。黄氏张开手臂像暴怒的母鸡护在陶杏面前,恶狠狠道:“看什么,不过是水痘!”

  说罢,她拽着陶杏衣袖就走。

  方雾喃喃:“相公……那是……”

  “不是水痘。”陶大郎紧握住自己夫郎的手,“以后见了他,别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