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一阵起来, 陶青鱼让山庄那边将他们要用的东西送来。

  小院里有个小厨房,自己也能做些简单的吃食。

  锅架在炉子上,里面是煮好的羊汤。陶青鱼备好菜摆了一桌, 推着边上有些碍事的方问黎道:“你去请他们过来吧。”

  方问黎见自己被嫌弃了,也不恼。

  知会了庄子里的侍从去帮忙喊一声,又回到陶青鱼身边。

  东西备齐全, 陶青鱼洗了手后方问黎拿着帕子将他十指拢住,细细擦拭。

  陶青鱼动了动手指, 似抱怨:“你怎么这么粘人。”

  “夫郎嫌弃?”

  方问黎放下帕子, 抓着陶青鱼的两只手往自己腰后拉。陶青鱼慢慢上前一步, 顺势抱着他。

  “不嫌弃。”陶青鱼笑着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咦——”门口两人齐声,揶揄看来。

  陶青鱼一惊,脸上顿时红了个透。

  方问黎睨过去一眼,周令宜顿时拉着秦竹转过身。

  “夫郎你看见什么了吗?”

  “看见小鱼……”

  “不!你什么都没看见。”

  “对, 我什么都没看见。”

  陶青鱼听到他俩对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方问黎道:“不想吃了就回去。”

  “吃!”周令宜顿时圈住秦竹肩膀,带着人大步过去, “你方夫子请我们, 不吃那就是不给你面子。”

  秦竹双眼亮晶晶:“嗯嗯嗯!”

  陶青鱼红着一张脸, 故作镇定地在方问黎旁边落座。

  好在那暖锅沸腾了, 水蒸气似白雾,稍稍朦胧了对面两人。

  片好的羊肉在骨头汤里滚过几下, 蘸上碗里的酱料, 滋味鲜美。

  冬日吃羊肉暖身, 不一会儿陶青鱼鼻尖就出了点细汗。

  方问黎想给他擦擦, 刚举起手帕子就被陶青鱼抽走。他红着眼尾扫他一眼,面色桃花灼灼, 看得方问黎眼神微暗。

  周令宜:“你们可真会享受,在这吃暖锅。”

  方问黎:“比你会一点。”

  秦竹不管他俩阴阳怪气,悄悄凑近陶青鱼。“小鱼,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陶杏。”

  “他来就来了。”

  秦竹放下筷子:“你就不问问他跟谁来的?”

  陶青鱼摇头道:“我与二爷爷他们家的年轻人交集本来就不多,陶杏大多时候跟着他爹在县里,除了小时候一起玩儿过,说起来也不怎么熟悉。”

  秦竹见他如此说,就没再多说,只提醒道:“我看跟他玩儿的那一群人不是好人,反正你遇到了躲远一点。”

  陶青鱼:“知道了。”

  一顿暖锅吃了一个时辰,桌上的菜都被搜罗完了。

  方问黎让人来撤了,又跟周令宜说了会儿话。

  直到天色不早了才散去。

  方问黎带着陶青鱼去庄子上的万梅林消食,此时天光暗淡,梅林中亮起了点点星火。

  虽比不上万千火树银花,但也甚是梦幻。

  “本该夏日也带你上来,那时候梅林中全是流萤。”

  “现在上来不也别有一番滋味。”

  方问黎低眉浅笑:“但夏日的我还是想补上。”

  “以后日子还长,想来几次就来几次。”陶青鱼忽然停步,看着眼前这绮丽美景,有些好奇问,“这庄子……怎么算价的?”

  “一日包食宿,一两银。”

  “多少?!”

  方问黎看哥儿瞪圆了的眼睛,笑着揉揉他的发丝:“不怕,为夫负担得起。”

  陶青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算了。

  败家就败家吧。

  他回去之后再盘点其他营生就是了。

  想通了,陶青鱼挨着方问黎继续走。到一个转脚,隔着丛丛梅花却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响。

  陶青鱼手指一颤,立马回身捂住方问黎耳朵。

  贴在他耳边小声道:“换一条路。”

  方问黎眨眨眼,隔着他捂在耳朵上的手没听清。他弯腰抱起哥儿,脚步轻巧,旁若无人地继续走。

  而那野鸳鸯听到有人,忽然止住了声音。

  方问黎瞧着怀里一脸震惊的哥儿,嘴角翘了翘。

  不过也厌恶好好的赏梅,结果遇到这事儿。他脚步稍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这片林子里。

  “都怪你,差点就给认出来了!”

  “……”

  紧接着梅林传出更为激动的声音,陶青鱼眉头一拧,好生熟悉的声音。

  不过出了这万梅林,陶青鱼自觉从方问黎身上下来。手被牵着,眉心也被微凉的手指揉了揉:“不高兴了?”

  “不是。”陶青鱼拉下他被风吹凉的手,“快回去吧,别着凉了。”

  随口一说的话,哪知道一语成谶。

  陶青鱼被他折腾到后半夜,第二日下午迷迷糊糊醒来,却听到身边有刻意压低的咳嗽声。

  他身体比脑子快一步,顿时坐了起来。

  “别着凉。”

  方问黎放下手中的书,拉起被子将他后背拢住。

  陶青鱼看着唇色艳得不正常的男人,眉头皱得死紧,一边艰难挪动身子,一边趴在他胸口往他额头上摸。

  “好烫!”

  陶青鱼扯开被子起来,也顾不得一身酸疼,忙穿好衣服。

  看方问黎要跟着起来,他直接将人往被子一按。各处缝隙都给他捂严实了,又用额头去探他的额头。

  确认无误,真的生病了!

  “什么时候发热的?拿药了没有?”

  方问黎抿了抿干燥的唇,呼出的气儿都带着一股热意。白玉一般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偏偏他还别开头不想说。

  陶青鱼捧着他的脸:“这庄子上可有大夫?”

  “没……”

  “那我们现在就下山。”陶青鱼立马去收拾东西,刚走一步就被方问黎抓住手腕。

  “有大夫,在东边。”

  陶青鱼扯了扯被抓住的手:“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

  “烧糊涂了不是!再烧下去要人命的!”陶青鱼气得都想动手了,偏偏方问黎一副倔样子。

  陶青鱼咬牙,掰开他的手立马跑出去叫人帮忙喊大夫。

  刚回到院子,就见方问黎穿着衣服追来。

  陶青鱼火气直往头上窜,拽着他的手往回拉:“我真的是要被你气死!”

  “叫你躺着,你跑出来做什么!”

  方问黎趴在哥儿肩膀,闷闷道:“夫郎不走。”

  “你是小娃娃嘛,还离不得人。”

  将人暴力按在床上,衣服给他脱了,被子盖好。

  又摸了摸他的头,陶青鱼翻出昨晚他们喝的酒,沾湿了帕子在身上擦拭。

  酒精蒸发,凉幽幽的让方问黎很舒服。

  他半阖着眼,始终看着床边为他忙碌的哥儿。

  他心想,若每次都是这样,多生几次……

  脸皮被捏住,还扯了扯,哥儿眼神恶狠狠的。“你要是敢想着多生几次病让我照顾,小心我收拾你。”

  方问黎笑容像晕开的墨,缓缓漾开。

  “夫郎怎知……”

  “都叫我夫郎了,你说我怎么知道。”

  都一个被窝的人,他还能不了解方问黎是什么德行。

  大夫很快就来了。

  好在庄子里为了预防客人发生意外,开了药房,还请了坐堂大夫。

  风寒冬日多见,老大夫立马开了药方。

  陶青鱼想跟着他去抓,却被方问黎握住了手腕。

  喝酒离不得人,生病怎么也这样。

  陶青鱼无奈:“我去送送老大夫,不出院子。”

  方问黎这才松手。

  出了院门,老大夫停下。他叮嘱道:“年轻人虽精力旺盛,但房事还是要节制。”

  陶青鱼耳根一红,心里暗骂一声。

  面上还是认真听劝。

  每个院子配备了侍从,所以阿修送他们上来之后就独自去逍遥了。陶青鱼给了人家银子,让他帮忙去拿药。

  他担心屋里那人不安分,又匆匆忙忙进屋。

  果真,见方问黎又坐起,他立马将人按倒。气鼓鼓地对着那敞开衣襟露出来的锁骨一口咬下。

  方问黎一僵,然后缓缓放松。

  他顺着哥儿的发:“我不是……”

  “闭嘴!”

  方问黎犹豫,他指腹擦过哥儿唇边,无奈笑道:“人有三急……夫郎别再压着我肚子。”

  陶青鱼一僵,默默松开手让人起来。

  “快去!”

  “晕。”方问黎伸手,巴巴看着哥儿,“夫郎扶我。”

  陶青鱼给他套上件外衫,咬牙切齿道:“你这辈子就是来克我的。”

  方问黎如愿撑着自己夫郎走,不过见人匆匆给他解开腰带时,还是耳垂发红地捏住哥儿的手将人赶了出去。

  陶青鱼闷哼一声。

  “还知道羞!都看过多……”

  “夫郎!”

  陶青鱼闭嘴。

  他打了一盆温水来,等方问黎出来又给他全身擦了一遍。换上干净的中衣,才重新将人塞进被窝。

  折腾着,他也出了一身汗。

  好在屋里烧着炭,也不担心风寒入体。

  等那边送了药回来,陶青鱼立马熬上药。他请人又去饭堂里带了点清淡的粥水来,跟着方问黎吃完,药也熬好了。

  冷了一会儿,他立马让方问黎喝。

  哪知他都用勺子喂了,方问黎还是别开头看也不看。

  “方问黎,你躲什么!”

  陶青鱼摸着他还烫着的额头,急得都快燃了。

  方问黎:“不想喝。”

  “不想喝也得喝。”陶青鱼往床边一坐,强制将人挖出来。

  方问黎手紧搂他的腰,脑袋往他腰上一藏,死活不乐意。

  陶青鱼此时此刻才有种他真养了个祖宗的感受。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能磨人呢?!

  也不是。

  喝酒了也磨人,只不过那会儿他不至于这么着急。

  他长吸一口气。

  好言好语哄着,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压着人半强制着灌了下去。

  方问黎眼神骤然恍惚,呆呆地看着手臂横在自己胸口的人。他发丝凌乱,无意识吞咽。

  药水沿着嘴角留下,虽被帕子截住,但还是沾了一身药味儿。

  陶青鱼紧皱眉头。

  不对劲儿!难不成真烧傻了。

  他忙又拧了帕子给他细细擦拭。可忽然方问黎挡开他的手,陶青鱼正要道歉,却见人立马撑在床边吐了出来。

  陶青鱼心中一慌,无措地拍着人后背:“怎么吐了……”

  怎么办,吃不下药了怎么办!

  陶青鱼撒腿就要跑出去找大夫。

  “没事。”方问黎先一步紧握住哥儿的手,不让他被吓跑。

  待胃里吐干净了,他头晕目眩地闭上眸子。

  陶青鱼忙给他收拾干净,又大声叫人。

  外面的侍从进来,见状脸色一变。

  “郎君,可再要请……”

  “不用。”方问黎眼神涣散,嘶哑道,“药再熬一次。”

  “是。”

  来人收拾干净地面,飞快退下。陶青鱼不敢再折腾他,只让他抓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沾了酒继续给他擦。

  方问黎涣散的目光渐渐汇聚,落到了哥儿绯红的眼尾。

  “夫郎……”

  “嗯。”陶青鱼拿开帕子,低身下去贴贴他滚烫的脸,“我不按着你,待会儿你自己喝药好不好。王鹏伟你备点蜜饯。”

  “这样烧着,人会烧糊涂的。”

  方问黎疲惫道:“好。”

  他闭了闭眼,掀开被子将哥儿拢进被子。那急切得不正常的心跳才缓缓落定。

  陶青鱼不敢再折腾他,浑身被热气烤着,他心里不安极了。

  ……

  “郎君,药好了。”

  “放在桌上就行。”

  陶青鱼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人,轻手轻脚拉开腰上的手下床,端了药又拿了一碗温水来。

  方问黎并没有睡着。他睁眼坐起,一口气将药喝完了。

  陶青鱼赶忙递上温水,他也喝上几口。唇瓣擦过东西,舌尖抵着个微甜的蜜饯。

  他冲着陶青鱼一笑。

  病弱模样更好看了。

  陶青鱼却是鼻酸,脱了衣服又滚进他怀里。嘴里抱怨道:“叫你克制一点,你偏不。现在好了,出来玩儿的还把自己弄生病了。”

  方问黎听着耳边的唠叨,却是轻轻吻了下哥儿的嘴角。

  他知道多半还是心结放下了,他整个人松了劲儿才有了这一遭。

  “我错了。”

  “大夫叫你房事克制一点。”

  “嗯。”方问黎由着哥儿戳脸,看着他笑。

  陶青鱼也不念了。

  他摸摸男人的脸,温声道:“闭眼睡一会儿吧,晚上我叫你吃饭。”

  “夫郎……”

  “在呢在呢。”

  “我不喜欢喝药。”

  “我也不喜欢。”

  陶青鱼当他抱怨,却听他徐徐道:“幼时,爹娘给我吃了许多补脑子的汤药。连饭菜都是药膳……”

  陶青鱼一呆。

  怪不得!

  他还当这么大个男人了,玩儿情.趣也不至于这样玩儿!喝点药怕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小时候这些当饭吃,不乐意也不行。”方问黎贴着陶青鱼的耳朵,鼻尖轻蹭着。

  这些事他原是压在心里,可现在忽然就平静地说了出来。

  他抱紧了他的夫郎。

  也看清了他眼里的心疼。

  方问黎心里酸胀不已。

  陶青鱼气咻咻:“他们……”

  “虽大不敬,但真不是个东西!”

  方问黎又搂紧了他,嗯了一声。

  对陶青鱼,他贴不够,也抱不够,贪婪地索取。他只是想把这个人融入骨髓罢了。

  他欢喜到了骨子里,他想将人时刻揣在身上走到哪里带到哪里。

  但陶青鱼却听不得他那些事儿。

  一想到小小年纪的方问黎被灌药,他喉咙堵得慌,心里针扎似的疼。

  “不说了,快睡觉。”陶青鱼抱住他的大脑袋,摸小狗一样顺毛,“我看着你,不走。”

  “夫郎。”

  “相公闭眼。”

  方问黎搂着人,药力起了作用,也就慢慢睡着了。

  他睡得沉,周令宜跟秦竹来过一次他也不知道。

  陶青鱼去招待客人,塞了个枕头在他怀里。

  见到周令宜,陶青鱼才知道自己那会儿确实慌了。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大夫,他怎么忘了。

  他让周令宜再帮忙看看,药起作用,确实没大碍了。

  出了卧房,陶青鱼无意提了一句他喝药吐了。

  哪知周令宜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他拉着秦竹,看了一眼屋里,犹豫着还是压低声音道:

  “他小时候,就因为聪颖他爹娘看得颇重。时不时到我家医馆拿药,说要补补身体。”

  “到后头明明好好一个人,更是三五不时地让开补脑子的药。”

  “后头成了秀才后被逼得不想考了,他那爹娘却当他脑子有问题又来拿药。我家不给他开,他们就去其他家。”

  “那次我上门……”周令宜紧握双手,青筋都蹦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股不忿。

  “他们是按着人硬生生灌下去的,嘴皮都磕破了,血直流。”

  “哎!”周令宜叹气,“他其实很少生病。有多半都是自己熬过去,要不然就是阿修悄悄地把药放在他的吃食里。”

  “也就之前我拿你不理他吓他,他才自个儿憋着气喝下去。”

  “这事成了他的心结,打心底抗拒那些药。所以没事他也不爱来我医馆。你多看着点儿,这事儿……我说了你就当做不知。”

  “好。”陶青鱼喉咙微涩,“谢谢。”

  是他让人想起不好的事了。

  周令宜看他神情凝重,又笑着宽慰:“也没多大事,晚上你多看着点,别反复烧起来就成。”

  “我们走了,有事叫人来说一声就是。”

  陶青鱼点头,将人送出了门。

  回到屋里,方问黎又瞧着睡得不安稳。

  陶青鱼绷着唇角,抽出了他手里的枕头。还没窝进去,就被方问黎拉进怀里抱紧。

  陶青鱼仰头,轻轻擦了擦他冒出虚汗的额头。

  安安静静,便也不再动了。

  两人交颈而卧,同枕一方。昨夜疲累,这般看着倒又慢慢睡熟。

  山中几声鸟雀叫将陶青鱼唤醒,他睁眼看着窗外,已经黑透了。

  悄悄拉开腰上的手臂正要爬起来,又被人团了团紧紧抱住。

  陶青鱼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沿着方问黎的脸摸上他额头。又拉着他脖子弯下来,额头贴着感受。

  他轻舒一口气。

  “不烧了。”

  “嗯。”

  脖子脸颊那块儿被方问黎蹭着,陶青鱼撩过他有些汗湿的发,手又探到他背上。

  衣服也潮了,被子里一股闷闷的热汗味儿。

  “松一松,我去叫来收拾。”

  “嗯。”答应了却不动。

  陶青鱼躺着让他抱了好一会儿。

  听到两声肚子叫唤,才被放开。吃过饭,被子也被换了。让方问黎喝了药回去躺着,陶青鱼就在这边小院子里烧了水。

  不敢让他洗澡,只打湿了帕子两人都擦一擦,再换上干净的衣物先将就将就。

  入夜外面温度更低。

  陶青鱼见炭盆里的木炭已经烧烬,又加了几块木炭。

  他将灯移到床边灯盏上,用罩子笼住。随后爬上床靠着方问黎,看他翻阅着带来的书。

  瞧他正经的样子还以为是什么诗词经义,结果居然是话本。

  “这是咱们带来的?”

  “不是,随手拿的。”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方问黎脸上还残留着病色。

  陶青鱼摸了摸他的额头,安心挤着方问黎道:“那一起看。”

  方问黎:“没事了。”

  陶青鱼收回手:“我再摸摸不行?”

  方问黎低笑一声,揽过他的腰:“行,怎么不行。”

  两人都没提之前喝药的事儿,笑过了,方问黎拿着书,陶青鱼靠着他跟着看。

  自己看完了翻阅,见到不认识的繁体字又问他。

  连续看了几页,陶青鱼抬头:“你看完了吗?”

  方问黎眼神柔和:“看完了。”

  陶青鱼点头,靠着方问黎继续。

  雪落瓦片上,细密的沙沙声铺面了整个房顶。

  方问黎拢了拢被子,见手中书页许久不翻,才知自己夫郎睡着了。

  他将书合上放在一旁,抱着他躺下。

  他闭目感受着,只觉神思松弛,郁气散尽。

  曾今缭绕在他心中的咒骂、愤恨他的人如跳梁小丑,负重在他背上不喜欢乃至厌恶的科考他也可以直接抛下。

  夫郎不会指责他,逼迫他。

  他与那个扭曲阴暗的自己和解,如他以前多装出来的淡然一般,彻底放下。

  他看着怀中人,低低地唤:“夫郎。”

  陶青鱼听了动了动,下意识地应。方问黎靠着他缓缓笑开,笑得粲然。

  一夜过去,万千青山白了头。

  陶青鱼从被窝里爬起来,忽然吸了一口冷气,打了个呵欠。

  方问黎将床帐撩开,轻轻碰了碰哥儿压出红印的脸。“下雪了。”

  “下雪又不稀奇。”

  “大雪。”

  “真的!”刚刚还说不稀奇的人衣服都忘了穿,下了床就往窗边跑去。

  方问黎伸手截住他,拦腰一提,又将放回床边哥儿捂好。

  “不着急,穿好衣服先用饭。”

  山上比山下冷不少。

  寒梅傲雪,树枝上白雪堆积,各色花瓣如冰做的一般。梅香经过霜雪的冰冻,更是冷沁。

  陶青鱼吃完饭,不让方问黎出来,自己倒裹得严实站在了屋檐下。

  雪有一尺深,淹没了一层台阶。鸣水县很少有这样的大雪。

  陶青鱼当即蹲下,抓了一堆裹成一坨,然后急急忙忙捧着雪坨子往屋里跑。

  “相公,我给你带回来了!”

  室内温暖,陶青鱼将那圆圆的雪球往桌上一放,忙搓着冻红了的手哈气。

  方问黎将哥儿手擦干净,拉到炭盆跟前烤。

  他捏捏哥儿手指上的软肉:“还上手摸,手不痒了。”

  “一点点。”陶青鱼嘿嘿笑。

  冻疮不是那么容易好的,但方问黎照顾得精细。药膏每日不落,屋里又放着炭盆。久而久之,比往年要好上许多。

  用过早饭,陶青鱼督促着方问黎吃药。

  周令宜来过一趟,看人没事了,也匆匆走了。

  因着方问黎受了风寒,陶青鱼没敢让他现在出去。

  自个儿索性也待在屋里陪他又养了两天,等药断了,才又出去观赏落雪后更有意境的梅园。

  万梅林此时的客人也多了。

  好像之前没遇到的那些全聚在了这林子。林中小亭中有微围炉煮茶的,外面有玩儿雪的,赏梅的。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男女皆有。

  陶青鱼观察了下,小情侣还不少。

  在林子里遇到周令宜二人,他们招手让过去。

  亭子四面放了挡风的帘子,里头也烧着炭。又可以赏梅,又可以吃茶,都是会享受的人。

  陶青鱼在里面坐了一会儿,然后跟秦竹对视一眼,两人立马笑嘻嘻地出了帘子去林子里逛。

  “小鱼,我刚刚看到陶杏了。”

  话音刚落,梅树后头一群人,其中一个不是陶杏是谁。

  看他们一群人在玩儿投壶,陶青鱼也没兴趣。

  正要拉着秦竹走,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陶青鱼脚下一顿。

  听听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