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毕, 方问黎回到休息的房间。

  没坐一会儿,门边出现个鹤发白须的老头。是他的恩师徐承之。

  “夫子。”方问黎站起,侧身将位置让给老者。

  “听学生说你身体有不便, 来瞧瞧。昨儿就休沐一天,怎么还把手弄伤了。”

  方问黎恭顺垂眸道:“没受伤,只是用力过多。”

  “哦?”徐承之好奇。

  “学生帮陶家做了些活儿。”

  陶家是农家, 活儿自然是农活。

  徐承之诧异地看着他这个学生,过不久, 捻着胡须哈哈笑道:“为师还以为你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没曾想也能放下身段做这些。”

  方问黎:“帮未婚夫郎分忧。”

  徐承之道:“既然成家这事定下了, 那你以后要好好对人家。”

  “学生知道。”

  徐承之欣慰。

  方问黎虽有父母,但父母不仁。还算亲近的外祖母也做不了他的主。

  他是亲眼看着方问黎这个学生长成今日的模样,待他亲厚,自然也忧心他的终身大事。

  如今看他要成家, 心也落定下来。

  待会儿还有课,瞧着方问黎没事儿,他也就起身要走。

  方问黎站起来道:“还请夫子成婚那日来, 帮学生当个证婚人。”

  “定来, 定来。”老爷子笑着出门。

  房门拐角, 一个青年身影悄然离开。

  顾观茗心事重重拿着自己的文章回到座位。

  夫子要成婚了?

  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

  “顾兄, 想什么呢?夫子怎么说的。”

  顾观茗笑笑:“中间耽搁,忘给夫子看了。”

  “那再去, 再去。”

  “上课了。”

  ……

  进福巷, 方家。

  这厢方问黎早早去书院, 阿修睡了个回笼觉起来, 这边院子里也飘出腾腾饭菜香气。

  他伸个懒腰开门出去,见膳厅里, 白谨二人已经吃上了。

  “谨少爷,早啊。洛哥儿早。”

  洛哥儿是白谨的书童。他腼腆笑笑,安静用餐。

  白谨问:“阿修一起?”

  “不用了,我去隔壁给主子的剩饭剩菜收了。”阿修摇头晃脑地出去,开了门,他又探回身子来道,“谨少爷,走的时候记得锁一下门。”

  “好。”

  吃完饭,白谨两人换了一身低调的衣服出门。

  春来燕戏垂柳,河岸旁清脆的鸣啼声处处可闻。鸣水县的风景秀丽,有山有水。空闲的人家在这会儿都喜欢外出踏青。

  白谨带着白洛从河桥上走过。

  青年摇扇,下了河堤踩上乌篷船。身后小厮打扮的人紧跟着,瞧那模样,应当是来玩儿。

  临水酒楼二楼厢房,罗绮飘香,美人醉卧。浓厚酒味肆意弥漫。

  正搂着美人吃喝玩乐的赵成鹏忽然捧着大肚子走到窗边探头下看。

  “师爷,瞧瞧。”

  高瘦中年男人倚着窗,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眯眼笑道:“是那位家的。”

  赵成鹏问:“他来我鸣水县做什么?”

  何师爷道:“二公子的恩师是方夫子。”

  “这倒忘了。”

  赵成鹏手拍肚皮,勾过一旁的小妾亲了一嘴,被横肉挤得睁不开的眼里闪烁着精光。

  他抬起自个儿这新纳小妾的小脸,肥大的脸上五官挤在一起,调笑道:“刚刚那小公子可看见了?”

  冯姨娘香帕往赵成鹏脸上轻轻一甩,勾着他娇笑道:“妾一心想着爷,可没看见什么小公子。”

  赵成鹏哈哈一笑,受用得很。

  他掐了一把美人的腰道:“好好好,去他娘的狗屁小公子!”

  何师爷:“赵大人,喝酒。”

  “喝!”

  有人推杯换盏喝得个一醉方休,有人拉着意中人的小手招猫逗狗。

  白谨瞧着洛哥儿手里的小狗崽道:“这个咱现在带不走。”

  小哥儿蹲地上,仰着白净小脸道:“那先放方夫子家养着可行?”

  白谨;“行。”

  原本在船上的人这会儿到了某个偏僻巷子。

  这些日子以来,鸣水县都被他们逛遍了。

  “还有多久咱们回家?”

  “不知欸。夫郎忍忍。”

  *

  十日一过,到了旬假。玄同书院里的学生犹如被关久了的饿狼,下山就往各处酒楼食肆跑。

  方问黎收拾东西归家,路上遇到顾观茗问好。

  他停下,看了他一眼。

  “今年要下场,专心学业。万不可被其他事情干扰。”

  顾观茗拱手:“学生谨记夫子教诲。”

  方问黎眼神深邃,头稍点,淡然离开。

  *

  县衙。

  顾观茗下山后直奔县衙后门。

  刚被吵醒的门房一脸烦躁开门,却见是顾观茗,立马舔着脸笑道:“顾少爷,好久不见您来了。”

  顾观茗踏进县衙后院,可脚步却缓缓慢了下来。

  夫子所言,是在告诫他。

  他脚下微滞,想了想,还是敛了神色转身打算离开。

  赵绮听人来报,立马追出去。见了人后一把抓住顾观茗的衣袖:“表哥!可是又有什么消息了?”

  他笑道:“没,就是过来看看你。”

  赵绮是自己亲姨母的女儿,但姨母早年去了。

  周成鹏虽对表妹有爱护,但后院人不断。家里心疼这个小表妹,常将她接到家里,也是要什么给什么。

  顾观茗自认看着赵绮长大,知她本性不坏。

  但想想上次的事已经惹了方夫子不喜,也不打算再提。

  “可要出去玩儿?我带你去。”

  “玩玩玩!这又不是江阳府,有什么好玩儿的!”赵绮甩开顾观茗的手,兀自生着闷气往前走。

  顾观茗轻叹一声,哄道:“那我让母亲派人来接你去府城?”

  “好啊!什么时候?”

  顾观茗笑着看又跑到他跟前的小姑娘,揉了揉赵绮的头发道:“我现在就回去写信,总行了吧。”

  “那表哥你快去呀!”

  “就不让我坐坐?”

  “不差这一次。”

  顾观茗只当她心急,摇了摇头,就离开了这地方。

  他走后,赵绮脸上的娇憨一收,眼中含锐。“表哥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方家的人呢!给我带来!”

  丫鬟吓得肩膀一抖,低声道:“是。”

  不久后,赵绮院儿里,一个小贩打扮的人趴在地上。

  “赵、赵赵小姐。”

  赵绮用帕子抵着鼻尖,似担心自己沾染了这小贩身上的污秽。

  她冷着眸子道:“让你盯着方家,怎么?这么久了都不来回一句话,还得本小姐去请你!”

  小贩吓得哆嗦,忙解释道:“您不叫小的,小的也进不来啊!小的一直等着您传唤呢。”

  赵绮直觉不妙,面上多了几分焦躁。

  “方家近来有什么事,说!”

  小贩脖子一缩,将自己蜷起来。心里后悔接着这赵家小姐的银子。

  “方家,方家住进了一对主仆,叫、叫白谨,早出晚归……”

  赵绮:“谁要听这个!”

  小贩知道混不过去,只能眼睛一闭,一口气道:“方夫子要成亲了。他已经给宝瓶村的陶家下了聘礼,日子也订了。”

  “什么!”

  丫鬟吓得一个哆嗦,害怕得身子绷直,呼吸都放轻了。

  “你说谎!”赵绮猛地站起,眼眶发红。

  小贩忙道:“小的不敢说谎,一字一句千真万确啊……”

  赵绮一脚踹中小贩的心口。

  “你就是在说谎!”

  小贩往后倒去,他蜷缩成虾状,捂着胸口半晌喘不过气。再傻也知这是触犯了赵绮的逆鳞,再不敢多言。

  赵绮神经质一般,在屋里走来走去。

  “成婚……怎么就成婚了,不可能,方哥哥就是再不想娶我也不能拿这个来堵我……”

  她忽然停下,直勾勾地看着地上的人,眼里的狠毒让人心惊。

  “是那个卖鱼的?”

  “是、是……”

  “为何不早说,你为何不早说!”她将所有愤懑发泄到小贩身上,踢得人直捂着头躲藏。

  小贩心里发苦,千不该万不该贪图这几两银子。

  他抱着头,咬紧牙关不说话。

  踢累了,赵绮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凳子上。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只余她急促的喘息声。

  沉默良久……

  无人敢言。

  “啊!!!!”赵绮扯着帕子忽然尖叫,她瞬间推开了桌上的茶盏水杯。

  噼里啪啦的脆响砸地——

  “滚,全都给我滚!”

  “滚!!!”

  啪嗒一声房门关上,那小贩捂着身子立马跌跌撞撞着跑了。

  赵绮在屋里发疯。

  妆奁摆件儿被砸了个稀烂。

  丫鬟听得胆战心惊,害怕得眼中含泪,更怕这些东西再一次落到自己身上。

  赵成鹏醉醺醺回来时,听下人来报。气得他猛地往桌上一拍。

  “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他换了身衣服,清醒清醒,立马到赵绮院儿中。

  “绮儿开门,是爹。”

  “绮儿。”

  门打开,赵绮哭得双眼绯红。

  见了赵金鹏像抓住了稻草,一下子扑过去哭:“爹!你要帮我,你要帮我!”

  赵成鹏拍拍她肩膀,道:“这世上的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方问黎这一根藤上。”

  “爹爹不是没给你争取过,可人家不愿,还能强求了来?”

  赵绮哭喊:“为何不能!您是鸣水县的县令!他敢不听。”

  赵成鹏按住她肩膀,和蔼笑着道:“听爹一句话,咱不要他了啊。”

  “现下县里来了个更好的,白家知道吧。江阳白家的二公子白谨,长得一表人才,又有官身。爹爹保管你见了会喜欢。”

  赵绮一把推开他。

  赵成鹏没动,她自个儿倒踉跄了几步。

  “爹!你把我当什么了!”她不可置信。

  赵成鹏脸色微沉,又笑着语重心长道:“我这是为你好。”

  “不要!”赵绮捂着耳朵,脚下使劲儿踢着碎瓷,“我就要他,我就要方问黎。”

  “爹爹,你想想办法,他要成亲了……你想想办法啊。”

  赵绮抓着赵成鹏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尖声刺耳,撒泼打滚是她惯用的把戏。

  见赵绮如此,赵成鹏恨铁不成钢。

  他压抑着怒气道:“他一个穷夫子有什么好的!”

  “乖女儿,听爹的,明儿起你就去找白家二公子。方问黎你没辙,但白家少爷你定能行。”

  “我不去!”

  赵成鹏黑了脸,命令道:“你必须去!”

  “赵成鹏!”

  “赵绮!”赵成鹏沉着脸看她,“你既是我赵家养大的人,享受了赵家的荣华富贵,也得为赵家想想!”

  赵绮:“我不!”

  “那你就别出这个门!”赵成鹏耐心告罄,直接甩袖离开。

  门砰的一声被砸上,屋里是赵绮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要找姨母!我要找娘亲!赵成鹏你不是我爹爹,我爹不会这么对我的!”

  县衙一团乱。

  但高墙之外,无人听见里面的动静。

  *

  翌日,方夫子休沐。

  今儿也是陶青鱼跟人约定一起去买鱼苗的时间。

  天不亮,陶青鱼拉上板车,带着两个大木桶上县里去。

  木桶是空的,到时候用来装鱼苗。

  鸣水县位置高,坡地多,卖鱼的不是河里打鱼就是在自家水塘里养鱼。

  这里没人培育鱼苗。

  鸣水县要养鱼,最近的买鱼苗的地方就是隔壁三水县。

  而三水县的鱼苗又是从沛水东段有“千湖之地”之称的启沧县送过来的。

  启沧地平,靠近江阳府中心,道路更是四通八达。

  这里盛产鱼苗,整个大离朝有三分之一的鱼苗都出自这里。

  每年出鱼苗的季节,贩鱼苗的商贩就会从启沧县出发,将鱼儿销往各地。

  而三水县是江阳府最西边的平地,过来就是丘陵密布的鸣水县。

  县有沛河经过。

  每年出鱼苗时,启沧的商人沿着河而上,三两天就可送达。

  因约定的辰时见面,陶青鱼五更天就起来了。

  方雾看哥儿用着饭,担忧道:“真不让你三叔一起?”

  陶青鱼道:“家里田都没平整完,三叔去耽搁农事。”

  “哎……”

  方雾轻轻将哥儿头发撩到他背后。“要是你爹醒着,也费不着你一个人。”

  卖鱼苗都是农忙时候。

  陶兴永没摔伤时,都是陶青鱼跟他一起,三叔就在家里干活儿。

  现在爹伤了,方雾得留家里照顾。小三叔看孩子,且还有两个上了年纪一身病痛的老人……

  要方问黎不约他的话,这一趟小三叔免不了跟他一起。也耽搁家里的事儿。

  “不用担心,方问黎跟着的。”

  陶青鱼几下吃完饭,收拾收拾,摸着黑就推着东西出发。

  陶兴旺帮着送了他一截,到天差不多亮了,哥儿赶他走他才回。

  辰时初,陶青鱼推着车进了县城门。

  这会儿街道上已然有不少人,两旁做朝食的招呼客人。那摆在外面的蒸笼一揭,热气过后,白胖白胖的大包子透着油腥露出全貌。

  陶青鱼闷头赶路,鼻尖溢出点汗珠。

  进城往东拐,路过各种食铺商铺,还有小锦叔在的临水酒楼,过一条街口,再往北就进入进福巷。

  这边人就少了,零星不见几个。

  板车车轮在地上滚过,咕噜噜响。陶青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往边上让了让。

  ……

  方家。

  辰时一刻,听到敲门声,方问黎起身开门。

  “小……”

  “夫子,是我。”白谨笑道。

  方问黎往巷子里看了看,问:“有事?”

  “没事,就是夫子今日休沐,过来找你聊聊天。”

  “我有事。”方问黎无情道,“阿修,去城门口等着。”

  “欸!”

  “等谁?小师爹?”

  方问黎睨他一眼:“你不去做你的事,闲得慌?”

  提到这个,白谨脸上的笑一收。他拉着白洛往屋里走,随意一坐,道:“鸣水县我都逛完了。”

  方问黎随口道:“周围那么多山,何不也去看看。”

  “我爬山做什么……对啊!山!”他想一出是一出,立马拉着白洛往外,“走走走,咱去山里看看。”

  送走两人,方问黎坐在院中凳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辰时二刻了。

  哥儿是个守时之人,去三水县要赶早不赶晚……

  辰时三刻。

  阿修回来了。

  阿修:“主子,不见人啊。”

  “是不是路上出什么问题了?”方问黎坐不住了,压着眸子往外。

  “路上我还跑去看了,没见到。”

  辰时三刻……

  哥儿说的辰时,那必定是辰时初。现在快要过半了,方问黎脸色忽然一变。

  “去问城门口的人,可见到人。”

  阿修一看他脸色不对,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意识到了陶青鱼可能出事儿了。

  小鱼过来肯定要带运送鱼苗的车。

  哥儿走进福巷,习惯性走临城墙的巷子。人少,拉着板车好走……

  方问黎心脏急跳,一想到哥儿可能出了意外,暴虐情绪冲击得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装了那么久的温润,瞬间破功。

  他脸若冰霜,想着哥儿走过的路一一查探。

  终于,在进福巷南边入口处不远看到了骤然凌乱的车辙印,还有哥儿的小脚印以及几双偏大的……

  他确定那是哥儿的脚。

  方问黎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主子!”阿修正好从城门口那边过来,见到方问黎心道不好。

  “主子,人辰时刚过就进城,往这条路来的。”

  “找!”

  ……

  县衙。

  赵绮的屋子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又重新添了摆件。像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一般。

  阳光透过窗落进来,赵绮摊开手,晃动着金光。

  “如何了?”

  “抓到了。”一男子立在屋外答。

  “那为何不动手。”

  “小姐,好歹一条人命。他非奴籍,若就这般‘失踪’……到时候闹起来,方家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绮拎起茶盏砸过去。

  “用得着你教!”

  她咬紧牙,不甘心道:“那就给他灌了药扔柳街去。我倒要看看,失了身的哥儿,他还能娶!”

  “是。”

  男人退下,屋里的赵绮对着镜子细细打扮。

  经此一事,她不能再等。方问黎她必须弄到手。

  *

  陶青鱼醒来的时候,身上绵软无力。

  他想起自己在进福巷给人让路,结果转头就被捂了嘴巴不省人事。

  现在算是知道了,在这个非法治社会,出门在外还是得小心谨慎。

  他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屋子,像县里的家宅。四周门窗紧闭,外面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陶青鱼抿唇,悄悄爬起来。

  阳光透窗而过,斜着的光线中灰尘飘动。是个空置有一段时间的屋子。

  这屋里空荡荡的没地儿可躲,他走到窗边轻轻推,发现外面紧锁着。

  走不通,也跑不了。

  陶青鱼心上一沉。

  忽的,外面有人声。陶青鱼嗅着嘴里的铁锈味儿,疾步走到门后。

  砰的一声门被打开,陶青鱼指甲紧扣掌心。

  “人呢?”

  来人转身,他伸腿下了死劲儿踹中人。没想到后头还有两个,进来便反绞着他双手压在背后。

  “嘶——”被踹了的男人痛苦捂着膝头。

  看着陶青鱼,他怒而扬手。

  啪的一声,陶青鱼被扇了巴掌在脸上。

  用劲儿之大,陶青鱼脑子空白一瞬,接着是嗡嗡耳鸣。

  陶青鱼使劲儿挣扎,可来人只捏着他嘴巴将东西往他嘴里一灌。

  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陶青鱼惊恐睁大眼,脚下蹬着地板摇头躲避,却被迫捏着喉咙咽下。

  “呸!”

  “他娘的!带走。”

  嘴巴被堵住,陶青鱼眼角析出泪花。他被装入木桶中,看那光亮一点一点散去,眼里闪过绝望。

  “唔唔唔……”

  爹,小爹爹……

  怎么办。

  后颈一疼,他又晕了过去。

  *

  柳街。

  鸣水县的烟花之地,遍地的青楼娼馆。日夜笙箫,紫醉金迷,连街道上都是香风阵阵。

  送水的水桶车来往,带个人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鸣水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方问黎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日光刺目,让人晕眩不已。

  找了这么久,可还是不见哥儿踪影。

  小鱼……

  陶青鱼。

  方问黎目眦尽裂,人在疯癫的边缘。

  “主子!柳街有消息!”

  *

  鸳鸯楼。

  二楼厢房,风娘瞧着那床上脸色泛红的哥儿。她轻笑一声,风情万种地靠在桌上轻扇着扇子道:

  “我说,这哥儿年纪不小,你还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两。”

  “十两,爱要不要。”

  男人搓着手笑道:“风娘,你瞧瞧这脸,养养定能媲美你鸳鸯楼的头牌。”

  “呵,头牌?”

  风娘扇子一和,直起身道:“风娘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难不成还不会看人。十两,没得商量。”

  “再加点!”男子着急,不安地走动。

  风娘走到床边,扇子在哥儿脸上拂了拂。“再加啊……哟,人怕是都要废了。”

  陶青鱼被脸上的触感惊扰。

  他迷迷糊糊醒来,只觉身上热得厉害,像岩浆烧灼。让他恨不能扒掉一身皮。

  好难受……

  小爹爹,呜……我好难受啊。

  嘭——

  门骤然被踢开。

  房门内的人一惊,风娘眼珠一动看向来人。“……这不是方夫子。”

  找到鸳鸯楼的那一刹那,方问黎不知道是该庆幸还痛恨。

  刚刚还在讨价还价的男人看见方问黎的那一瞬间,立马转身往外跑。

  阿修堵着门,一脚给他踢到了一旁。

  “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

  “饶了我吧!”

  “啊!!!!”

  他利索地给人手脚卸了,扯了一旁的飘带拧紧将人绑好。

  阿修笑着,但眼里没半点笑意。他重重拍着男人扭曲的手道:“趁着还有时间,你最好想想怎么死舒服点儿。”

  男人惊恐,瞬间嚎道:“不是我,我也是听上头的命令!”

  “饶命,饶命啊!”

  屋里。

  陶青鱼已经神志不清。

  “小鱼。”方问黎看着床上完好无损的人,心尖一颤。

  他将陶青鱼手脚解绑。

  人刚抱起,哥儿直接像八爪鱼一样缠抱上来。

  “小鱼?”方问黎呆住,心脏砰砰直跳。

  刚刚还“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男人此时像个纯情的少年郎,手脚不知往何处放。

  凤娘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弯眼只觉好笑。

  陶青鱼脸颊贴着男人脖颈,轻轻蹭过,那截肌肤像细腻的绸缎般丝滑。

  “呼……”他喟叹眯眼。

  方问黎护食一般紧搂着人,容着哥儿在脖子上乱蹭。

  凤眸黑漆漆的,盯着站在一旁笑着的风娘。“出去。”

  风娘道:“要不是老娘,你相好就没了。”

  热,还热……

  陶青鱼哼唧,眼睛被烧得水汪汪的,通红。

  方问黎:“小鱼……”

  “热!”

  陶青鱼忽然撕扯方问黎的衣服,滚烫的脸往他颈子上拱。

  方问黎从后怕中抽神,摸着滚烫的身子眸色骤沉。

  风娘扭着腰,风情万种,慢悠悠笑道:“哦,忘了说一声,你相好被下了药,再不解人会伤了根子。”

  方问黎手臂一紧。

  陶青鱼痛呼。

  “小鱼,没事。”他横抱起人就要走。

  陶青鱼挣扎,他呜咽:“不舒服,不舒服……呜……”

  哥儿眼角溢出泪,方问黎看得心绞痛,只能紧紧禁锢着他的腰。

  “解药!”

  风娘:“没有。”

  “又不是我下的药。”

  阿修拎起绑着的人:“解药!”

  “春药,哪、哪里来的解药。”

  “反正你俩都要成亲了,你帮帮忙嘛。”风娘看好戏道。

  话没说完,眼前一阵风闪过。

  风娘无趣一叹。

  可惜了。

  方夫子的好戏可不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