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问黎一把拎住他后领。

  “给我。”

  阿修被勒得吐了吐舌头, 默默举起手。

  方问黎松开人,慢条斯理地将油纸包着的肉饼拿过去。

  阿修往边上挪了几步,掏出剩下的饼子边啃边观察他主子。

  还盯呢。

  有本事过去啊, 躲着算什么!

  他几下吃完,又回到方问黎身边,往陶青鱼的摊位上张望。

  “哟!小鱼老板的金鱼从哪儿进的货, 色挺好。”说着,他就抛下他家主子往陶青鱼的摊位去。

  湖边这会儿来不少人, 但多数是卖花灯的商贩。

  陶青鱼那一尾金色小鱼在白瓷碗中似凌空虚游。尾巴轻轻掀动, 如蝶翅翩然灵动。色如琥珀, 瞬间成了摊子上的一抹亮色。

  路过的摊贩虽不买,但也都停下来看看,问上几句。

  “小鱼老板,你这鱼儿卖吗?”阿修蹲在了陶青鱼摊位前。

  主子院儿里那么空, 正好可以养些小东西热闹热闹。况且还是小鱼老板家的。他看了欢喜,自己也能少受些冷眼。

  陶青鱼小心将白瓷碗放在跟前一个位置。

  “不卖,你要的话我送你。”

  “那怎么行。”

  方问黎走到他后面, 脚下微动。

  阿修被巧劲儿冲得一屁股坐地上。

  他嘴里骂骂咧咧爬起来。瞄到方问黎浓重深沉的眼, 吓得立马躲到一边。

  “不是躲吗!”

  “现在又出来做什么?”

  闷声碎碎念着, 但阿修嘴角却带了点儿笑意。

  他老实蹲到陶兴旺身边, 问起他这摊子东西如何卖。

  “不卖,套圈。”

  陶青鱼想着自家三叔话少, 代他答。

  结果话少的三叔看到方问黎, 笑呵呵道:“从流啊, 过来坐着吧。”

  方问黎颔首:“三叔。”

  他绕了大半个摊子, 走到陶青鱼旁边。

  陶青鱼只能将凳子拉出来。“坐吧。”

  方问黎看着陶青鱼仰着的脸,嘴角轻轻一翘。

  手撩起衣摆, 轻稳落座。

  旁边木桶中水声响动,一瞧,是十几尾全然不同的金鱼。

  虽品相一般,但操作一番也能卖上好价。

  哥儿又忙着抓鱼。

  双手泡在冷水里,看那干裂红肿的程度就知道前些时候没用他送的药。

  他蹙眉,迫着自己盯着那皲裂的手看。

  “何为套圈?”

  陶青鱼又将一碗鱼儿放在他三叔跟前。他小心护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鱼是花了大价钱买的。

  东西全摆好,陶青鱼随后拿出一块儿木板子。他手里自制粉笔的落在上面,多了一个白色的点儿。

  “套圈就是站在规定的地方扔竹圈儿,两文套一次,套中了哪个哪个就是他的。”

  陶青鱼想着自己那一手简体字,圆眼盯上了身边坐着的人。他螃蟹似的,横着挪过去。

  “方夫子。”

  方问黎避开他眼睛。

  触及地上交叠的衣摆,酸涩的心勉强得了安慰。

  陶青鱼:“方问黎?”

  “嗯。”

  这人,叫尊称还不成。

  “帮我个忙可以不?”陶青鱼笑得双眼微弯。

  方问黎手指擦过袖口。“想让我写?”

  “答对了!”

  陶青鱼将粉笔给他,自己举着木板。“套圈。两文一次,所有东西套中者得。”

  方问黎看了他一眼。

  哥儿圆眼清澈透亮,也没了之前的疏离。

  方问黎低笑一声。

  他颠了颠没见过的白条,照着哥儿说的先写上两个字试试手。

  陶青鱼被他笑得脸热。

  转而慌神地目光移开方问黎那张脸,去看他写的字。

  明明同样的笔,自己写就无功无过,规规矩矩。但方夫子的字却是笔力遒劲,自带锋芒。

  木板摆出去,不知道还以为他卖书法的。

  “两文?”

  “贵吗?”

  陶青鱼蹲着的,抬眼看他时眼睛愈发的圆。睫羽长而密,似墨笔描摹。

  很乖。

  也好看。

  方问黎手不自觉微抬。

  快落到哥儿面上时,忽然对上哥儿疑惑的眼。他僵了一瞬,又似无意落在板子上。

  “低了些。”他声轻,细听微哑,“照着小鱼来定价的好。”

  “小金鱼。”他补充。

  县里有钱的人不少,尤其是上元节男女结伴而行。若哥儿或者姑娘喜欢,男子势必会舍得那几文银子。

  看哥儿准备的东西不多,要是少了,不一定套得回买金鱼本儿。

  陶青鱼:“那你觉得多少合适?”

  “五文如何?”方夫子狮子大开口。

  陶兴旺一听五文顿时迟疑。

  五文是不是贵了些,换做他家小孩想……

  好吧,换做以前大哥没受伤的时候,家里纵着孩子多半要答应。

  不过最多玩儿一次。

  方问黎:“每年上元夜,枫阳湖这一片游街看灯的多半是年轻男女。也大方。”

  “可五文是不是有些贵?”

  “试试而已。只此你一家,有何不可。”

  方夫子虽说试试,但态度可不是一般的笃定。这态度,瞧着不只适合读书,还适合创业。

  做奸商的那种。

  陶青鱼小老百姓思想,五文换他自己定是舍不得的。

  思来想去,方夫子又一直鼓励地看着他。

  陶青鱼头脑一热。

  顿时拍板子道:“行,试试就试试。”

  方问黎扬眉,手起笔落,五文就写了上去。

  陶青鱼将木板支好。

  现在没多少客人,陶青鱼将没用的白瓷碗放背篓。又拿了个草垫放地上坐下等着客人上门。

  旁边方夫子像坐冷板凳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陶青鱼瞄他一眼。

  不是来说事儿了?

  这会儿不说,等下就不一定有时间说。

  陶青鱼咬了一下唇中软肉,拉着草垫坐到方问黎另一边。

  方问黎见状起身。

  陶青鱼忽然抓着他衣摆。

  “走什么?”

  哥儿蹲在身侧仰头,像撒娇。

  方问黎温声:“给你坐。”

  “我就坐垫子。有事儿说,你别动。”

  方问黎眼里笑意微闪。“说什么?”

  “你来不是说成亲的事儿的?”陶青鱼隔着他一双长腿,瞄了一眼对面跟阿修说着话的陶三叔,声音压得很低。

  方问黎:“……嗯。”

  陶青鱼松手。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些吗?”

  方问黎手指轻蜷。“不记得。”

  他目光掠过哥儿的手背。

  再醉一次就好了。

  陶青鱼看他面上不似作假,他低声问:“那你先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方问黎似听不清楚,身子微微往陶青鱼这边偏。

  外人看着就是小两口说着什么悄悄话,你侬我侬的,感情甚笃。

  陶兴旺只瞧了一眼立马转过头,继续跟阿修说方问黎的事儿。

  方问黎注视着陶青鱼。

  “我说过,都依你。”

  “何时都可以。”

  陶青鱼抱膝坐正,鼓了鼓腮帮子。

  “总不能一直这样,我都花了你的银子了。”

  “应该的。”方问黎温声。

  “那照我之前说的,你看五六月的时候可行?”陶青鱼拧着眉头道,“若早了,家里还没安排好。”

  晚了好像又对不起人家。

  方问黎:“好。”

  陶青鱼仰头:“我……我觉得还是不要大办,行吗?”

  方问黎敛下眼底的遗憾,只道:“该走的礼还是要走的。”

  这个陶青鱼没异议。

  “你安排就好。”

  在大离朝,成亲意味着跟一个人绑定一辈子。和离的不是没有,但极难,也是少数情况。

  且若娘家不是什么富贵权势的人家,一般的哥儿、姑娘和离后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时代如此。

  陶青鱼对婚姻没有期盼。

  同意跟方问黎成亲,某种程度上也和他心意。这样单纯的搭伙过日子比真成亲后扯那些鸡毛蒜皮的快活多了。

  “还有其他的吗?”方问黎反过来问陶青鱼的要求。

  “我没了。”

  方问黎点头:“那若五六月成亲,现在就差不多该提亲了。”

  陶青鱼一怔。

  他无意识抠着裤缝,慢慢道:“好。”

  方问黎:“我会筹办,你家里那边不用跟着操心。”

  “谢谢。”

  方问黎看哥儿乖巧挨着他坐着,轻声道:“该是我……”

  “老板!来两个圈儿!”

  一听有生意,陶青鱼抱歉地冲着方问黎笑笑。随后抛下人就过去招呼客人。

  方问黎盯着这摊子东西,忍住一把包圆的手。

  那摊位边的一对男女对着摊位说着话。

  方问黎看哥儿对他们笑……

  他眼神粘稠幽暗,活像等下就要上去将人扒皮抽筋。

  阿修默默往陶兴旺身边挪了挪。

  得,又疯了。

  开了张,人流也陆续涌了过来。

  陶青鱼听着钱袋子里铜板的清脆响声,愈发积极地招呼客人。

  等他忙完这一阵,转头就不见了方问黎的身影。

  阿修在这儿帮忙,见状道:“主子回家了。”

  陶青鱼抱紧了钱袋子,笑眯眯地点头。

  阿修:要换主子看了,照他那脾气多半气得一晚上睡不着。

  *

  白日客人不算多,到晚上才是人流巅峰。陶青鱼养精蓄锐,中午这顿也打算将带来的干饼子吃了。

  摊位前飘来各种小食味,陶青鱼默默咽了咽口水。眼神避开路过摊位前外送的汤面饭菜。

  正囫囵啃着饼子,轻响一声,一个食盒放在跟前。

  他鼓着腮帮子抬头,像屯粮的仓鼠。

  方问黎敛眸:“吃点热的。”

  “不……”

  “我做的。”

  陶青鱼几乎瞬间想到了之前路过进福巷的时候闻到的那股香味儿。唾液分泌,他咽了咽口水。

  “一路拎过来的。”

  陶青鱼艰难点头。“好。”

  方问黎这才笑了。

  他拎着衣摆在草垫上坐下,揭开食盒盖子。

  阿修立马拿了一旁立着的板子翻面放在背篓上。

  方夫子做的是三菜一汤,配着白米饭。食盒打开,那味道瞬间盖过摊位前其他食物的味道。

  好香好香!

  陶青鱼狠狠咽了一口干饼子,再没了任何犹豫。

  “三叔也过来吃。”方问黎招呼人。

  陶兴隆笑着,很是自如:“麻烦从流了。”

  “不麻烦。”方问黎将筷子递给他,再给陶青鱼。

  陶青鱼问:“你不吃?”

  方问黎:“吃过来的。”

  阿修挤过去。

  打开食盒底层一看。嘿嘿!还是有他的饭的。

  难得难得,他也跟着享福一次。

  “吃吧,快凉了。”

  陶青鱼顿时刨了一大口的米饭,纯纯的白米饭,甜丝丝儿的。

  再夹一点菜,鲜香麻辣,清油将米饭浸得晶莹剔透。

  米饭下菜,味蕾大开。

  陶青鱼直接给方问黎竖了个大拇指。

  太绝了!

  方问黎无奈:“慢些。”

  “嗯嗯。”

  一点都慢不下来。

  陶青鱼圆眼微眯,像猫儿舒服打盹。

  方问黎看着,又克制别开眼。

  “方夫子这厨艺太好了。”

  就之前在酒楼吃的那一次大餐和周家的席面,比较起来,方问黎的手艺完胜。

  方问黎眼神清润:“那我以后常做。”

  “好呀!”陶青鱼跟阿修异口同声。

  方问黎偏头,短促笑了声。

  陶青鱼微赧,慢慢红了耳朵。

  都怪这饭菜太好吃!

  他不再说话,继续闷头吃。

  经此一顿饭,几人当中唯一的长辈陶兴旺对方问黎的态度那是越拔越高。

  在他心中,放眼整个鸣水县,现在最适合当儿婿的非方问黎无疑。

  下午,阿修回去放食盒。

  陶兴旺从流从流地叫着方夫子,那是比亲儿子都亲热。好在人家下午有事,不然他没什么,陶青鱼倒先不自在了。

  午间过后,人明显多了。

  还没到晚上,湖上架起了上百尺的花灯。上有花灯万盏,以丝缎为饰,精美绝伦。

  水廊上各色花灯高挂,栩栩如生,就等着晚上亮灯。

  午饭后,陶青鱼靠着自家的板车后头打盹。

  过不久在人群吵嚷中醒来,看自家摊子面前已经被人包围,陶青鱼立马拍了拍脸坐起。

  阿修跟着陶兴旺一起招呼客人。

  陶青鱼看了一眼摊位上的东西。鱼儿还在,但面上的木偶绢花已经换了大半。

  翻了翻背篓,带来的东西还剩下一半。也不知道这摊子能不能摆到晚上去。

  渐渐的,金乌西坠,夜幕笼罩。

  枫阳湖畔,数百盏花灯相继亮起。各色灯笼高挂于树,上千种花灯姿态各异,连接整一片的枫阳湖两岸。

  湖心硕大的花灯如树,璀璨明亮,映照着整个湖面。整片枫阳湖亮如白昼。

  湖心亭有丝竹奏乐。

  街前耍猴儿的、喷火的,乃至还有打铁花,放焰火的,数不胜数。

  前往水廊的路两旁,摊贩相互挤着。

  人群在眼前如洪水般流动,尽数盯着水廊去。

  人挤人,尽是欢声笑语。陶青鱼守着自家摊位,甚至看到许多被直接凌空带着往前挤的。

  他跟着笑起来,吆喝道:“瞧一瞧,看一看。五文一次,套中者得绢花、木偶、小金鱼。”

  哥儿清亮的声音穿得远,闻声看来的客人起了兴趣,硬是从人中挤出来。

  陶青鱼这摊位前人本来就不少,吆喝完了,立马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阿修很好地融入陶家叔侄俩,招呼客人比谁都积极。

  “老板,那鱼可卖?”有客人指着金鱼问。

  陶青鱼笑道:“鱼不卖,不过五文一次,若郎君有本事用竹圈儿套中了那鱼儿,鱼儿自然归您。”

  来人是个穿着绸缎的富家子弟。

  身边也没什么佳人相伴,只有一个面嫩的小厮。

  阿修瞧了人,笑着比陶青鱼先一步将竹圈儿递过去。

  “谨少爷好啊。”他低声道。

  白谨扬眉,手轻轻一抛。

  众人顿时拍手庆贺。

  “中了,中了!”

  “老板,可给?”

  陶青鱼用长竹钩子将那圈儿勾出来,笑道:“自然该给。”

  他当即将鱼儿装入了竹筒,递上去。

  白谨身后的小厮过来拿上,欢喜地逗了逗小鱼。

  众人都围过来看那小金鱼。

  这东西几乎在县里街市上没出现过,寻常人见了都新奇得不行。要不是人小厮护得紧,甚至有人想伸手上去摸一摸。

  “客官可还玩儿?”

  阿修背对着陶家叔侄俩,想使眼色,但无奈外面这么多客人看着。

  白谨看见阿修在,还以为又是方问黎想出来的赚钱法子。他起了兴趣,手一挥就是十个圈儿。

  陶青鱼将新的金鱼拿出来。

  心里估摸着今儿是要早点收摊了。

  果然,嗖嗖几下。投壶玩儿惯了的富家少爷轻易就套走了他十条小金鱼。

  外面围着的客人愈发高兴,吆喝声一声比一声高,好像是自己套中了的。

  陶青鱼估摸了下今日挣到的银子,瞥见自家眉头紧皱的三叔,也摆出一副苦哈哈的样子。

  其他人眼瞧着剩下的鱼儿不多,立马扔下铜板。

  “老板,给我五个圈儿。”

  “我也五个。”

  “十个,快些。鱼儿没了。”

  陶青鱼飞速收了铜板藏好,又勾了竹圈儿送过去。

  白谨拉着自个儿白白净净的小厮走到他摊位的里面。十个竹筒整齐放着,全是他刚刚套中的鱼儿。

  “可喜欢?”

  小厮腼腆一笑。

  阿修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我说谨少爷,来了怎么不跟主子说一声。”

  “瞧着枫阳湖热闹,先来瞧瞧。”

  “这些鱼儿……放夫子那儿可好?”

  阿修不敢替方问黎答应,只道:“您得自己去问。”

  路上热热闹闹,套圈的人愈发多。陶青鱼这金鱼没坚持多久便不剩了。

  大家齐齐一叹,随后客人以肉眼可见少了大半。

  陶青鱼累得捶腰,挪到凳子上坐下。听边上阿修还跟那人嘀嘀咕咕,一看就是认识的。

  他手撑着脸,阖眼歇气儿。

  差不多了,今日赚够了。

  忽然眼前金光闪烁,陶青鱼睁眼。

  竟是一盏鲤鱼灯。

  鱼儿尾巴摆动,色泽红润,内里透出朦胧的光。似活的一般。

  “鲤鱼?”陶青鱼迟了半拍,仰头看着举着鱼灯的人。

  方问黎目光清润:“送你。”

  陶青鱼圆眼微睁,呆了。

  方问黎弯腰,隔着衣服拉起哥儿的手腕,轻轻将灯塞在他手心。

  “捏住。”

  陶青鱼下意识听话。

  方问黎浅笑着松手。鱼儿轻晃,映亮了哥儿疲惫又明亮的眼。

  “可好看?”

  陶青鱼缓缓低头,动了动手,鱼儿摇头摆尾。

  他喃喃:“好看。”

  “你买的吗?”

  方问黎:“猜灯谜赢的。”

  是诸多鱼儿当中最好看的一只。

  两人旁若无人说着话,白谨看着这么温和的方问黎惊结巴。

  “这这这、这是……夫子?”

  阿修看得嘿嘿傻笑。

  “要不你自个儿问问去?”

  “谨少爷我帮忙去了,您先歇着。”

  阿修帮着陶兴旺重新将摊位前的东西摆好,但没了金鱼,似乎少了吸引力。

  阿修眼珠子一转。

  “主子,这花灯是……”

  “嗯。”

  “哪里来的花灯?”陶青鱼问。

  方问黎侧身让开,身后摆着十几盏他刚刚猜灯谜赢的花灯。有动物的、植物的,皆是精品。

  陶青鱼被那暖黄的光晕映得心中亮堂,他仰头看着男人侧脸。

  不知怎么,扬起明亮的笑。

  “你怕不是专门为我这摊子费心猜灯谜带回来的吧?”

  方问黎:“不是。”

  陶青鱼弯眼。

  “是为小鱼。”

  “若不守着摊子,我就带你去了。”

  灯光晃眼,灯下的方夫子更是美若谪仙。陶青鱼看他清冽的眼神中温着的笑意,脸一热,匆匆别开眼。

  “我、我去忙,谢谢。”

  “应该的。”

  又是应该的。

  这是方问黎的口头禅?

  “夫子。”白谨温润笑着,冲着方问黎拱手。

  “坐。”

  坐?

  白谨看着那小马扎。

  自家夫子倒是坐得稳稳当当。

  那边,陶兴旺看刚刚赢了不少鱼儿的小郎君认识方问黎,笑呵呵地端了自己的凳子过去。

  “小郎君坐。”

  “欸!谢谢叔。”

  “你该叫爷。”

  白谨不解:“夫子你认亲了?那刚刚那位……”

  “未过门的夫郎。”

  “那不就是师爹。”白谨诧异。他还以为他夫子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呢。

  方问黎虽然坐着小马扎,但姿态端正。配着他那一张好脸,直接为摊子吸引了人气。

  “好好的江阳府你不待,来鸣水县做什么?”

  “有事儿。”

  他不说,方问黎也不多问。“可有落脚处?”

  “没有。”白谨笑着,对方问黎透着一股亲近。“那不是打算玩儿够了去找夫子吗?”

  方问黎看他一眼。

  白谨立马端正态度,严肃道:“我立马走,自己知道回去的路。”

  方问黎这才点头,收回视线。

  白谨走了不忘拎走竹筒。

  十多个竹筒都灌了水,装了鱼,走起来得小心翼翼。

  陶青鱼忙完一阵,问:“刚刚是你学生?”

  方问黎看着哥儿好奇的圆眼,唇角微弯。“嗯。”

  “你们看着年岁相差不大啊。”

  方问黎点头:“他是我进玄同书院头一年教的学生。”

  “那会儿你多少岁?”

  “二十。”

  “才两年。”

  “两年如何?”

  陶青鱼笑着摇头:“只是看方夫子不像新人。沉着稳重,颇有资深夫子的风范。”

  方问黎道:“小鱼说我显老?”

  陶青鱼一笑。

  果然,谁都不能说年纪。

  他举起四根儿手指晃了晃:“比我大四岁呢。”

  方问黎唇角绷直。

  看着哥儿溢满笑意的眼睛,忽然道:“大点儿……会疼人。”

  陶青鱼一僵。

  仰头便撞入方夫子深不可测的眼中,他心神一晃。

  “我、我去帮忙。”

  他匆忙避开方问黎的目光,几乎是慌乱地跑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