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什么在?

  换个称呼而已, 又没叫你。

  陶青鱼心里碎碎念着,往车厢里面挪了挪,离方问黎的长腿远了些。

  今日的方问黎很不对劲儿。

  村路颠簸。马车微微摇晃, 陶青鱼后背靠着车厢渐渐被硌得疼。

  他稍显局促地窝在一个角落,不打算跟这男狐狸精交谈。

  时间一点点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掉了不少肉, 硬邦邦的横木坐得不舒服。

  他悄悄调整了几次,顾及边上有个手长脚长的, 没多大动作。

  但方问黎何其敏锐。

  看哥儿蹙起的眉头, 他将放在旁侧的披风递过去。

  “垫一垫。”

  陶青鱼看了一眼。“不用。”

  上好布料的披风, 弄得皱巴巴的披上就不是风度翩翩了。

  方问黎略微犹豫,默默倾身拿起叠好的披风直接往陶青鱼后腰处塞。

  陶青鱼猝不及防被戳了一下腰窝。

  腰间一麻,吓得他直接蹦起。

  砰的一声——

  “嗷!”陶青鱼痛苦捂头。

  “客官,我这马车里可不能跳啊。”前面车夫担忧喊。

  陶青鱼呜咽着抱住自己的脑袋, 听了他的话顿时感觉太阳穴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小鱼……”

  “方问黎!”他吼。

  方问黎动作一滞。

  这味儿对了。

  意识到自己想什么,他哑然失笑。

  拿开哥儿捂着头的手,他掌心贴上去轻抚:“对不住。”

  陶青鱼拍掉他的手, 顺带抱过了披风自个儿主动垫好。随后戒备地看着他, 圆眼似猫, 睁得圆溜溜的。

  方问黎收回手, 安分坐下。

  “我不动。”

  陶青鱼背对他挪了挪,闷哼一声。

  “可还疼?要不到了县里先去医馆瞧瞧?”

  “不疼, 不去。你不许动!”陶青鱼横了他一眼。又轻轻摸了摸自己头顶, 就这一会儿就起了个包。

  他咬紧后槽牙, 心里将叫方问黎的小人拳打脚踢了好几遍。

  怕不是昨晚吃错了药, 作什么妖呢!

  “我那里有药酒。”

  陶青鱼没好气道:“难不成我要顶着一身药味儿去参加竹哥儿的婚宴?”

  不怕他了?

  方问黎心情瞬间明朗。

  他手搁在膝盖上微微点动,思考着如何将人哄好。

  车厢安静下来, 陶青鱼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语气太冲。还以为把人吓到了,他立马找补道:“我没事,就是疼懵了。刚刚吼了你,对不起。”

  啪的一下,方问黎心情降落到谷底。

  他眼睛里浓雾粘稠,沉甸甸的坠着。“为何要道歉?”

  “我态度不好。”

  这不是对客人的态度的。

  陶青鱼想着那一百两,甚至更为真诚地双手放在膝上微微弯腰道:“对不起。”

  方问黎呼吸一窒。

  又是这样。

  与他以往买鱼的时候相差无几的态度。

  方夫子心中恶劣情绪翻滚,又挫败得很。

  他肩背抵着车厢,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行为是不是过于保守。

  “陶青鱼。”方夫子一字一顿道。

  “嗯?”陶青鱼瞬间坐直。

  方夫子直呼他大名,莫名有种学生时代被班主任叫住的严肃感。

  “我没生气,你的态度也没有什么不对。是我没分寸,该说抱歉的是我。”

  “还有。”方问黎紧盯着他,莫名迫人。

  陶青鱼咽了咽口水,不免坐得更为端正。“您说。”

  呵!

  还用起尊称了。

  方问黎挪开眼,尽量温和问:“头怎么样?”

  陶青鱼:吓死个人!

  他身子一松,轻轻拍着胸口。“小事儿,不劳您费心。”

  好。

  他不费心!

  方问黎迟早觉得自己会被他气死。后半程他索性闭目收敛,耳朵听着陶青鱼的动静。

  陶青鱼抿了抿唇。

  看一眼方问黎,别开眼。这不就正常了。

  他杵着下巴开始思索今日要办的事儿。

  竹哥儿的婚宴去吃顿饭陪陪他就成,剩下是跟方问黎谈谈后头的事儿。

  照他外婆说的,方夫子条件样样不错。但偏偏找上他……

  陶青鱼余光悄悄瞥人。

  上下打量了一圈儿,默默收回来。

  按照现在大离朝人的审美,像竹哥儿那样的才好。

  方夫子找上他多半是过得孤僻,也就认识他一个卖鱼的。

  就是不知道方夫子到底有什么难处才跟他做这个交易。

  方问黎渐渐听不见哥儿动静,但却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睁眼,目光清明。

  陶青鱼冷不丁与他对视,眼皮子一跳。故作镇定地缓缓收回视线。

  “想什么?”方夫子轻声诱导问。

  “想你……”

  陶青鱼猛地咬住唇。“没想什么。”

  “客官,到了。”外面车夫道。

  方问黎看了他一眼,拉开帘子先下去。陶青鱼团吧团吧披风,略微犹豫地跟了下去。

  付了车钱,陶青鱼打算直接去周家。

  方问黎看他抬脚就走,手一伸,轻轻拉住了哥儿的袖子。

  “不着急,随我来。”

  陶青鱼不明所以,还是跟在方问黎身后。

  走着走着,方问黎放慢步调。待陶青鱼跟上来与他并排,他问:“头还疼吗?”

  “没大事儿。”

  “我们去的方向不是周家。”

  “不着急。”方问黎看了一眼被哥儿抱着的披风,眉头舒展。

  他们先去的方家。

  这是陶青鱼第二次来。屋里那个叫阿修的小厮不在,里边儿冷冷清清,跟方问黎真实给人的感觉一样。

  “进来坐。”方问黎将正屋门打开。

  陶青鱼跟他在马车上斗了一会儿,那股扭捏跟不自在也散得七七八八,叫进去就进去。

  方问黎看他变化,扬了扬眉。

  将给周家准备的礼提上,等哥儿歇够了,方问黎才带着他一起去。

  走着走着,陶青鱼忽然停下。“等等。我也买些东西送去。”

  方问黎捏着哥衣摆不让他走,他另一只手递出两样东西道:“帮我拿一下。”

  陶青鱼倒退回来。

  他虽疑惑,但还是接了过来。

  “我都准备了。”

  “不行。”

  方问黎拉着他长腿迈步,几下过了一条巷子站在了周家门前。“到了。”

  陶青鱼干笑两声。

  “亏你还是夫子呢。不知礼。”

  “如何不知?”

  周家门口自有管家带着人收礼,他俩一出现,周家管家认出方问黎立马笑着招呼。

  陶青鱼无奈只能将手里的东西递上去。

  入了周家大门,三进的院落可比陶家的草屋来得好看。过了影壁,里面布置得颇为雅致。花草掩映,雕梁画栋,别有洞天。

  成亲讲究的是晨迎昏行,所以拜堂是戌时,也就是黄昏。这会儿时辰还算早,方问黎带着人先去见了见周令宜的长辈,随后才去找周令宜。

  新郎官今日忙,接回来的秦竹现在待在房里休息。

  陶青鱼打了招呼,周令宜就让他去找秦竹。

  单独的小院儿里,秦竹待在屋中。

  陶青鱼一进去就见小哥儿趴在床上往嘴里塞着枣子。他闷声一笑。

  秦竹一惊,咻的一下坐起来盖好盖头。

  “是我。”

  “小鱼!”秦竹一把掀开盖头。

  “小鱼!小鱼!你怎么来了!!!”秦竹噔噔噔跑过去,往他身上一扑。

  陶青鱼熟练站着当兔架子,然后又将哥儿扒拉下来,按在凳子上坐好。

  “是不是饿了?”

  “嗯。”秦竹揉了揉肚子,委屈巴巴。

  陶青鱼将拎过来的食盒打开。“这是周令宜让我顺带拿来的,你垫垫肚子。等会儿还有得忙。”

  “小鱼你真好!”秦竹黏糊糊抱他一下。

  大离朝哥儿成亲也是要装扮的。

  秦竹脸上擦脂抹粉,不显女气,多的是可爱。倒把哥儿白里透红的脸蛋衬得像那熟了的桃,让人更想咬一口。

  陶青鱼看他吃的欢,不忘提醒:“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话没?”

  什么话?

  秦竹鼓着腮帮子吃饭的动作一顿,然后顶着陶青鱼愈发凶狠的眼神迅速逼着自己不怎么装事儿的脑子回想。

  “嗷!知道了!”

  他看了眼门外,轻轻凑在陶青鱼耳边道:“不能急着要娃娃。”

  陶青鱼:“对。”

  他戳戳哥儿的脸,语重心长道:“你还小,照着我的话跟周令宜讲清楚。他也是学医的,该懂得。”

  “嗯嗯!”

  陶青鱼跟养崽似的,摸摸他脑袋,满眼欣慰。

  正当他要感慨一下两人以后不怎么能频繁见面了,小哥儿一下抓住他的手,双眼亮晶晶问:“我今日成亲了,小鱼是不是也要成亲了?”

  陶青鱼:好像也是……

  他手往桌上一放,下巴搁在掌心。略显犹豫道:“不知道,看人家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巴不得早点娶了我们小鱼呢。”秦竹翘着下巴,也不知道他在自豪个什么劲儿。

  陶青鱼捏住他腮帮子:“吃你的吧。”

  “吃吃吃,小鱼也吃。”

  陶青鱼接了他一个点心投喂,想着之后自己跟方问黎的事儿,心里不知怎么变得沉重了起来。

  成亲意味着要离开家。

  陶青鱼之前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现在想想,跟方问黎商量的事儿还不少。

  *

  陪了秦竹一会儿,陶青鱼也跟着肚子垫了个半饱。

  待外面仆从告知时辰差不多了,陶青鱼又装了食盒拿出屋子。门一打开,丫鬟婆子全部往秦竹围过去帮忙收拾。

  陶青鱼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想着索性这会儿无事,直接问了人将食盒放回厨房。

  他穿得朴素,又提着食盒,昏黄的连廊上也看不清他的脸。

  路过的丫鬟当他是院儿里新来的,告知了人地方就匆匆端着茶盏忙去了。

  周家是自家厨子办的宴席。后厨里面十几人,切菜的、炒菜的、传菜的忙得不行。明明是大冬天,厨房里的人愣是个个满头大汗。

  陶青鱼没去碍事儿,只将食盒放下打算离开。

  但不得不说周家这厨房是真的大,顶得上他们一栋茅草屋了。

  里面几口锅都烧着,长长的石台上放满了菜蔬。咚咚咚的切菜声不绝如缕。

  里面掌勺的明显是那个大脑袋厨子,脖子上搭着汗巾,说话中气十足。

  “你!站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进来帮忙。”

  陶青鱼看是个中年管事样的人,他笑了笑走进去。

  “给,这臭鸡蛋扔了外面那烂菜筐子里!”

  那中年大叔塞了他菜篮子就冲着里面骂骂咧咧道:“买菜也不长长眼睛,臭鸡蛋也敢往府里带!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陶青鱼挑眉,抱着一篮子十几个鸡蛋往外走。

  一个鸡蛋二三文,这一篮子三四十文了。实在可惜。

  怕耽搁等会儿的观礼,陶青鱼没再逗留,放下东西就走了。

  待回来,院子里就更为热闹。

  天色昏黄,周家红绸装饰的宅子里红烛一盏一盏亮起。火光映照着客人面上的笑意,大家都盼着等会儿的观礼。

  院子里,周令宜一身喜服走到床前。

  秦竹头上盖着红盖头,手上执彩缎绾成的同心结。周令宜矮身不知道跟秦竹说了什么悄悄话,小哥儿紧张握住彩绸的手微微松了些。

  随后秦竹起身。周令宜注视着眼前人退着走,秦竹缓步前行。此为“牵巾礼”。

  至正堂前,新人并排立于堂前。上坐周令宜父母。他俩看着皆是慈眉善目,心醇气和之人。

  随着礼生唱喝,新人叩拜天地高堂。

  陶青鱼立在宾客当中,位置稍前。随着礼生口中拉长的声音,眼中带着清浅笑意,安静注视着这对以后就此绑定的新人。

  直至送入洞房,宾客散去。陶青鱼仍旧立在原地。

  方问黎站在他旁侧,看哥儿还注视着走远的一对新人。他语气稍硬道:“舍不得?”

  陶青鱼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舍不得,又不是见不到了。”

  他只是感慨。

  好似刚刚还一起玩儿着,现在就看他嫁人了。

  方问黎轻翘唇角。

  不是就好。

  被人簇拥的新人已经快要拐得看不见了。他似好心问:“不跟去了?”

  “不去了。”

  陶青鱼嗅到鼻尖淡淡的木香,稍微往旁边避了避身子道:“时辰不早了……你、我们成亲的事儿何时商量?”

  我们。

  方问黎看着他动作,眼中掀起波澜。

  烛火映在他侧脸,朦胧的光如覆纱,方夫子颇为攻击性的五官变得柔和。恍惚间连眼神都好像变暖了。

  陶青鱼从前不细看,现在是知道方夫子貌美,不能多看。

  他草草别开头,就听方问黎道:“不如宴席后?”

  跟方问黎做了交易之后,他钱到手了,但方夫子说的成亲还一直没个说法。

  这次当了解他成亲有哪些要求,细节之后再说。

  算算应当用不了多少时间,陶青鱼考虑清楚后就点了头。“好。”

  宾客都去了席间,这片地方安静不已。

  两人一时无话,陶青鱼便想着晚上如何归家。

  方问黎只能看见他的头顶和侧脸。

  暖黄的烛火中,哥儿头顶碎发微扬,圆贝似的耳垂软乎乎的。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小的绒毛。

  方问黎摩挲着手指,微微敛眸。

  “该入席了。”他温声提醒。

  陶青鱼回神,冲着方问黎笑了笑便走得毫不留恋。

  方问黎自然而然跟上他几步,肩上忽然被人把住。

  周令宜这还没喝呢就有些微醺,他乐呵道:“去哪儿?!说好帮我挡酒的,走走走。”

  “我何时说过?”方问黎撇开他的胳膊。

  “我今日成亲!”周令宜梗着脖子。

  “所以呢?”方夫子冷漠得很。

  周令宜被他这态度打击了十几年,早已经刀枪不入。他抓着人往男客那边走,嘴上嘀哩咕噜:

  “放心,小鱼老板不会跑的。我给他安排了个好位置,也叮嘱我妹跟弟看着他呢。”

  方问黎侧眸看着自己肩膀,抬手整了整被他弄出来的褶皱。“悠着点儿,我还有事。”

  周令宜:“你得让他们悠着点儿啊。我说了又不算。”

  另一边,陶青鱼被引着入坐。

  他们这地儿在屋里,里面暖和,还烧着碳。客人也不多,只有四桌。

  凉菜已经上了,席面上人陆续到齐。

  他左边是个半大小孩,就是常在医馆里帮忙的周家小六。一桌唯一的男丁。

  右边也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相貌跟周令宜的长得有些相似之处。这俩都是周家人。

  至于其他,有哥儿有姑娘,都是未成婚的。

  他们看着年纪不大,都是细致打扮了来的。衣着首饰都不差。

  菜陆续上桌,周家小姑娘就笑着招呼人吃饭。陶青鱼看她着重招呼了下左侧隔了一个周小六的蓝衣姑娘。

  陶青鱼乍一看觉得人眼熟。

  不过思来想去没想明白,索性就安静吃菜。

  一桌的人,乍看好像就陶青鱼是正经来参加婚宴的。再除了周家两小的认真吃了些,其余的人跟鸟儿啄食似的,筷子沾了几下唇速度就慢下来了。

  陶青鱼正吃得有滋有味,虽不斯文但也礼貌。

  周小六跟周小五虽小,也帮家里忙了一天,早饿了。看他吃饭都觉得胃口大开。

  三人正吃得起劲儿,忽然就听隔壁道:“喂!刚刚是不是你跟方夫子在说话?”

  声音娇脆,但含着高人一等的傲气,很是刺耳。

  陶青鱼动作不带凝滞,闷头吃饭。

  周小六跟周小五是主家,却是不能这般做,只能望着一桌好菜色默默停下筷子。

  他们顺着赵绮的目光看过去。

  原来说的是陶家哥哥吗?

  “喂,我问是不是你?”赵绮见桌上的人都看着他,不免骄矜扬起下巴,又重复一遍。

  陶青鱼正走神。

  他说怎么熟悉呢,原来是方夫子以前的烂桃花。之前在那什么会上的湖心亭看见过。

  人家摆明了要找茬,陶青鱼顾着竹哥儿的好日子不想起这个冲突,当没听见的默默当饭桶。

  哪知他不应,人没受过委屈的下不来台。

  赵绮咬唇,气的:“本小姐跟你说话呢!你是聋子吗?!”

  周小六跟自己姐姐对视一眼。

  默默伸手戳向陶青鱼。

  陶青鱼一把抓住他往自己腰上来的爪子,脑袋一歪,用比赵绮更大的声音道:“啊?!跟我说话吗?!!!”

  平地一声吼,吓得其他打算看戏的宾客纷纷看来。甚至还有噼里啪啦掉筷子的声音。

  赵绮脸一红,自觉失了面子。

  陶青鱼却像不知,眼里含着真挚不已的抱歉。声音几乎没小,又道:“我听不见,麻烦说话的时候大声些。刚刚你说什么了?”

  那脑袋歪着,耳朵侧向赵绮那边。真就装得像个聋子似的。

  周小六看得目瞪口呆。

  还能这样……

  其他宾客了然。

  嗐!还以为能看赵小姐扯头花呢。看来扯不下去了。

  周小五则是一脸迷茫看向自己的弟弟。

  大哥没说哥夫郎的好朋友有耳疾啊。

  周小六默默摇头。

  他之前还看见陶家哥哥跟从流哥哥说悄悄话呢。

  赵绮这气忽然就堵住,不上不下。想问的事儿也再开不了口了。

  “真是个聋子!”

  方哥哥定是看不上这样的人。

  陶青鱼低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正好,坐凳子上踩不到地的周小六看了个明白。

  陶青鱼冲他一笑,虎牙尖尖微露。

  周小六抿嘴,默默在桌底下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赵绮就是这样,很是蛮横的一个人。他们周家的孙辈都不喜欢她,但无奈人是贵客,不能怠慢。

  赵绮纠缠不下去,三个人得以继续填饱肚子。

  这刚歇了气儿呢,还没吃几口,那边又说开了。

  陶青鱼听着听着,怕自个儿气得胃胀气,默默停下筷子。

  “周小五,听说你们大哥娶的是个村里的哥儿?”

  一听这开头,就知道后面不是好话。

  周小五心中觉着烦,但不得不应。她放下筷子,大大方方道:“赵姐姐,哥夫郎很好。我家不重出身,单看大哥哥……”

  人还没说完,赵绮立马给她截了去。

  “就是再不看,好歹也别从那种龌龊地方捡人啊。你是不知道,乡里出来的没学过什么大字。不知礼。你家好歹是代代学医,周伯伯怎么也不多掌掌眼……”

  其他人被她的发言一惊,就连隔壁几桌吃饭的动静都小了。

  呵,也只有赵县令这般勤政爱民的能教出这样的闺女了。

  桌下,陶青鱼拳头握得咯吱响。

  周小六一惊,他听自家大哥说过陶青鱼的脾气。  这下真怕他暴起,连忙按住人的手。小声道:“不可,她是县令的女儿。”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周家得罪不气。

  小小鸣水县,县令就是天。县令最受宠的女儿,那是万万不能动。

  小辈这儿听着勉强能忍,他们也气,但知道捅大了倒霉的是自家。

  不止周家人。

  同桌的其他人听赵绮扯到周家,心里觉得不合适。

  来人家家里吃席的,还真当自己是根菜。长辈都没说什么,要你说。

  但他们心里虽同情周家,却也开不了口。

  赵绮记仇,得罪了他们自己倒没什么,但她会请自己爹。到时候受害的就是自己家里。

  忍一时风平浪静。

  陶青鱼青着脸。

  偏偏赵绮在鸣水县走哪儿都被捧惯了,只顾自己喜欢。说得更起劲儿道:“你家是不是被村里人缠上了?不是才定亲不久,怎么才过几日就要成亲了?”

  “难不成是那家人做了什么?或者是那哥儿使了手段?多半是……”

  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陶青鱼猛地撇开周小六的手,又是熟悉地脑袋一偏。“啊?你说你缠上了个村里的哥儿?”

  他很不解大声问:“你用手段缠人家哥儿做什么!”

  话一出,整个屋里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