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两个问题落地,卫子榛和沈篾之间的处境就全然变了样,沈篾再度重新掌握主动权,他看着错愕不已的卫子榛,继续说道:“卫霄,被我一剑穿心后满怀不甘地死的,他就是被我亲手杀死的。”

  视线交错间,暗流涌动。

  “你问我卫霄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我亲手杀死的,我已经回答你了,你要是还想知道更多东西,那我们就继续交换我们互相想知道的事,怎么样?”

  当听到从沈篾口中说出来的话时,卫子榛整张脸就阴沉了下来,他本来就是背光做的,脸上笑意全无,就像是一条在黑夜中吐信的毒蛇一般,只有两只如红宝石般恶毒的眼睛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卫子榛不回话,沈篾也不着急,而是悠悠抽回自己那只被卫子榛握着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口,醇厚的酒香冲淡了多日来口中的寡淡,这般的滋味倒是格外不错,连带着心情都好了起来,他又慢条斯理地帮自己续上了一杯。

  突然,对面的卫子榛笑了几声,抬头看去,他脸上挂着一个晦暗不明的笑容,虽是在笑,但笑意却并未达到眼中,这样一副表情让人看了只觉阴暗。

  “夫子计谋算计不输当年,我果然还是比不上。”

  沈篾不言,只是自顾自将杯中的酒喝尽了,正准备再倒上一杯继续喝时,卫子榛先一步抢过了桌上的酒壶,再次帮沈篾添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沈篾自如地拈起酒盏,瓷质的杯盏在相碰的瞬间发出叮的一声脆响,觥筹交错间,两个人都将表面功夫做到了极致,就好像真实一对互尊互爱的师徒一样。

  但谁又知,表面的风平浪静下又是怎样汹涌的波动起伏。

  面上虽不表,但实际上两个人谁也不相信谁,最后两人采取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通过用宫中秘宝异镜向对方袒露那段相关的记忆。

  当看到卫子榛将已经准备好的异镜拿出来时,沈篾忍不住嗤笑一声:“说什么谋略不如我,连异镜都准备好了,早就在这儿等着了吧?”

  卫子榛只是微微一笑,先一步划破指尖将自己的血抹到镜子上去。

  在血液接触到镜面的一瞬间,原本黯淡无光的镜子突然亮起一层朦胧的白光,紧接着一圈半透明的白光在异镜上方凝聚成型,过往的记忆展露在两人面前。

  但很想然,想凑热闹的还有一个人,祁然只听得见声音,却只能被沈篾捂在一片漆黑的衣襟之中,也是跟着沈篾的时间久了,向来贯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祁然在此时不安分地在他怀中滚来滚去,难得展现出一副很想凑热闹的样子。

  沈篾都想赞叹祁然真真是个傻白甜了,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太相信他这个臭名昭著的国师,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敢看当今圣上的热闹?

  刚开始他还只是客气地拍了拍怀里那颗不安分的圆苹果,但对方并没有因为他这一点毫无伤害的拍打而幡然醒悟,反而有蹬鼻子上脸的架势。

  他倒是没想到,平时文文弱弱的一个小药师竟然还暗藏这这么一颗强悍的凑热闹的内心。

  沈篾被他吵得有些心烦,干脆将那颗不老实的蓝苹果从怀中掏了出来,泰然自若地控制着力道将这不老实的玩意儿往地上一抛,那小苹果就一路咕噜咕噜滚进卫子榛注意不到的角落,但依旧能很巧妙地看到异镜展露出来的画面。

  最开始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火红,乐器吹吹打打的声音从光幕冲流转出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张灯结彩,一副喜庆到了极致的模样。

  但第一个从光幕中不是这场婚事中的新郎或是新娘,而是陪同接亲的沈篾。

  当看到那双微微上挑无比熟悉的眼眸从光幕中清晰地露出来时,沈篾突然发现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当初风光无限时是这般模样。

  只是这幅样子落到如今的自己眼中,这一看就是经历得毒打还不够,白长几百年的岁数了。

  其实沈篾并不喜欢那些浅色的衣服,但奈何他给自己先架了一个神秘的壳子,为了应景,当国师后就经常穿一些颜色浅的衣服,其中以素白色和月白色两种最为显著。

  先不论别人怎么说,反正他自我感觉这些衣服穿上后就特别有世外高人的架势。

  但今日不一样,好不容易才看到卫子榛和姜宁两人修成正果,他自然也不能穿往日那些素白的衣服,所以那日他特地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长袍,特地用发冠束起了头发,站在门口迎亲的模样,倒是当真有几分长辈模样。

  当时沈篾满心都只剩看着自己手底下长大的孩子佳偶天成,青梅竹马的陪伴终于有个美好的归宿,对于那些繁琐的过程都没怎么上心,毕竟那些事也轮不到他操心。

  直到今日从这么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这一整日的流程,他才知道原来那一日他在和宾客们饮酒同乐的时候,身为这场婚事的主角的卫子榛和姜宁却是在进行一场又一场繁琐的流程,看得沈篾忍不住想若是他有这么一日的话,一定不要遵从这么多繁琐复杂的规定流程。

  但他观成亲当日的卫子榛明明是打心眼里的在高兴,他在后来又是怎么狠得下心害死姜宁的?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幸福美满,但沈篾却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在即将推门进入新房的时候,卫子榛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那的变化,那一瞬间,他心中流露出来的是真心实意的厌恶,和之前之前那般欢天喜地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样的变化看得沈篾不解,所以卫子榛对这场婚事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若是不愿意,为何他要用自己南下好不容易才治理了洪灾保全大秦粮仓的功劳换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值得的婚事?

  他明明可以换更多有利于他前程的东西,毕竟他那个时候才刚入主东宫,这个太子之位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稳固。

  可若是愿意,又为何会在即将见到新娘的时候露出那般厌恶的神色?

  这般矛盾的事情发生在卫子榛身上,沈篾更加看不明白了。

  卫子榛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变得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沈篾不清楚,在他印象中,卫子榛在自己的教导下长成了一个合格的皇位继承人,刚正不阿、体恤民生。

  他记得就算是当上了太子入主东宫,卫子榛也依旧是那般少年赤忱模样,直到他一直以为是赤忱少年的人在登上皇位羽翼渐丰之后,开始明里暗里向自己展露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