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篾的计划进行得很成功,那些禁军丝毫没有发现纪景行的异常,都坚定地认为沈篾亲手杀死了他,毕竟两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就是死对头,现在沈篾对纪景行下死手,于情于理也正常。

  时隔十数年,沈篾再次回到京都,只觉恍如隔世,之前许多熟悉的地方都消失了,多了许多陌生的店铺,林林总总伫立在街道两边。

  禁军从正午门进来的,在他们达到京都之前,大将军纪景行被一个疯子刺杀身亡的事情就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

  关于这件事情大家都众说纷纭,有人说纪景行不可能被一个无名之辈刺杀成功,他一定是假死脱身,还有人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算是再厉害的人也难保能避过每一次刺杀。

  直到纪景行的棺椁被禁军簇拥着从城门抬了进来,那些议论纷纷的声音才停了下来,因为他们都知道禁军就代表着皇帝,如今纪景行的棺椁就这么被大喇喇抬了进来,这件事情多半是真的了。

  按理来说,沈篾刺杀了朝廷重要官员,怎么说都是一个十足十的罪犯,但邱季同对他的态度却带着几分微妙,不像是一个阶下囚该有的待遇,一路上可以说是沈篾要什么都能有什么,除了没有自由以外。

  而且在进入京都之后,他们还在刻意保护他,不仅没让他游街示众,还把人分成了两波,一波负责护送纪景行的尸身到将军府,一波负责押解沈篾到了一处湖心亭楼。

  这座亭楼四周环水,绵延的湖水隔绝生路,碧波荡漾的湖水翠绿绿的,看不出到底有多深。

  湖面上风很大,邱季同把人送到这个地方之后就准备离开。

  沈篾随意撩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发丝,月白色的衣袍垂下细细的金链,在碰撞下发出叮铃脆响,那是特地用来锁住他身上灵力的,此时的沈篾就与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无异:“怎么不把我送到死牢里去?我可是杀了你们的大将军,就把我关在这个破地方?”

  闻言,邱季同回头睨了他一眼,右手习惯性地搭在腰间的佩刀上,不大耐烦地回道:“你问了我就要答你?奉劝你一句,这屋子四处都设下了禁制,若是不想惨死在禁制下,就不要做那些无用的事情。”

  “大人,我可是很惜命的。”沈篾轻笑着,他脸上总是带着笑,总让人将放荡不羁这个词与他联系起来。

  他说着,将两只手都抬了起来,特意将那两条明晃晃的细碎锁链展示在他面前,还晃了好几下,锁链被他晃得短暂交缠又分开,在宽大的袖袍中若隐若现:“您都锁了我的灵脉了,我可不想顶着这么一副凡人的躯壳去找死。”

  邱季同却并不相信他会这么老实,将手中压着的那柄刀短短抽出一截,又迅速压了下去,利器冰凉的寒光从沈篾眼前闪过,刀身摩擦间,发出锋利的曾曾声:“你最好是同你嘴上说的一样老实。”

  沈篾但笑不语,就像是和熟人说话一般自若,看邱季同要走了,还不忘和人招手:“邱统领,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帮我捎上两壶醉仙居的醉春风,要是能顺带上南风斋的酥肉就更好了。”

  邱季同:“……”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人是如何做到这般厚颜无耻的,最终他只能选择无言以对,默默打开面前的禁制回到岸边。

  邱季同一走,这个地方立马就陷入寂静之中,沈篾就算是再健谈,也没有健谈到可以自己一个人火热聊天的地步。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他都不太习惯一个人待在安静的地方,他很不喜欢这种孤单的处境,特别是被迫孤单。

  他百无聊赖地在这地方转一圈,然后就发现这个地方的布置越来越熟悉,大到房屋排布,小到桌案花瓶里插的花枝、书架角堆叠着的几本破书,都一模一样,唯一不一样的就是这是水里,种不了白梅。

  窗外虽然依旧有一株梅树,但那棵梅树只不过是一具用咒法架起来的死物,树枝上点缀着永远不会凋谢的花,却丝毫不会随风摆动,就算是花团锦簇,也没有半点生机,就这么突兀地立在水面上。

  这般的安静实在是有点折磨人了,沈篾开始怀念纪景行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了,虽然纪景行话不多,但却总能很奇妙地维持着两人之间的气氛,不会像这般安静得几乎失了真。

  沈篾的眼睛在这静得就算是掉了根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庭院间看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到书案旁开着的那扇窗前,窗外一株白梅从外面横亘进来,就像是那天他教卫子榛练字时那般。

  只是窗外没有雪,只有和煦的骄阳。

  他走上前,将那株白梅折了下来,就像是多年前那样,那一瞬间,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他竟产生了一种许多事情都没发生,这只是一场梦的错觉,他依旧是那个国师,而卫子榛也还是那个会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他夫子的小团子。

  直到手中那株白梅泯灭成灰,而那株不安分蔓延进窗内的枝丫重新恢复如初,沈篾才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捻了捻手上残存的细尘。

  他从面前的窗口钻了出去,像往常那般顺着树干爬上树,意料之中,树干上的每个凸起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沈篾很顺畅就爬到了树上。

  复刻出这般一模一样的国师府,卫子榛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要将自己囚禁到这个地方来?

  他顺着一根粗壮的枝丫坐了下去,堆簇在一朵朵绽放的白梅中,稀稀疏疏的阳光穿透紧密的花簇细碎地落在他身上。

  还有一缕阳光恰恰好洒在他眼睛上,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抬手遮了一下,那副专门为他打造的锁链猝不及防闯入视线中,沈篾就算是早已知晓,如此这般看到,也难免觉得心中有些刺痛,当初那般根正苗红的小青年到底是怎么长歪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沈兄,沈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祁然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听得沈篾愣了一下,纳闷地喃喃道:“我幻听了?怎么有那个小蠢货的声音?”

  “你没有幻听,就是我在说话!”

  这次祁然的声音清晰了不少,沈篾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去,最终发现那声音是从自己怀里发出来的。

  沈篾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顺着声音的来源找过去,最终从自己面前的腰封中摸出了纪景行送给自己的那团火苗,已经被压得像纸片一样薄了,而祁然的声音正是从这团被压扁的火团中发出来的。

  “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哦咯咯咯咯,下一章卫子榛pius版本就正式登场咯,快来批判长歪的大疯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