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兮呜呜咽咽的哭声开始响起,男人被她的哭声吵得心烦,将怀里一个东西掏了出来,然后带着明显的烦躁塞进苏子兮怀里。

  “就知道哭!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选你!这个拿着。”

  苏子兮捏起袖口擦了擦模糊视线的泪水,又低头去看男人塞给她的东西,那是一个被抹布口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上面还裹着好几层黄色的符纸。

  就在她准备上手将那上面的符纸揭下来的时候,男人一把抓住了她揭符纸的手:“你这手怎么这么快?要是你现在揭开这儿玩意,我俩都得交代在这里!!”

  当听到男人将这个东西形容得如此可怕,苏子兮拿着东西的手都开始颤抖了,一副下一秒就要拿不住这个东西掉到地上的架势。

  “这东西这么危险吗?”

  男人冷哼一声:“要不是有这东西保底,我可不乐意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当出头鸟。”

  见苏子兮还在抖个不停,男人一副恨铁不成钢:“行了,你别抖了,只要别把那上面的符纸揭掉,我们就很安全……”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响起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一个人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的动静。

  他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而后递给苏子兮一个眼神,示意她就待在原地不要乱动,自己则放轻脚步朝着营帐外走去。

  他的动作虽然很轻而且小心翼翼,但速度却并不慢,三两下就走到了营帐前,随后锁定目标,悄声将人拖了进来。

  前两日刚下过雨,外面的泥地还没干,被他拖进来的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干瘦,前边身子到处都是泥渍,像是面朝下摔进泥地里才会有的样子。

  那张脸沈篾无比熟悉,那正是沈同泽的脸。

  算起来沈同泽那时也差不多十九岁了,但因为长期被秦氏苛待,才会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

  只是这些苏子兮和那个男人都不知道。

  当被人捂着嘴从外面拖进来时,沈同泽害怕地颤抖着,就像是一个鹌鹑一般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副逆来顺受的窝囊样。

  苏子兮看着面黄肌瘦的沈同泽,这人她倒是认识的,因为她哥哥苏晟曾经见他过于瘦弱,就额外照顾过几次,一来二去,她也认识了。

  男人掐着沈同泽的脸,逼迫他不得不抬头和自己对视:“说,你刚刚都听到了些什么?”

  刚才的对话也不知沈同泽听到了多少,在恐惧的裹挟下,他抖得就像是一个鹌鹑一样,不住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苏子兮。

  明明沈篾有关于沈同泽一生丛生到死的所有记忆,但他此时才发现关于最后死亡的那一段记忆是模糊的,就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

  有人在害怕,害怕就算是他死了也保守不了这个秘密,所以对他的记忆动了手脚。

  在此之前,沈篾从未对沈同泽的死有过任何怀疑,只是以为人是在战争中牺牲的,但照现在这个场景看起来,他当初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

  当看到沈同泽将目光看向自己时,苏子兮慌乱起来,或许是良心作祟,她开始为他求情:“他也有可能什么都没听见,不如我们就抹去他的记忆了事吧?”

  闻言,男人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苏子兮在那样的目光下不敢再置一语,只能避开沈同泽的视线,尽力装着视而不见。

  男人先是看了看害怕得快要哭出来的沈同泽,又看了看苏子兮手里的那个被麻布包裹着的东西,眼珠一转,瞬间就有了主意。

  “喂,把你手里的东西拿过来。”男人吩咐旁边的苏子兮。

  苏子兮一愣,下意识反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问那么多干什么?你只要知道这是可以保你那条贱命的宝贝就行了!”

  见她还在犹豫着,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才挪着步子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男人三两下就将上面的符纸扯下来,在剩下最后一张的时候用那符纸捏着将麻布口袋拆开。

  苏子兮有些好奇那里面到底包裹着什么东西,在拆开的时候就一瞬不瞬地盯着。

  当看清那里面包裹着的东西时,沈篾就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东西他眼熟得不能再眼熟了,因为那东西就是当初那场瘟疫传播的药引子。

  当时那场疫病也不知到底是从那个地方开始的,等到有所察觉时就已经晚了,就算是他和纪景行联手一起查,也只查到了这么一种携带着病原的药引,想再追根溯源继续查,却始终一无所获。

  后来这场不知从何而起的瘟疫在肆虐了一段时间后,竟然自己消失无踪,连那些药引都消失匿迹,就算是他想继续查下去也全然无处查起。

  而他却在苏子兮的记忆中,再次看到了这么一个药引。

  当那颗漆黑的药丸被男人塞进沈同泽嘴里后,他迅速带着苏子兮逃离了战场,后来就有了苏家二小姐和情郎私奔的借口流传出来。

  但苏子兮虽然逃离了战争现场,但沈篾的意识却困在这片营帐里出不去了。

  到了现在,他看见的记忆已经不是苏子兮的,而是沈同泽的了。

  原本他指挥越祈施下的这个术法只会看到苏子兮的记忆,但同为经历人,他没想到沈同泽此时的执念竟然强行改变了术法运行,让他看到了接下来的故事。

  沈同泽虽然已经身陨,但他的执念却并未完全消散,一直默默无闻地埋藏在躯壳中,等到此时,才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那颗被喂进沈同泽体内的药丸很快就起了作用,他身上不断鼓起小包,还在涌动着,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皮肤下钻来钻去。

  很快,他的皮肤就开始溃烂,流出黄黄的脓水,看上去又脏又臭,而这些症状,都和当年那场瘟疫一模一样。

  好痛……真的好痛……

  当痛到了极致,他却是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不住地扭动着身躯,想往营帐外爬。

  但就算是他手脚并用地想往外爬,用尽了浑身力气,也才挪出去一点距离,要爬到营帐外面,这点距离还远远不够。

  此时的沈篾能清晰地听到这个被人屡次抛弃的可怜人痛苦的心声。

  我好痛啊!!!!谁能来救救我……苏大哥,我要把这些都告诉苏大哥!!我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

  门外不时就有风吹过,少年疼得手指痉挛,扭曲成一个可笑的样子。

  当外面的风将营帐的帘子吹动时,稀疏的光芒从外面投了进来,沈同泽看着那一点透露进来的光,明明就在咫尺之间了,可是他却够不着。

  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里滚了出来,无声地砸到地面上。

  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啊……对不起苏大哥,是我太没用了……我都还没完成那个承诺,我还、还没有立下军功……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并肩作战啊……

  光能透进来的范围始终很有限,那只瘦弱的手指终究是没有够到那束光,少年原本应该拥有一片光明的未来,却沉默地消逝在了这个空无一人的营帐之中,成了一个所谓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