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纪景行超度了在此地徘徊多年的冤魂。

  一具又一具尸体没了怨念的支撑,全都化作了枯骨。

  沈篾在这样成堆的枯骨中寻索着,一点又一点慢慢地看着,生怕错过什么东西。

  祁然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好奇地凑了上去,问道:“同泽兄,你这是在找什么东西啊?”

  “那些被拐卖到这地方的无辜少女中有一位我的故人,我想找到她,然后好生安葬了。”

  听到他的话,祁然十分热心肠地自告奋勇:“这样啊——那你不妨把那位姑娘的一些特征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找!”

  确实,这些年被献祭在河中的少女数量不少,沈篾现在又没有灵力,若是这么一具一具找下去会耗费不少精力和时间。

  沈篾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纪景行,他盘坐在那处荒废的高台上,点点金光在他周身盘旋着,超度冤魂是一件费时间的事情。

  现在的纪景行无暇顾及这边的沈篾,所以他才有机会去找姜宁的尸骨。

  思索了一阵,沈篾回答道:“我要找的那位姑娘身上有灵力傍身,可保三十年肉身不腐,她的眉心有一颗朱砂点的痣。”

  这颗痣是沈篾亲手为姜宁点上的,人若是活着,能避免妖邪近身,若是死了,还可保尸身三十年不腐。

  有了祁然帮忙,姜宁的尸体很快就被找了出来。

  那具瘦小的身躯被一具又一具枯骨盖在下面,乌黑的长发散乱着,将那张苍白的小脸遮了个七七八八。

  当沈篾小心翼翼地将姜宁的尸体从尸堆中抱起来时,他又转头看了眼那边的纪景行,对方双眼紧闭,还在超度这些冤魂。

  他这才放下心来,使唤旁边看戏的叙鸣玉刨了一个坑出来。

  无故被牵连的叙鸣玉刨了满手的土,无语地瞪了沈篾一眼,想开口骂人,却被之前下着的禁制压制着,只能翻一个和骂人的话语比起来格外克制的白眼。

  祁然则很识相地没发出半点声音,自觉地走远给沈篾腾出一点私人空间。

  将怀中抱着的姜宁放入土坑中时,沈篾的动作十分小心,就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

  他看着那张早就毫无生机的脸,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对不起啊,小宁,我没办法带你回家。”

  他动作轻柔地整理着面前这个女孩凌乱潮湿的头发,就像是她还活着一样,但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再有半点反应了。

  面前少女的面孔比他最后一次看见的时候明显成熟了不少,沈篾才会推断出姜宁被带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自己已经死了。

  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一定要查明白姜宁当年那些事的真相,不论何等代价,他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

  沈篾摸向自己腰间,那个地方放着那两枚蝴蝶玉佩:“但我一定会让害死你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说话间,一颗圆滚滚的水珠砸到了包裹着玉佩的锦帕上,无声无息地被布料吸收。

  他赶在纪景行睁眼之前将土重新填埋好,然后又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和他交谈。

  沈篾:“纪大将军下一步打算去什么地方?”

  纪景行收回之前的阵法,天空中飘荡着的河水哗哗地倾斜而下,重新填满河道。

  水花四溅,萦绕出了一层水雾,将所有人的身影都包裹在其中,这也让纪景行的面孔变得柔和起来,他转头看向沈篾,扔出言骇意简的两个字:“灵山。”

  说着,他又从腰间摸出了一件东西,递到沈篾前面:“这个给你。”

  沈篾看着他递过来的东西,一下就愣住了,他手上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杀掉的那只崆峒兽的妖丹。

  他们忙活了一路,也不知道纪景行从哪儿挤出来的时间竟然将那枚妖丹炼化了。

  纪景行见他不语,还以为他是不明白这个东西的用处,随即开口解释道:“你灵髓受损才会无法修炼,这个东西可以修好你的灵髓。”

  沈篾:“……”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具壳子的灵髓不知道被秦氏用什么法子伤了根本才会无法修炼,也知道崆峒兽的妖丹可以修补自己的灵髓,但他没想到,纪景行绕这么大个圈子费劲巴拉地杀掉崆峒兽,就是为了修补自己受损的灵髓,一时之间,他竟无言以对。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然后接过了纪景行手中的妖丹,一口气咽了下去:“纪大将军的命金贵着呢,之前我救了你一命,你杀妖兽帮我修补灵髓,我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

  “我知道纪将军之后会押解恶欲鬼去灵山,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不如我们就此别过?”

  当沈篾将这句话说出来时,总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就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了心头,酸酸涩涩的很不是滋味。

  水雾不知何时变得厚重了起来,纪景行的脸在水雾中变得模糊不清,仅仅是几步路的距离就全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了。

  他听到纪景行缓缓吐出了一个字:“好。”

  他说得浅浅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来这句话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但沈篾就是莫名觉得纪景行好像不太高兴。

  他又上前几步,将怀中那只铃铛掏了出来,准备还给纪景行:“这只铃铛……”

  他的话戛然而止,虽然水雾很重,但他能很清晰地看到纪景行随着自己的前进而后退了好几步,两人的距离更远了。

  片刻后,一抹金光从纪景行的方向飞了出来,然后围绕着沈篾手上的铃铛转了几圈,他听到手上的铃铛轻轻响了一声,叙鸣玉身上的禁制被解开了。

  纪景行又落下淡淡的一句话:“这东西送你了。”

  话音未落,纪景行的身影就化作一道金光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一起消失的还有没来得及说话的叙鸣玉。

  沈篾觉得自己的眼睛像是被那道金光闪着了,酸酸的莫名想流泪,心底的那块大石头也压得更沉了,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紧紧攥着那颗脆弱不堪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