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篾估摸了一下自己身体中还剩下的灵力,选择了最省事的方式。

  他在那片树林前站定,在衣摆都还未静止下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开始结印了,灵光在他的手指间流转,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半空中飞涌出去。

  “三千道法,尽显神威,五行相生,变化无常,天地寥寥,血气苍苍,天道,阵开!”

  若是之前的沈篾,自然是懒得用这些这么复杂的阵法的,太费事。

  但现在他有的灵力很有限,也就只能用这么个阵法了。

  霎时间,狂风骤起,沈篾为了省时间,闹出个最大的动静,原本就阴沉的天空在他这一片的头顶更加暗淡了,翻卷的乌云间夹杂着轰鸣作响的闪电,颇有点世界末日的味道。

  沈篾现在的状态,独自支撑这么一个阵法还是有点吃力,感觉到体内疯狂流逝的灵力,连带着额头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这时的沈篾不禁想起了那个跟在自己身边咋咋呼呼的常青,若是他在的话,这种事哪还用得着他出手,只不过……

  思绪又情不自禁地扯远,意识到这点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是一匹脱缰野马,随时随地都能思绪万千。

  他费劲巴拉把自己脑子里即将跑远的野马拽回来,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自己手上的阵法上。

  这边闹出的动静可不小,没多少时间可以让他浪费了。

  沈篾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将这些冤魂禁锢在这片树林中的,现在的时间也难以支撑他去探查明白其中缘故,是以,他干脆选择了杀伤力最强最有效果的那一款。

  面前狂风以摧枯拉朽的架势将树木连根拔起,卷起一层厚厚的泥土在风中飘摇,待风停息时,眼前那树林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片废墟。

  此时沈篾身体里的灵力已经被榨干了,一滴都没剩下来,重新回归这种毫无灵力的状态,沈篾还觉得有些不适应,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变得沉重了不少,软绵绵的使不上力,半坐在地上缓了半天。

  眼前突然阴翳下来,沈篾吃力地抬起头,这样的阵法对此时的他来说还是有些超负荷了,此时他的眼神都是飘忽的。

  眼前红色的影子和褐色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是那些被禁锢在森林中的女鬼和残肢断臂。

  突然间得到了自由,他们还有些不习惯,一个二个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沈篾干脆直接躺倒了地上,像是一条濒死的咸鱼,他对面前这群茫然的鬼鬼怪怪说道:“去吧,尽情去报这些年欠下的仇,没有人可以再阻挡你们了。”

  此话一出,那些鬼仿佛找到了目标,之前茫然的状态一扫而空,转而扑向纪景行他们所在的方向。

  沈篾这边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河岸边看得清清楚楚。

  红衣男人见那边的动静,脸上露出惊愕的神色:“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见那边被人动了,他也顾不上这边的纠缠,从轿子上凌空而起,就朝那边冲了过去。

  但事实却并不如愿,这些怪物虽然难缠,但却并困不住纪景行,之前一直装作被这些怪物缠住无法脱身的样子,也是为了避免假的沈篾被他察觉而已。

  如今那边已然功成,他就没有再装下去的必要了,几个闪转就从怪物堆里冲了出来,还不忘顺便将无法脱身的叙鸣玉和祁然拖出来。

  “若水,去。”

  一抹蓝色的幽光从纪景行袖袍中钻了出来,在半空中变成了锁链的模样,划破夜空,直直朝着红衣男人飞去。

  它的速度比红衣男人还快了不少,不消片刻就追上去了,三两下就要将他捆住。

  那红衣男人见状,手指间伸出泛着光的丝线,叫嚣着想要将已经将自己围了几圈的锁链打开。

  两者接触时,竟发出铁器相撞的铮铮声,但却只能稍微将那锁链收紧的速度慢上几分。

  “收。”

  随着纪景行话音落下,锁链收紧的力道和速度都更强了,直接将那丝线劈成了好几段。

  断掉的丝线竟是没有实质的,在断裂的瞬间就变成了光电消散了。

  丝线一断开,锁链就直接毫无阻碍地将人捆了个结结实实,直接将人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像个沙包一样,重重砸落在地上。

  那些没有实体的女鬼一路从空中飘了过去,中途就像是看不到其他东西一般,径直朝着已经快被抽干的河道飞去。

  失去了河水的掩盖,一具又一具尸体裸露出来,无一例外,他们身上都穿着红色的嫁衣,是这些年来被献祭的无辜少女,其中也包括姜宁。

  纪景行看到了那个男人刚刚身体中蔓延出来的丝线,眉头微微皱起:“你是灵师?”

  那男人此刻顾不上纪景行,他的视线牢牢锁在那些冤魂归位之后开始扭动起来的女尸身上,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不、不!你们都干了什么??不该是这样!师尊、师尊!”

  男人在地上挣扎着,用尽全力向河边挪动。

  沈篾还没回来。

  意识到这点之后,纪景行直接抛下这边,毫不犹豫地飞身而起,越过正像潮水一般向这边涌动而来的碎肉块,向沈篾的方向赶过去。

  等到了那边,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像一条死鱼一般躺在地上的沈篾。

  反正那边也用不上自己,不如就躺在这里多歇一会儿好了,沈篾这么想着。

  也不是他不想过去看热闹,主要是他现在这个状态,说是一条死鱼也不为过,灵力来得快消耗得也快,沈篾现在这幅躯体非常吃不消。

  他将手举在眼前,手握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他又想,要是现在有个人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就好了。

  恍惚间,他又回到了那个孤立无援的夜晚,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快流干了,冷意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就连眼皮也沉重得像是石头打造的一般。

  他就那么躺在更加冰冷的冰面上,呛咳着吐出一大口乌黑的血,早已中毒至深的迹象。

  沈篾之前一直以为死亡是一件离他很遥远的事情,直到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他才发现,自己是不想死了,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物他还没看见。

  此时就算是挪动眼珠,都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情,他吃力地微微低下头,视线中出现常青趴在自己身上护着自己的样子。

  他的身体明明还带着未散去的温度,但他的背上却插满了采用特殊材质制成的弓箭,轻而易举就能贯穿一个灵力护体的修士的身体。

  傻孩子,明明自己才是师傅,应该是他护着常青才对……

  明明,他可以不用死的……

  视线恍惚间,手掌遮挡下,一抹白色的衣角突兀地显露出来。

  沈篾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第一反应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是他白色的衣角并没有消失。

  他正准备将手放下看来的人是谁,但那人已率先拉住了自己还未懒得记收回去的手,然后轻而易举就将自己从地上拽了起来。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眼前,耳边响起纪景行的声音:“地上凉。”

  沈篾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冰凉,那只温暖的手掌将自己冰块一般的手握在其中。

  是纪景行把他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