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这个地方之后,一切都很奇怪,叙鸣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躺在水底,不知道是不是尸体的东西。

  祁然一路上被扯得晕晕乎乎的,若不是水性好,现在恐怕就已经被淹死了。

  他如法炮制在自己头顶也套了个气泡,才恢复了呼吸。

  祁然看着泡在水底的那个人,转头问叙鸣玉:“你怎么知道这水里还有个人啊?他这是死是活啊?”

  叙鸣玉转头看了眼祁然,虽然没说话,但想说的话都写在脸上了——你很吵,快闭嘴。

  祁然瘪了瘪嘴,怏怏抱着满腔疑惑闭了嘴。

  好不容易让旁边这个话痨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叙鸣玉连带着心底的烦躁都减轻了不少。

  他又将那根始作俑绳拎着尾巴抬到眼前:“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带我们看这些东西?”

  红绳这下倒是开始装死了,就像是一根普通的红绳,任凭叙鸣玉怎么磋磨它都没有半点反应,甚至是那只铃铛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看这玩意儿摆着一副宁死不说的架势,叙鸣玉干脆又掏出了那把匕首,将手腕高高举起:“你要是还没有动静我可就剁手了,你就自己在水底泡着去吧。”

  岂料叙鸣玉一手砍下去,他手上的红绳还没动,旁边的祁然先动了。

  他双手紧紧握着叙鸣玉举刀的那只胳膊,结结实实被自己身边的人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先砍上自己的手了?”

  大约是出于医者仁心,就算祁然知道叙鸣玉是一只为非作歹、恶名远扬的恶欲鬼,却仍旧是见不得这个人在自己面前受伤,还是直接砍掉一只手掌这样的伤。

  叙鸣玉倒是一脸不在意,两人表情差距甚大,光看表面,祁然更像是那个要剁手的人。

  叙鸣玉试图将祁然的手挥开,但这个平时看上去颇带了点弱不经风味道的人在此时力气却大得出奇。

  叙鸣玉一脸不解:“你又干什么?我砍我的手又不是砍你的手,你这么着急干嘛?”

  “行医者救死扶伤乃是本性,我见不得人受伤。”

  叙鸣玉恍然大悟:“难怪啊,当时那老妖怪打算带沈同泽走的时候,你自告奋勇地跟了上来,挺有意思。”

  叙鸣玉在这世上活了这么久,这样秉性的人还真是难得一见,只不过有意思归有意思,他可不想继续被手上这不知道来头的红绳继续掣肘了。

  他又摆了摆手想让祁然松开:“我不算是人,和你那什么劳什子本性不冲突,反正我的手剁了还能再长,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一时间,二人争执不下,直到原本静谧的河水突然搅动起来,两人始料未及,纷纷被流动的河水带着转圈,身形控制不住在水中起起伏伏。

  但好在祁然之前为了不让叙鸣玉剁自己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是以,二人并未被分开。

  河水搅动得很快,搅得让人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晃匀了一样。

  祁然大惊:“这什么情况啊?”

  叙鸣玉还想去找那个泡在水里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但奈何他水性实在是不咋地,完全无法重新游回刚刚那个地方。

  没办法,他只能将希望放到手上那不知道来头的红绳上:“喂,只要你带我去那个男人面前,我就不剁你了。”

  他看着那红绳在水中抽搐了好几下,就像是在思考一样,然后一只没响的铃铛突然响了一声,然后就拖着叙鸣玉和祁然逆流而上,以不可阻挡的架势重新回到那个男人面前。

  水中暗流涌动,但那男人却与之前毫无丝毫变化,就好像是在另外一个空间一般,脸头上长出来的那些水草都没有动弹。

  叙鸣玉仔细打量着这个男人,这张脸自己之前并没有见过,无法搜寻出一星半点关于这个男人的信息。

  但这红绳应该不会无缘无故拖着他到水里,还特地扒开一层又一层的海草给他看这张脸。

  此时身后的祁然早就被这乱滚的水搅得七荤八素翻白眼了,叙鸣玉也指望不上他。

  正当他重新将实现放回之前那个地方时,却发现那个刚刚还安安静静躺在这里的男人此时却消失了,就好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还没等叙鸣玉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一直稳着自己身形的红绳突然撤了力,他只觉得身子一轻,失重的感觉陡然袭来,这下不仅是五脏六腑,连脑子都快被晃匀了,只能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时候砸下一句话,掷地有声。

  “我草你大爷——”

  在叙鸣玉被甩得像是一只麻花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自己,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绕到了自己面前,正是刚刚那个消失不见的男人。

  他睁着眼,好像突然间活过来了一样。

  叙鸣玉盯着这张诈尸的脸,想抬起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扎向面前这张脸,直接给他扎个透心凉。

  但他忘了,自己胳膊上还挂着一个被甩得晕晕乎乎祁然,手刚一抬就感觉到了强烈的阻力,手上挂着一个活脱脱的沙袋。

  叙鸣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不能直接将这个沙袋扔下。

  耽搁的这么一会儿,那张脸已经快和自己贴到一起了,当这么近距离看着那张脸的时候,叙鸣玉才发现这双眼睛竟然是幽蓝色的,当看到那双眼睛时,就像是望进了一片海水中一般。

  叙鸣玉原本想一掌将这东西从自己面前拍开,但眼前的东西并未展露伤害人的意图,深邃的双眸望着他,好像在迫切地想告诉他什么一般。

  见状,叙鸣玉收了手,打算看看这个水鬼到底想干什么。

  那水鬼依附着叙鸣玉和他们一起在水里飘摇,见叙鸣玉不想赶开他,也就离他稍微远了一些,张嘴想要说话。

  叙鸣玉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口腔中黑乎乎全是血液凝固之后形成的血痂,并没有舌头,舌根处齐齐断裂,看样子是被人把舌头割了。

  但这水鬼刚开始像是忘记了自己舌头被人割了,张嘴只能发出几声听不出意思的咿呀声。

  他徒劳发出了几声破碎的声音后,又陡然愣住了,像是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现在没有舌头了。

  于是他转而抓住叙鸣玉空着的左手,用自己那比河水还要冰冷的手在叙鸣玉手上写着字。

  在他写字的时候,叙鸣玉注意到他是个惯用左手的,而且两只手的手指侧面和手掌边缘都有一层茧子,一般来说,只有惯于使剑的人才会在这种地方长茧子,而且这个人还是个同时在用两只手练剑的人。

  只不过看他右手的茧子明显比左手的茧子要薄上不少,显然他左手剑练得比右手更多。

  叙鸣玉一边打量着他手上的茧子,一边注意他在自己手掌上写的字。

  秋、客、思。

  水鬼一笔一划端端正正地在他手上写下这么三个字,然后抬头直视着叙鸣玉的眼睛,先是点了点他在叙鸣玉掌心写字的地方,然后指了指自己。

  叙鸣玉看着他:“你的意思是,秋客思是你的名字?”

  见叙鸣玉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水鬼眼底浮现喜悦,再次将左手放到叙鸣玉掌心,打算再写些什么。

  然而他才刚刚在叙鸣玉掌心写下一点,他眼前的景物突然急速倒退,紧接着眼前就黑了,等到他再一睁眼的时候,就已经和祁然一起被装在轿子里面了。

  祁然那时候早就被晃晕了,完全对那些事没有印象,他一脸震惊:“所以,我们在水底看到的那个人就是秋客思??!!”

  听到叙鸣玉在水底的经历之后,纪景行茅塞顿开,开口说道:“这么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叙鸣玉还在掏自己耳朵里没有干的水,听到纪景行的话十分敷衍地问:“什么说得通了?”

  沈篾这具身体脑子确实不好,直到听到纪景行说的这句话,才算是反应过来,但这些东西显然不是沈同泽会知道的东西,于是他十分配合地装出一脸无知的模样看着纪景行,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跟着问:“是啊,什么说得通了?”

  面对三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纪景行袖袍一甩,一张由灵力凝聚而成的地图就出现在眼前。

  他不紧不慢开口解释道:“这条河位于村庄的中心,东面,西面和南面都是房屋,还有高山围绕,北面是祁然他们进入的森林,将唯一与外界流通的出口牢牢堵住,这样一来,就彻底将这条河与外界隔绝开来,成了一个绝佳的养煞地。”

  “吾之前发现,这里的村庄一直有献祭女子的习俗,女为阴,一条又一条无辜的生命枉死,为这煞气提供了源头。”

  “还有一点刚开始你们就想错了,那些铜镜背后的纹路是反过来的,这样不仅不能辟邪,反而会招邪。”

  说着,纪景行伸手点掉了地图上的几栋房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的房子都被拆掉了,若是将这几座房屋除去,这个阵法刚刚好能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