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祁然这被吓破胆的模样,也知道这人生平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这么些长相怪异的东西就能把他吓得不敢睁眼了。

  当时第一眼看到王姐时,沈篾就知道这王姐不是活人。

  沈篾当了那么多年的灵师,对于世间什么精精怪怪的东西颇有些门道,这种直觉感受并没有随着他肉身的消失而泯灭,反而是继承到了如今这个壳子上。

  当时那王姐浑身上下全是煞气,一看经历就不简单,是以,沈篾本着一颗锻炼小年轻的好心同意了祁然想要送人下山的请求,顺便还能看点热闹,当然,看热闹是主要目的。

  祁然那死命拽着沈篾衣袖的架势,活像是把他当成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不过好在祁然虽是被那些东西吓破了胆,骨子里文人那点意识还支撑着他,维持着最后一丝所谓的体面,不至于哭得太狼狈。

  只是沈篾没想到这热闹越看越大,不仅牵扯到了当年姜宁的死,看这架势还颇有引火上身的意思。

  之前那两支队伍里的怪物混在了一起,在看到中间的棺材和轿子都一并炸了之后,脸上纷纷露出惊恐,本以为这怪物会撕咬着扑上来,但现实却是恰恰相反。

  那些怪物见棺材和轿子炸了之后,惊慌地往一个方向逃窜,也顾不上那些散落了一地的东西,就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咋子后面追着他们的屁股咬一般。

  这样的情况倒是沈篾他们未预料到的。

  叙鸣玉捡起地上掉落的唢呐,翻看了一圈,然后将上面刻着的一个字展露在众人面前:“果然是他的东西。”

  “他的东西?”

  听到叙鸣玉的话,沈篾试图将自己的手从祁然手中抽出来,但奈何祁然抱得实在是太紧,抽了两下见抽不出来了,干脆艰难地拖着他凑到那支唢呐面前。

  低头一看,唢呐上刻着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秋字,字已经有些磨损了,不知道刻上去有多久了。

  纪景行垂眸看着那个字,皱眉道:“是他。”

  沈篾好奇:“谁啊?”

  纪景行又从地上捡起了一只铜锣,果不其然,上面也刻着一个秋字。

  他开口解释道:“大约十年前,一位名叫秋客思的游士将虚无城作恶多端的一只魔兽斩灭于剑下,也因此一战成名,同年,宫里那位曾大宴天下名士,秋客思也在其中。”

  “宴席上,秋客思一首题诗赢得赞赏,吾与他曾有一面之缘,看笔锋走势,这些字应是出于秋客思之手。”

  祁然此时已从惊弓之鸟的状态缓过来了,他似乎是对刚才自己的失态有些不好意思,一面用袖口擦拭脸上残存的泪痕,一面带着疑惑开口:“我听说过这位名士,可自从那一宴之后,这位名士就再无踪迹了,难道这里的事是他的手笔?”

  纪景行摇了摇头:“不见得,这些字,像,又不太像,不一定真是出自秋客思之手。”

  叙鸣玉随手将那唢呐一扔:“你们口中的说那个谁,秋客思是吧?宴会上题诗的事都是十年前了,这么多年了人写字有些改变不也是很正常吗?再者,你怎么能确定是不是你自己记错了?”

  纪景行没有丝毫犹豫:“吾不可能记错。”

  这点倒是毋庸置疑,纪景行记性很好,非常好,特别是记仇的时候,这点沈篾在上辈子就已经领教过很多次了。

  他也常常在想,纪景行一个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对什么事都记得那么清楚,他的脑子不会不够用吗?

  叙鸣玉随口敷衍:“嗯嗯嗯,好好好,行行行,你最棒了,你记得最清楚了行吧?”

  纪景行也懒得搭理他,随手将手中的铜锣收进乾坤袋中。

  见两人都没有继续搭理对方的意思,沈篾只好自己开口问道:“之前你为什么会说这上面果然有这个字?你在这里见到秋客思了?”

  叙鸣玉瘪嘴,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气人的东西,重新捡起那个被他随手扔掉的唢呐,然后重重地砸到地上,砸到地上之后,还不解恨般狠狠踩了好几脚。

  叙鸣玉冷哼几声:“什么秋客思,就是一个浑身长满草的水鬼!”

  听到他这形容,沈篾瞬间就想起了之前在水下看到的那张脸,他原本还在想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见叙鸣玉也看到了那个东西,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眼花,那水下面,确确实实有一个水鬼。

  不管秋客思是死了还是活着,在那样全是尸体和怨气的水中泡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什么正常人了。

  和沈篾他们不一样,叙鸣玉和祁然掉进这个地方的时候,并没有遇到姜宁,反而是被一群拿着各种各样农具的怪物追着,场面之奇特,前所未有。

  刚开始叙鸣玉打算直接将这些怪物全杀掉,但杀了几只之后,他就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遭到了某种压制,以他现在的状态,完全无法将这些怪物都杀掉,跟何况自己身后还有一个被吓破胆的祁然。

  于是两人只能像是没头苍蝇般乱窜,直到跑进一片阴森的树林时,身后突然没了动静。

  转头一看,原本那些还在凶神恶煞追着他们的怪物纷纷停在了树林外面,像是在顾忌着什么一样,不敢探进这片森林半步,只能在外踌躇着。

  “他们怎么都停在那里了?”

  祁然看着那些怪物,不解地问道。

  叙鸣玉似乎是全然忘了刚才被这些怪物追着的狼狈模样,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爷,冷哼一声,不屑地转身朝里面走:“管他的,不管里面是什么其他怪物,也比看着这些恶心东西要强!”

  祁然看了看外面那些围着不愿意离开的怪物,又看了看还在向里面走的叙鸣玉,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跟上叙鸣玉。

  “……郎君……”

  祁然正往里面走,突然听到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喊了一声郎君,那声音阴恻恻的,带着不属于活人的空灵,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拽住走在前面的叙鸣玉,咽了口唾沫问道:“欸,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叙鸣玉脸上带着不耐烦,一边说话一边转头看他:“哪有什么声音?你要是再啰嗦我就把你扔在这里我自己走了,你就是……”自己吓自己。

  他的声音猛的一顿,后半句话顿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眸色依晨,对祁然说道:“蠢货,你要是不想死就别回头看。”

  “怎、怎么了啊?”

  祁然的声音都结巴起来,梗着脖子不敢转头。

  他背上趴着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女人,他微微偏过头,盖在头上的红盖头被微风吹起,露出一张青白的脸,嘴巴上还涂着殷红的唇脂,眼睛中一片血红,有已经干涸发黑的血泪从眼角溜了出来。

  女人嘴角扬起笑容,张嘴哈着寒气,落在祁然脖颈:“……郎君……你怎么不回头瞧瞧我呀……哈哈哈哈哈哈,瞧瞧我呀,是我生得还不够让郎君喜欢吗……”

  她笑得凄厉,口中随之流出脓血,滴落道祁然肩上,吓得他一阵一阵发抖,又不敢转头去看。

  叙鸣玉神色一凌,袖中一柄短刃飞出,锋利的剑刃划破空气,唰的一声朝着女人的脑袋飞过去,但他没想到,短刃直接穿了过去,打进一旁的树木中,那个女人却毫发无伤。

  她僵硬地转动着脑袋,在一阵令人牙齿发酸的咔咔声中,将那张脸对准了叙鸣玉,就算是她的眼中只有红彤彤一片,分不清眼珠眼白,但叙鸣玉依旧能感觉到这个女人正在盯着自己看。

  “啊啊啊啊——”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距离她最近的祁然可就遭了殃,震耳欲聋的,耳中嗡嗡作响。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我要你们偿命、偿命!!!!!”

  在女人发出凄厉的叫声之后,林中阴阴翳翳多了很多红色的身影,叙鸣玉粗略看了一圈,只怕是有上百个。

  不仅如此,脸他们脚下的地面也变得不安分起来,鼓起不少土堆,最后伸出一些一看就是小孩子的身躯的残肢断臂,在泥土中扭曲着朝他们靠近。

  叙鸣玉见这情形,转头看了眼祁然:“你小子福气不错啊,这么多女人强者给你当老婆。”

  祁然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人家就是穿着红嫁衣怎么就是要嫁我做老婆了,荒谬!还有,你能不能先解决了我背上这个再说风凉话啊!!”

  叙鸣玉看了看他背上的那个,手指一动,那柄短刃重新飞了回来,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这把短刃发着光芒,被叙鸣玉灌满了灵力。

  这次短刃没有再扎空,直直带着那个女人飞了出去,被钉到后面的树上。

  背后不再凉飕飕的,祁然顿时松了一口气:“多谢——啊啊啊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叙鸣玉拽着衣领往外冲,恍如一只在空中随风飘摇的麻袋。

  祁.麻袋.然看不见前面的情况,整个人都是背对着叙鸣玉被他拖着跑的,只能看见一道道红色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是不是就有一张青白色的脸贴上来,吓得他叫得比女鬼还惨。

  他被吓得眼泪直飙,为了保全小命,还得抽空打飞那么一两个就要抓到自己的女鬼。

  两人就这么泡了好一会儿,叙鸣玉突然松了手,祁然被惯性带着摔了个大马趴。

  他一面忙不迭站起来,一面对叙鸣玉发出抗议:“我们现在也算是一同出生入死了,你就不能对跟你出生入死的同伴温柔一点吗?”

  叙鸣玉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才停下脚步,听到祁然的念叨了,不耐烦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祁然顶着通红的两只眼睛看着叙鸣玉,不敢再说话了。

  此时两人眼前出现了一座古朴的寺庙,这座庙不知道荒废多久了,看上去破败不堪,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好像随时都能寿终正寝一般。

  叙鸣玉一掌拍上木门上挂着的锁:“我们先进去躲躲。”

  却未料到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木门却无比结实,金光一闪,直接将叙鸣玉的灵力弹了出去,叙鸣玉瞳孔一缩,没料到会这样,就算是躲了,却还是被反弹的灵力擦过脸颊,掠出一条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