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纪景行浑然不觉地转身准备走,沈篾无奈了一瞬,开始觉得自己这个身体是面团捏的,一点也不抗造。

  前面的纪景行走了没几步,见沈篾没有跟上来,随机停下来,转身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沈篾脸上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没什么,走吧。”只不过是你差点给我脑浆撞得晃匀了。

  见沈篾说没事,纪景行也没再继续追问,淡淡地应过一声后就带着沈篾去看他发现的那个地方。

  那地方离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不远,一条宽阔的河水将眼前的陆地劈成两半,在头顶阳光的照射下,水面波光粼粼,看上去一片平静的样子。

  河岸边潮湿的泥土遍布大大小小的脚印,看上去这个地方经常会有人过来,只是现在这个时间没人而已。

  “看那边。”

  纪景行指向河岸边的一个方向,沈篾顺着看过去,只见那是一座搭起来的高台,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像是祭祀用的,高高耸立的柱子上挂着红布,红布上绘制着奇怪的图腾。

  沈篾这么乍一眼看过去时还觉得上面图腾有些眼熟,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果然死了这么一遭回来之后,自己这脑子就不太好使了。

  红布在从河里吹过来的风中摇晃,就像是少女娇俏的裙摆一边。

  突然之间,天色迅速暗下去了,原本还明媚炽热的太阳在空中划过,最后沉沦在视线尽头。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沈篾警惕起来,一只手伸进兜里摸里面的黄符。

  “琴和瑟相伴,花好月也圆。

  金凤过清夜,明月悬洞房。

  屏中金孔雀,枕上玉鸳鸯。

  玉室新人笑,东方喜气浓。

  一生恋爱随,一世情意中。”

  远处突然传来一道高亢尖锐的女声,在这样突如其来变化的夜色中显得阴森森的。

  沈篾搓了搓自己身上起的鸡皮疙瘩,忍不住开口说道:“这声音唱得跟阴差勾魂一样,有够难听的。”

  纪景行没有说话,只是在逐渐向他们围拢的烟雾中将沈篾护到自己身后。

  沈篾的手自然而然擦过了纪景行的腰际,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感觉到纪景行愣了一下,除此之外,他的手背还擦过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这东西一下就全然将沈篾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他抬起手又伸向纪景行的腰间,想确认自己刚刚摸到的是什么东西。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摸过去,自己的手腕就已经率先被纪景行捉住了。

  纪景行微微偏头看向他:“在找什么?”

  那一瞬间,沈篾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想轻薄良家女子被当场抓包的流氓,下一秒,他就意识到了自己这个想法有多荒谬,良家女子这四个字拆开不管哪一个字都和面前这个人完全搭不上边。

  他也就只能将自己那个荒谬的想法咽了下去,老老实实交代道:“我刚刚好像摸到了什么很烫的东西。”

  纪景行活了上千年,什么地方没有待过,对于温度的变化早就麻木了,直到沈篾开口说话,他才注意道自己腰间确实有什么东西在发烫。

  那尖锐高亢的女声越来越近,纪景行一边盯着那边的动向,一边伸手将自己腰间的东西摸了出来,那是之前被沈篾扔给他的那面铜镜。

  滚烫的温度贴在皮肤上,纪景行却浑然未觉。

  沈篾见他把那面铜镜摸了出来,就伸出手想拿起来看看,然而他指尖才刚刚碰到那面铜镜的时候,就被这惊人的温度烫得直甩手,一边嘶嘶地抽着凉气,一边把被烫到的手指往耳朵上贴。

  “这东西怎么这么烫?”沈篾颇为不解。

  纪景行看着浓雾中越来越清晰的轮廓,说道:“应该和那个东西有关。”

  沈篾和纪景行的修为有着天壤之别,他听到纪景行的话,瞪大眼睛像他看着的方向望过去,却也只能在浓雾中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格外模糊,更别说辨认轮廓了。

  他啧道:“我看不清啊?”

  听到他的话,纪景行愣了一下,似乎是对沈篾说出这种自己看不清的话语格外不习惯,回过神后,他抬起右手在沈篾眼前轻轻拂过,然后沈篾就能看见了。

  虽然纪景行动作很快,但他仍旧在掌心感受到了沈篾睫毛轻颤扫过的异样触感,痒痒的,这样的痒似乎顺着胳膊传到了其他地方,蒸得纪景行耳朵微微泛出粉色。

  浓雾之中隐藏着的身影彻底清晰,那些原本还正常的村民不知受到何等变故,竟都变成了他们之前看到的怪物模样,一张张脸透露着毫无血色的惨白,眼中只有一片黑色,四肢细长,走路的时候都是蜷缩着的,全然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那些怪物抬着一顶轿子,轿子上挂着的红色幡帐在风中翻滚着,就像是张牙舞爪的触手一般。

  轿子后面还缀了一大群人,看这数量,怕是全村子的人都在这里了。

  夕阳西下,黄色的光芒充盈了视线,这样的场景特别想是一条通往阴曹地府的路,队伍的子外面,两边都排着一列穿着红裙的怪物,它们手中提着灯笼,每一盏灯笼上面都贴着喜字。

  最外面的怪物看上去和那些村民不太一样,仔细一看,不难发现它们身上穿着的红裙子就是嫁衣。

  怪物娇俏的面孔和那些村民惨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对比,它们虽然四肢同样长得离谱,但但看那张脸却是带着健康血色的,嘴唇上还涂着唇脂,明媚地笑着往前走。

  这阵法中的人之前都还看不见它们,但到此时却能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了过来,口中发出一声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声,一个两个争先恐后往这边扑来。

  纪景行将沈篾护在身后,一道又一道的灵光炸开,将那些怪物炸成碎片,那些碎片到了这里恢复速度比起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快了不知多少倍,眨眼间就又凝聚成了一个完整的躯体,撕咬着继续往前冲。

  纪景行只能护着沈篾一步一步后退。

  就在沈篾退到河边的时候,一只青白色的手从河面下伸了出来,上面还带着明显的尸斑,但若是抛开那些去看的话,这只手甚至算得上是好看的。

  但沈篾并没有关注到这个,那只手十分冰凉,一把就拽住了沈篾的脚踝,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那只手一把拽进了水里。

  在沈篾落水之前,他听到之前听到的那个尖锐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不过现在这个声音和之前听上去不太一样,带着些虚幻,仿佛不是现实世界的声音

  “阴阳来相会,共享情与恩!

  死生两不弃,恩爱两不疑!”

  除此之外,他的视线还扫到一个红色的东西,好像是一个被人高高抛起的盖头,被岸边无止无休的风吹到了远处。

  被人突然拽进水里,沈篾接连呛了好几口水才缓过来,睁开眼开始打量四周。

  水下的世界十分昏暗,很多东西都看不真切,刚一睁开眼睛,他就看到了一张痛苦狰狞的面孔,已经被水泡得浮肿了,眼珠开始腐化,一些黄黄绿绿的不明液体从里面飘了出来,溶解在水中。

  还没等他看得更仔细一点,一道白色的身影就从自己头顶上出现,快速向自己游了过来,是纪景行。

  在看过那么一张浮肿的脸之后,沈篾再看到纪景行的脸,由衷觉得这张脸长得真真是赏心悦目。

  纪景行在水里游动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游到了他面前,紧接着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圈住了,灵力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涌进自己体内,一道水泡一般的屏障将自己身边的河水隔离开来,在水下形成了一个可以呼吸的大泡泡。

  纪景行下水下得很仓促,一身都湿透了,湿透的白色发丝一点也不听话地贴在脸上,狼狈之下,又多了些说不出来的,诱惑?

  当在这个词从沈篾心底浮现时,他猛地一惊,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扑腾着想离纪景行远一些,似乎那样做了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就不会再从脑子里冒出来了。

  感受到沈篾的挣扎,纪景行反而将人圈得更紧了,开口解释道:“你若离我太远,这道凭屏障于你而言就失效了。”

  听到纪景行的话,沈篾瞬间老实了下来,不再胡乱折腾,毕竟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保全自己小命之前,他还是算的清楚的,不就是这么抱一下吗?两个人都是男人的,有什么不能抱的?

  这么给自己自我说服了一番后,沈篾才算老实下来,不再胡乱动弹了。

  纪景行见他不再乱动了,才问出自己的疑惑:“你刚刚怎么就自己跳进水里了?”

  沈篾将刚刚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听到他是被什么东西拖进水里之后,纪景行的视线水里看了一圈,但昏暗的水底能看见的东西并不多,纪景行就干脆将之前那团淡蓝色的幽火变了出来。

  那幽火在水中也能燃烧,在得到了纪景行的命令之后更是变得硕大,将原本黑暗的水底照得恍如白昼。

  待到看清水底的情况后,沈篾惊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