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施晚昭只好顺着她的心思应下。
待灯火熄灭, 纱帐垂落，不远处的炭盆亮着微弱的火星子，整座内殿满是寂静。
菖央怀里抱着小人偶凑近过去, 眼眸试图看清美人姐姐的模样, 奈何屋内有些太暗, 所以只好主动凑近些出声：“姐姐~”
施晚昭察觉耳旁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 稍稍偏开头应：“怎么了？”
“不困。”菖央指腹摸了摸小人偶说着。
从一侧翻身的施晚昭看向即使在暗夜里仍旧无时无刻注视自己的菖央，抬手不适的遮住她灵动眼眸，直白道：“殿下睁着眼，怎么能睡着？”
菖央乖巧地闭上眼眸应：“哦。”
虽然菖央没有继续出声, 可她的眼眸却眨个不停，细密睫毛划过施晚昭的掌心微微泛着痒。
施晚昭见她不睡, 只得收回手，便看见她又睁开眼，只得出声：“殿下，为什么睡不着？”
“噩梦、吓人。”菖央害怕的抱紧小人偶如实应着。
“那殿下要听故事吗？”
“要~”
菖央裹住被褥点头，满是期待的紧。
施晚昭稍稍移开目光看向头顶纱帐, 不知为何忽地想起过往的一些旧事缓缓说道：“很久以前在西梁国很远的小国村镇，有一个大户人家生养一个小女孩, 可是却从来没有外人见过她。”
“原来这个小女孩生下来时她的四肢和后颈脊背都长满细密的玄色羽毛, 并且她的手脚都布满坚硬鳞片状的外皮, 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个……”
“妖怪么？”菖央害怕的抱住美人姐姐一截手臂弱弱的说着。
“嗯。“施晚昭偏头看向明明害怕却又好奇的菖央应着, “凡人都惧怕妖怪, 所以大户人家母亲为了不受牵连就谎称小女孩生病，将小女孩长年锁在一个昏暗不见天日的地下酒窖, 她的双手双脚被铁链捆绑，墙壁四周都是符纸, 几乎每天都要遭受活生生的被拔除羽毛，慢慢的鲜血和疼痛甚至已经成为小女孩的习惯。”
“好、可怜。”菖央满是怜惜的说着。
施晚昭眼眸轻眨的看出菖央眼眸里的不忍，神情却无比平静的继续述说：“可是小女孩的羽毛总是会不断的长出来，这使得大户人家的母亲更是恐惧，她害怕会被别人发现自己生养这么一个妖怪，所以决定杀了小女孩。”
菖央紧张的用左手拽住美人姐姐的衣袖问：“小女孩、死了？”
“没有，不过后来大户人家的人都死了。”
“为什么？”
施晚昭心如止水的说着：“殿下，可以猜猜看？”
“不知道。”菖央茫然应着，很明显脑袋瓜还没转过来。
“那殿下要闭上眼慢慢的想。”
“好。”
菖央乖巧地闭上眼，可是好一会仍旧没有想出什么缘由，只得闭着眼说：“姐姐，想不出来。”
“那就先睡会吧。”施晚昭担心说出真相，恐怕又要将她吓得不轻。
深夜里待枕旁人气息绵长，宫殿外却狂风不止，其中夹杂明显的妖气。
施晚昭悄然起身欲离榻探查情况，视线落在她捏住自己的一截衣物，只得停顿动作。
待纱帐垂落施晚昭离开殿内时，榻上的菖央指间捏住的衣物变成一角被褥。
黑雾悬浮于清星阁上空之时，风雪中狰狞白影浮现巨大而变化莫测的诡异形状，嗓音似山谷回荡的狂风出声：“原是玄尊在此，失敬。”
黑雾之中的施晚昭略微有些意外对方的话，却并未显露，凝视眼前飞雪凝结而成的巨大雪眼应：“雪灵神亲自来访西梁古都，莫非有事？”
传闻中的雪灵神真身从未有人见过，不过古道书记载雪灵神常以一只巨大的雪眼露面。
这只巨大的雪眼定定的看着施晚昭说：“有人抓了一只雪灵，我们是来找它的。”
“一只什么样的雪灵值得雪灵神如此费心费力的对付整个西梁国？”施晚昭有些怀疑的出声。
雪眼在风雪之中不断变换方位，缓缓说道：“这是雪灵族秘事不便透露，不过若是玄尊能够找到雪灵，雪灵族必当重谢。”
“重谢么……”施晚昭并不是大发善心的性子，话语停顿的又问，“那只雪灵在哪？”
“目前只能确定在西梁古都内，至于具体位置不好辨认，城中好些地方设置结界陷阱，我们无法进入。”
“好，我会替你们找寻。”
雪眼随着狂风飞散成飘雪时，风中零碎的飘来话语道：“多谢。”
天光微明，风雪仍旧不曾减弱，偌大的西梁都城犹如雪城。
而此时大皇女府邸书房内的传来急切步伐。
大皇女菖瑰面露焦急道：“这几日搜遍全城都没有找到所谓的雪灵珠，而外边的雪越下越大，救灾一事毫无头绪，这样下去只会离皇太女之位越来越远。”
那盘旋在左侧面部的赤色线虫体块越发大了，如今竟然都有拳头大小应着：“雪灵族一向行踪不定，很难抓捕，现下先把大雪停下来要紧。”
“你有法子？”大皇女菖瑰顿步道。
赤色线虫缓慢移动的说：“当然，本妖如今恢复不少，只要做法须臾间就能让西梁古都上空的雪停下，不过时间最多半个月，而且西梁古都其他州县的雪将会剧增。”
“半个月也行，本殿下现在就入宫请命，让人备祭台造势，你可别搞砸了。”大皇女菖瑰急切的说着，心想反正天高皇帝远，只要西梁古都停了雪，别的地方雪灾到时强行压下消息，想来短时间内没有人会察觉，并且也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这方门窗旁的小玄鸟扑闪着翅膀穿过风雪飞向宏伟壮观的西梁皇宫方向。
不多时清星阁内的施晚昭指尖搭着这只阴阳藤编制的小玄鸟，已然知晓大皇女菖瑰的计划，抬手将小玄鸟重新放回外处，缓缓合上窗。
看来大皇女菖瑰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而迷糊中醒来的菖央，整个人泛冷的裹住被褥望向空荡荡的枕旁。
从纱帐钻出脑袋张望，只见美人姐姐正在翻看书卷，一旁的炭火烧的吱吱作响，“姐姐、好早。”
施晚昭看着书卷中描绘的雪灵神一族过往的简短语录，并未偏头去看她应：“殿下睡的可好？”
菖央抬手揉着眉眼迷糊糊应：“嗯。”
“那就起来吧，或许待会能带殿下出宫玩一趟。”
“出宫玩！”
这话一下就让原本窝在被褥犯懒的菖央来了精神。
因着天寒地冻，菖央由宫人伺候的穿上厚厚冬袄，整个人乍一看有些喜庆滑稽。
只是因着刚病愈的缘故，菖央的脸色并不太好，小脸瘦出尖尖角，倒是增添几分娇软孱弱，分外惹人怜惜。
两人对坐用膳，菖央低头扒拉吃着鸡蛋羹，一心只想着快点出宫玩。
全然忘记昨夜里心心念念的故事还没有听到结局。
午后施晚昭领着菖央坐上出宫车马，菖央面上满是欢喜，探手挽住胳膊亲昵得很。
车轮骨碌的在雪地里转悠，并不算平稳，大雪不减，街道都没什么人。
菖央虽然掌心捂着手炉，可仍旧觉得冻的紧，鼻尖呼出的白雾不曾停歇询问：“姐姐、去哪玩？”
“不急，很快就到了。”施晚昭合上手中的书卷说着。
将马车帘布撩开，只见城墙旁竖着不少彩旗飘带，台下聚集不少百姓观望，其中还有不少大臣们陪同，场面可以说是相当隆重。
那方祭台前摆放着各样贡品，大皇女菖瑰冒着风雪站在高台，眼眸看着眼前聚集的百姓，随后看着从天上飘落的雪花，抬手握住香出声：“今大雪纷飞，灾情肆虐，百姓流离失所，菖瑰奉女皇陛下之命，特设祭台求女娲娘娘庇护，叩拜。”
这么大的雪一直不停，根本就没法收场，所以现在大皇女菖瑰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河妖。
那盘旋在手腕的赤色线虫，细密的爬动，暗自应答：[菖瑰殿下，放心]
若是想要控制整个西梁国风雪，那确实是有些难。
不过单论控制西梁都城上空的风雪，十天半月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才让大皇女菖瑰打着治灾的名头来以天命所归宣扬名威。
乌泱泱的一群百姓跟着跪拜祈祷，马车内的菖央不明所以的向外张望，谁想迎面寒风一吹，被冻的抬手捂住自己脸念叨：“呀，好冷……”
施晚昭抬手摸了摸她泛凉的脸蛋，远远看见漫天飞雪竟当真减缓停落时，大皇女菖瑰周边妖气冲天，心想她果然是被河妖附身了。
欢呼雀跃声惊起时，好些人发现漫天大雪竟然真的停了。
“雪停了！”百姓们惊叹的张望着天，抬手作揖叩拜的不在少数，人群有人趁机行事大喊，“菖瑰殿下，乃西梁国天命之人！”
大皇女菖瑰见众人信了妖术，不由得松了口气，心间暗喜。
“诸位回去吧。”此时的大皇女菖瑰信心满满，暗想这回皇太女之位必定是非自己莫属。
可正当众人庆幸之余，施晚昭暗自施法传与雪灵神，决意要破坏大皇女菖瑰的好事。
忽然间狂风大作，风云变化，巴掌大的冰雹猛地从天而下，咚咚地巨响不停，天地变色。
“女娲娘娘发怒了，快逃啊！”百姓们纷纷躲避逃窜，祭台则被砸的一片狼藉。
“这是怎么回事？”大皇女菖瑰不敢相信眼前景象质问。
赤色线虫探查到不对劲出声：[雪灵神似乎就在附近，菖瑰殿下还是先退避吧。]
话音未落，忽地一颗大冰雹直直砸中大皇女菖瑰额前，顿时渗出血口，当即只得连同众官员狼狈离场。
而不远处的马车随即缓缓离开，菖央听着砸在马车顶的砰砰声响害怕的念叨：“好重的雪呀。”
施晚昭见大皇女菖瑰计划失败，顾自地移开视线淡然道：“殿下，这并不是雪，冰雹可是能砸死人的。”
“砸死、人？”菖央无知无畏的眼眸露出几分敬畏。
好在不多时冰雹停下，菖央才探手撩开马车帘子，眼见不少晶莹透亮的大冰雹，抬手好奇的捡起一颗拳头大的冰雹拿进马车内，好奇的打量道：“姐姐看、好大~”
菖央从来没见过这么大一颗冰雹，竟然比自己的手还要大！
施晚昭看了眼，心想雪灵神倒是很配合。
不过想让对方有求必应，肯定还是要认真去找被抓的雪灵。
“哎呀。”菖央实在受不住冻，才只好将巴掌大的冰雹放置一旁。
施晚昭回神的收回见菖央掌心被冻发红，抬手拿起手帕替她擦拭干净，顾虑她娇弱的身子，面色严肃道：“殿下若是冻着生病，那以后就不能出宫玩，知道吗？”
菖央一听，连连低头弱弱地应：“嗯，知道了。”
“那好，接下来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施晚昭见她乖巧许多，方才出声。
既然需要找到雪灵珠，那自然是要多方探查。
“好~”菖央面上没了先前的拘谨，顿时欢快自在许多。
美人姐姐有时严肃模样竟然比女皇母后还要更让菖央敬畏呢。
这方两人悠闲出游，另一方大皇女府邸却气氛压抑。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打乱大皇女菖瑰所有的计划。
原本该是造势扬威的事，反而变成一桩人人皆知的笑柄。
额前的伤还渗透着血，隐隐泛疼，大皇女菖瑰心里郁结难消，整个人周边弥漫寒雾，让侍女们都不敢贸然出声。
宋俪担忧的入屋察看道：“菖瑰殿下，怎么伤成这样？”
“无事。”大皇女菖瑰头疼的避开她的手应。
“我看与其吃力不讨好的治灾，菖瑰殿下不如推脱别人去做。”宋俪坐在一旁说着。
现在天降异象，谁都没法保证明日是什么情况。
大皇女菖瑰抿唇道：“你以为这种事谁都有资格做吗？”
宋俪不明白大皇女菖瑰哪里来的火气，视线望着她额前的伤才只好忍着说：“臣妾也是为菖瑰殿下着想，这场没来由的雪灾伤及数十个州县，真要治起来根本不是一时之功，女皇陛下这不是纯消遣人嘛。”
虽然宋俪也盼着大皇女菖瑰当上皇太女，但是女皇如今身体安康，恐怕就算自己成皇太女妃，还得受辛皇后好些年的轻视傲慢。
更别提诞皇长孙女的事，还得由辛皇后拿捏抉择，这简直是她人刀下的鱼肉。
所以宋俪心里禁不住生起撺掇的心思，与其去争什么皇太女之位，还不如直接争皇位。
“你什么意思？”大皇女菖瑰压低眉头隐隐感觉宋俪在琢磨大逆不道的心思。
“臣妾只是为菖瑰殿下着想，以治灾来获得皇太女之位未免太不划算，再来女皇如今身体尚且硬朗，而皇太女之位说起来好听，其实只是个没什么用的空壳子罢了。”宋俪回神的说着，转而话锋一转，“菖央是嫡出的皇女，又有辛皇后和辛家做靠山，可还不是被女皇说废就废，菖瑰殿下难道不怕夜长梦多？”
大皇女菖瑰抬手扫落一旁的茶盏，屋内顿时发出嘈杂刺耳的破碎声响，“这种话本殿下不想再听见，你出去！”
宋俪被吓得一愣，没想到自己好声好气的劝解，结果大皇女菖瑰竟然不领情，心里跟着来了气，愤愤起身摔门而出。
待廊道脚步声渐远，大皇女菖瑰心境仍旧不曾平稳。
那颈肩的赤色线虫轻蔑出声：“看来是被说中心思了吧。”
大皇女菖瑰握紧掌心说：“闭嘴！”
皇位，谁不想要。
只是弑母夺位这个事太过冒险了。
窗外的风雪呼啸而过，连带屋内的种种灰暗心思都被遮掩干净。
这方车马里的施晚昭望着落进马车内的三只小玄鸟，菖央满是惊喜的凑近过来念叨：“小鸟，回来啦！”
施晚昭闻声，只好将一只小玄鸟放置菖央捧过来的双手，余下两只则放了出去。
小玄鸟灵巧的窝在菖央掌心，菖央瞧着更觉欢喜。
整座都城施晚昭让信鸽都查了个遍，除却二皇女府邸因为有结界而没能进去。
结界，只有高深道姑才能摆设布置。
这让施晚昭不得不想起那个在马场祸害菖央的术士，难道就是二皇女菖茉的人？
而且那时本来就是二皇女菖茉在马场故意冲撞菖央的马在先。
看来这雪灵珠一事跟二皇女菖茉说不定真有牵连。
“殿下，想要去二皇女府邸吗？”施晚昭寻着借口出声。
原本正捧着小玄鸟的菖央，面色露出胆怯摇头道：“二皇姐坏、欺负人。”
“那就算了。”施晚昭见菖央如此反应，心想二皇女菖茉肯定待她极不好，否则菖央不会如此抗拒。
菖央一听，松了口气，指腹轻摸着小玄鸟，没想它忽地扑闪飞了出去，连忙探头去看。
小玄鸟飞得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影，菖央闷闷不乐的张望嘟囔道：“小鸟又、又飞走了。”
施晚昭暗自收回施法的手应：“或许小玄鸟去别处玩了吧。”
“哦。”菖央只得移开目光，目光困惑的看见巷道里受冻的难民，她们大多被冻的面色发青，身形骨架瘦的厉害，眼窝凹陷的厉害，乍一看有些吓人。
可她们唯一做的事就是不停的挖雪往嘴里塞，好似雪是什么极其好吃的东西。
菖央偏头看向美人姐姐唤：“她们、是谁呀？”
原本正思量雪灵珠一事的施晚昭闻声看了过去，只见外面成堆的难民似人非人的模样出声：“她们是难民。”
“难民？”菖央根本不懂含义，只得简单的问出心中困惑，“她们喜欢吃雪么？”
施晚昭看着菖央干净透亮的眼眸，禁不住想她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殿下知道难民是什么吗？”
“不知道。”
菖央如实的应道，等待着解答。
施晚昭神色平静的说：“她们是无家可归的逃难百姓，没有住所没有食物就连避寒的干净冬衣都没有，所以她们饿了渴了就只能吃积雪充饥。”
话里的情景是菖央根本不能想象的存在，而且雪不能吃的。
这句话还是美人姐姐前些时日说的，菖央自然是记得清楚。
说完，施晚昭将视线掠过这些难民，忽地停留目光。
先前大皇女菖瑰祭天仪式的百姓衣着整齐，看来大多是花钱雇佣。
可这些真正的难民却没有人过问，真是讽刺。
不过凡人的残忍，施晚昭早就体会过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怜悯之心。
没想忽地有难民在缓慢行驶的马车旁扒拉唤：“可怜可怜小的吧。”
施晚昭看向这个瘦弱妇人，她身旁还带着两个小孩。
许是施晚昭的反应过于淡漠，妇人亦不敢造次，只怯怯的说：“夫人，请您可怜可怜，打赏吃的吧。”
施晚昭正欲出声时，没想身旁菖央探手从袖袋里拿出袋酥糖念叨：“给，糖、好吃的。”
“多谢。”妇人双手捧着糖袋，掰开些糖喂给身旁两个孩子。
菖央见她们都是赤足踩在雪地里，双脚早就红肿不成样，掌心轻捏住美人姐姐一角衣袖欲言又止道：“姐姐……”
施晚昭看出她眼眸里含义出声：“乔浓，给她们些银子。”
外间车马的乔管事，拿出些碎银子给了妇人。
“快，多谢贵人。”妇人接着银两拉着孩子跪在一旁道谢。
车马缓缓行驶远离时，施晚昭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菖央，心想她倒是单纯的很，只不过今日救了她们一日，那明日呢？
这些银子对于要在都城活着的难民而言只不过是杯水车薪。
施晚昭抬手轻捏住她的耳垂道：“殿下，可满意了？”
菖央眉眼弯弯笑道：“嗯，姐姐真、好。”
对于菖央的话，施晚昭有些摸不着头脑，顾自收开手淡淡的说：“殿下，我不是什么好人。”
然而并不明白话语深意的菖央看着美人姐姐，固执的应：“不是、姐姐就是、好的。”
这些年菖央见过的人里美人姐姐是对自己最好的人。
施晚昭迎上菖央灼灼目光，颇为意外她的坚定，出声：“殿下知道世上所有的好都是有代价的吗？”
这话有些难住头脑简单的菖央，眼眸浮现困惑应：“代价、是什么？”
“殿下想要我的好，那就要付出更多。”施晚昭见她一幅茫然模样，心想要是她知道自己就是妖，或许就会像过去的那些人一样对自己生起畏惧和杀心，“所以如果殿下哪一天付不起代价，那我自然就会收回对殿下所有的好。”
菖央并不明白过于复杂的话语，只听懂美人姐姐要收回对自己的好，心里分外慌张的紧应：“姐姐要、要什么，都给的。”
“什么都愿意给？”
“嗯！”
从来都没有人像美人姐姐这样待自己好的人，菖央不想要失去美人姐姐，自然就脱口而出应下了。
施晚昭目光幽幽地看着信誓旦旦的菖央，抬手轻搭在她的身前，稍稍用了些力道，仿佛真要将她的心一并拽住，漫不经心道：“那假如我要殿下的心呢？”
原本就有些昏暗摇晃的马车，很容易让人有些不适，而菖央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姐姐，更觉得心口有些沉重隐隐透不过气，脑袋里对于刚才的话有些不明所以，低低地应：“心？”
菖央记得美人姐姐以前跟自己说过凡人没有心就会死。
施晚昭见她慢半拍似的呆愣反应，便以为她害怕了，自顾的收回手，故作缓和道：“方才说笑呢，殿下莫是被吓着了？”
虽然妖邪有不少吃人心的喜好，不过施晚昭对于凡人的心，并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
凡人的心肮脏而弥漫着恶臭，还不如牲畜干净。
菖央眼眸望着面前虽是缓和态势的美人姐姐，却觉得她周边更冷了些。
不过随着距离拉开，心口处的沉闷倒是舒坦了不少。
“姐姐，为什么要心呀？”菖央好奇的询问，不免想起当初美人姐姐还曾喝过自己的血。
假若菖央不痴傻，大抵只要细想就会觉察到其中诡异骇人的异常。
奈何菖央心性不全，所以才只会好奇的觉得美人姐姐好像有很多小秘密。
施晚昭略微有些警惕的迎上她目光，好在她眼眸里除却好奇，再无旁的心思，方才放松防备，打趣的捏住她软乎乎脸颊应：“没什么，只是觉得殿下没心没肺，或许会更开心。”
然而傻乎乎的菖央不太懂话语里的含义，只是觉得美人姐姐好似没有先前那么冷淡，便由着被捏住脸颊“□□”，禁不住咧嘴笑，笨拙的说：“姐姐开、心菖央就开心。”
“是么？”施晚昭稍稍停了手上动作，视线迎上她黑亮眸子，心想她真像一只热情高涨的小狗狗。
“嗯！”菖央眉眼弯弯的笑着应。
施晚昭指腹轻了力道，心想只要稍微给些甜头，她就乐意随人拿捏使唤，真是很容易被人骗啊。
车马缓慢行驶过积雪清理出的车辙道，因着积雪缘故，马车并不安稳，反而有些摇晃的紧。
菖央有些头晕的依偎着美人姐姐，眼眸看向帘布外街道一幅幅惨淡景象。
在菖央仅有的几次出宫游玩里，都城街道总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很少会有这么冷清的时候。
现在外面最多的就是衣衫褴褛的难民，几乎每条街道都聚集许多。
街道拐角时更聚集不少难民，菖央眼眸望向那方，便看见一方道袍和那只颜色鲜艳的红尾胖绒鸟，顿时来了精神唤：“小鸟~”
施晚昭原本正翻看书卷寻破解道家法阵的法子，闻声看了过去。
没想到这处正好是二皇女菖茉府邸，那府邸前空地聚集不少难民，年轻道姑在一旁给她们施粥。
“啾啾！”红尾胖绒鸟扑扇翅膀径直飞了过来。
菖央抬手轻捧住它，力道不敢太重出声：“小鸟，好暖和呀。”
先前菖央摸小玄鸟时，只觉得它有些冷冰冰的。
可摸到软乎乎的小鸟儿，才发觉是小玄鸟冷的出奇。
心里虽然有些不解，不过菖央仍旧没有多想，低头看着钻进自己袖袋的红尾胖绒鸟，抬手轻捧住它出声：“想吃糖？”
“啾啾！”红尾胖绒鸟连连点头迎合。
可惜菖央先前将所有酥糖都给妇人的小孩了，自然只能摇头说：“没、没糖了。”
本以为能骗吃骗喝的红尾胖绒鸟有些可惜落了空，有气无力的叫唤：“啾啾……”
“小鸟要、去皇宫么？”菖央满怀歉意的想带它回宫吃好吃的糖。
施晚昭瞧着这只往菖央手里蹭蹭骗吃骗喝的红尾胖绒鸟，隐隐感觉它并不是只普通的鸟。
或许是施晚昭的目光太过明显，红尾胖绒鸟冷不防哆嗦了下，忽地涌来一阵危险恐惧，禁不住想要扑扇翅膀逃离。
“哎？”菖央没想到红尾胖绒鸟会突然间想要飞走，担心的喊出声。
不过施晚昭并没有放走红尾胖绒鸟，白皙纤长的指间毫不费力的掐住它，视线打量悠悠道：“这么漂亮的鸟若是飞走了，未免太可惜了。”
这话一出，红尾胖绒鸟吓得半死，不知为何竟然感觉到面前的大美人目光里满是危险压迫，当即就连羽毛都吓的僵直了。
红尾胖绒鸟只得伸爪闭眼歪头装死模样，寻常人乍一看就跟它真死了一样，忽然间没有任何动作。
只可惜这一套雕虫小技对于施晚昭而言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过却吓坏一旁的菖央，满脸焦急的出声：“姐姐，小鸟死、死啦？”
施晚昭偏头见菖央眼眸泛红担心模样，只好缓缓展开手说：“殿下，它还没死。”
菖央目光呆呆的注视着，只见原本一动不动的红尾胖绒鸟，忽然之间就“复活”了。
“啾啾！”红尾胖绒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想要飞出马车。
没想再次梅开二度的落入施晚昭的冰冷掌心。
红尾胖绒鸟心如死灰的看着面前大美人眉眼间的蔑视，只感觉抓住自己的掌心就像是猛禽冰冷锋利爪子，根本无法逃离。
施晚昭淡淡的移开目光道：“殿下，它要是再飞出去，那就把它的翅膀折断关起来，如何？”
这话一出红尾胖绒鸟彻底安分了。
菖央看了看可怜巴巴的红尾胖绒鸟，摇了摇头迟疑的应：“不、不要了吧。”
“为什么？”施晚昭有些意外她的回答，视线打量这只颜色鲜艳的红尾胖绒鸟，已然知晓这估摸是传闻中的通灵鸟，道馆的圣鸟，具有灵性能听人语，若是能够驯化，倒是能让菖央好好玩一阵子。
虽然不知施晚昭心中所想，可红尾胖绒鸟听到这大美人恶魔般残忍言语，整只鸟欲哭无泪。
“小鸟，没翅膀很疼的。”菖央是想要红尾胖绒鸟跟自己玩，不过并没有想要伤害它的心思。
施晚昭直白的望着菖央，思索半晌，方才出声：“可是它有翅膀就会飞走，殿下难道不想永远留下它陪玩吗？”
菖央对小鸟的喜爱溢于言表，施晚昭很难看不出来她的心思。
菖央抬手轻摸了摸红尾胖绒鸟，眼眸显露几分平日里少有的忧愁，低低地出声：“宫里不好玩，外面好玩，小鸟不喜欢的。”
这些年菖央一直待在皇宫，虽然不懂什么人情世故，但是并不代表对宫人们冷落怠慢毫无知觉。
菖央自然是不想让可爱的小鸟跟着自己永远被困在皇宫。
“啾啾！”红尾胖绒鸟寄托希望的叫唤，生怕迟一步就遭受大美人的折磨。
施晚昭没想到菖央会露出这么落寞模样，印象里她一贯的知足常乐，就算是伤心哭泣也不过眨眼间就忘了。
这样的性子居然会为一只鸟考虑喜欢与否，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施晚昭想起当初在湖畔还曾见她为几条小鱼伤心落泪，似乎她的行为又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好吧。”施晚昭将红尾胖绒鸟放到菖央掌心，决定任她处置。
菖央双手捧着红尾胖绒鸟放到帘外，只见它扑扇翅膀便头也不回的飞了出去，眼眸略显失落的唤：“小鸟，再见。”
施晚昭视线落在她眉目间闪烁的光亮出声：“殿下后悔放它走了？”
“没有。”菖央身段倾斜的依靠过去，脸颊轻埋在美人姐姐颈旁闷闷的应。
明明满心不舍却又言不由衷，施晚昭指腹挑起她的下颌询问：“那殿下为什么不高兴？”
虽是询问语句，可眉目神情却并不是宽慰姿态，相反施晚昭清冽眼眸只是静静打量，像是在看一幅从未见过的道书，又像是在看无关紧要的存在。
施晚昭并非初次进入凡间无知无畏的妖，相反施晚昭太了解凡人的恶性。
可施晚昭却不太懂眼前人的欢喜忧愁，又或者说施晚昭不明白她的奇怪思绪。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心性不全是个痴傻儿，所以言行举止才会异于常人难以琢磨？
“不、不知道。”菖央愣愣的看着，并不敢忤逆美人姐姐的动作，抬手停在心口应，“这里不舒服。”
施晚昭迎上她明亮目光，知晓她并未对自己说谎，方才收回手出声：“那殿下想吃糖葫芦吗？”
平日里一提到吃的，菖央的心思自然而然就转移了。
而菖央确实跟着转移心思出声：“想吃~”
“乔浓，去给殿下买些糖葫芦。”
“是。”
为了方便，车马暂时在原处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红尾胖绒鸟飞回道姑清渊身旁，心有余悸的叫唤：“啾啾！”
清渊掌心轻捧住红尾胖绒鸟，明显感觉到它在打颤，指腹安抚道：“小喇叭，你是碰到什么危险吗？”
红尾胖绒鸟飞动，清渊目光顺着看向那方拐角停留的车马，隐隐觉得眼熟。
不过清渊并未察觉到妖气，狐疑地迈步走近过去查看详情。
这方得了糖葫芦的菖央张嘴咬住整颗山楂含在嘴里，甜香糖浆化开在舌尖时，菖央满脸满足嘟囔道：“好甜~”
施晚昭见她没了先前颓靡闷闷不乐模样，心想果然她还是这般知足常乐模样更合适。
清渊走近，瞧见车马内两人模样，有些意外的出声：“两位施主好巧啊。”
“有事？”施晚昭迎上探来的打量目光。
“这会冬天雪地里实在不便行走，两位不知要去哪？”清渊打量这位美貌女子，试探道，“能否捎上小道一程？”
菖央嘴里吃着山楂含糊不清的热情应：“好呀。”
施晚昭看着毫无防备之心的菖央，只得淡淡的应：“我们要往正街方向，道姑若是顺路就上车吧。”
“多谢。“清渊顺势上了车马，而袖袋里的红尾胖绒鸟，安分的没有半点动静。
待车马缓缓行驶动作，施晚昭出声询问：“道姑现下为二皇女办事？”
清渊摇头说：“小道只是借住而已，今日施粥救济难民顺便出来搭把手。”
“原来如此。”施晚昭记得二皇女菖茉一贯沉迷享乐，这突然的“善举”怕是别有用心吧。
今日大皇女菖瑰祭祀落了空，二皇女菖茉若说此时没有点别的心思，实在很难让人信服。
不过她们两争的越明显，对菖央而言只会越有利。
清渊看着一旁安静吃糖葫芦的妙龄女子出声：“方才忽地下了冰雹，两位可曾受伤？”
先前察觉到雪灵神的存在，清渊想出府去追查，谁想不过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施晚昭客气应：“无事。”
“那可真是幸好，这冰雹来的猛，好些难民都被砸伤，小道便是要去买些药材给她们治伤。”
“道姑如此心善，不知可曾察觉这场雪灾异象？”
这话一出，清渊微微顿，心想对方莫非是知晓些什么？
“天降大雪，累及数万难民，小道心中亦是担忧，不过目前尚且没有头绪。”
施晚昭想要试试这个道姑是否知晓实情，便出声试探道：“世上能造成如此威力的暴雪只有雪灵一族的雪灵神，道姑不妨从此处查探。”
清渊没想到这名美人姐姐竟然能察觉到端倪询问：“这位小姐，莫非知晓什么情况？”
“如今已是她人妇，道姑不必拘礼。”
“哦、小道，方才唐突了。”
初来乍到西梁国，清渊虽听闻此国女子联姻的习俗传闻，却仍旧未将眼前两位女子联想一处。
一旁的菖央安分吃完最后颗糖葫芦，并不懂道姑跟美人姐姐的谈话，出声：“姐姐、吃完了。”
施晚昭偏头看着她意犹未尽贪吃的模样，指间拿起手帕替她擦嘴严词出声：“今日只得这一串糖葫芦，不能再多吃了。”
菖央抿了抿唇悻悻地应：“哦。”
清渊瞧着两人言行举止出声：“你们姐妹二人关系真好。”
这位看似冷漠的美貌女子没想到也会有如此体贴入微的时候。
“姐妹？”施晚昭看了眼面前呆愣的菖央，心想看来还是得让她改称呼，否则很容易让旁人误会，只得出声解释，“我并非她的姐姐，而是数月前完婚的内人。”
“真是不好意思，小道冒犯了。”清渊一下尴尬的没了话，眼眸暗暗打量性情迥异的两人，顿时面上泛起热。
难怪西梁国又称为西梁女国，看来以后跟西梁女子打交道得注意分寸。
不过得知这两位竟然是一对新婚佳人，仍旧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违和。
也许是这两人看着似乎并不像情意绵绵的新婚眷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