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 转!”
二人用上吃奶的气力拉动转盘,然而通海阀始终纹丝不动,若不是转盘的缝隙中时不时会发出吵闹的“咔咔”声, 还差点儿以为这转盘只是个固定的装饰品了。
“不行, 这东西太重了,”白孚很快就陷入了体力不支的境地,“只凭我们两个根本拽不动。”
“这里没有其他人了,”向璈的脸涨得通红, 手臂上的青筋接连暴起, 防护服更是被挤压出了抹布样的褶皱,“所有人的命运都压在我们身上,包括我们自己的!”
“用杠杆和齿轮!”
一根金属棍忽然滚到白孚面前, 提醒她运用那些快忘干净的力学知识,于是白孚赶快从转盘下脱身, 捡起金属棍和周边的材料开始动手, “你先顶着, 我用这里的零件做一个简单的力学结构。”
“时间还够吗?”向璈死死地拽住轮盘把手。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白孚紧张地手忙脚乱, “所以要抓紧了!”
滋滋滋——
融化的反应物质依旧有着几千度的高温,它们轻易融化了通道内碍事的残骸碎片, 如同散发着耀眼光芒的黄金之水在河道中汩汩流动,每过去一秒, 都在离蓄水室更近一分。
留下来的时间和材料不足以让白孚搭建一个可靠又省力的装置,她只能尽可能地让转盘可以被她们两个转动, 哪怕只是像生锈的齿轮那样一卡一顿。
“来不及了, 就这样吧。”
白孚几乎看到了漆黑隧道中隐约闪烁的刺目光芒,放射性物质释放出的光永远都是五颜六色的, 但那并不杂乱,反而有一种独属于它们的美感——妖冶而致命。
她将金属棍插在结构内充当拉杆,然后将装置与通海阀的转盘固定连接,带到安装完成,向璈也立刻从转盘下离开,走到杠杆旁和白孚一起下压。
咔—咔—咔——
金属部件的摩擦声变得短促起来,通海阀也终于肉眼可见地动了几下,然而它的速度依旧比不上反应物质的流动速度,照这样下去,等通海阀关闭时根本来不及将地下的水排光,反而会因为环境密闭让爆炸的规模急剧增大。
“你先去启动自动排水系统,”向璈决定让两个人分开行动,关门与排水同步进行,“这里由我顶着!”
“你一个人可以吗?”
“相信……我,”因为力气全部用在了手臂上,向璈连说话都有些费劲儿,“快……走!”
白孚立刻掉头踏上浮桥,排水系统的开关被安排在了遥远的另一侧,这原本是为了防止有人排光冷却水导致反应堆过热而特意分开的,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成了阻碍救援的设计。
见到白孚正顺利地赶往开关处,而炽热的反应物质已经融化了半扇蓄水室的金属门,向璈立马将身后的氧气瓶开到最大,不知是不是氧中毒造成的幻觉,她觉得这样自己的力气会变得更大,至少大脑不会因为缺氧变得昏沉不清。
咔——咔——咔——
机械的摩擦声变得更加清晰吵闹,沉重的齿轮也终于不情愿地动了几下,牵动着那两扇上百吨重的合金大门缓缓闭合,岛外的海水逐渐不再向内倒灌,可能是通海阀真的起了作用,也可能仅仅是里面的水到达标准线了。
嘀!
蓄水室的排水系统终于启动了,只听底部发出一阵类似机翼旋转的轰鸣声,房间内的水顺着两侧的管道快速流出,门外的海水似乎发现了这点,反而拼命地向室内涌入,好在随着通海阀大门的逐渐闭合,得以进入的海水愈加稀少,水池中的水位正在飞速地下降。
“向璈,再坚持一下,”水面的汹涌也严重影响了浮桥的稳定性,白孚不得不蹲伏着身体迟缓爬行,“我马上回去帮你。”
然而随着水面飞速下降,漂浮在水上的浮桥开始和原本于水面平行甚至略高一点的通海阀高台产生了高度差,虽说浮桥的尽头还有一根绳子与高台相连,但想从垂直光滑的台面爬上去对白孚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事,我快……快要成功了……”
金属杆几乎被压到了与地面相接的位置,能从通海阀大门的缝隙中涌入的水也愈发稀少,向璈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铆足了力气向下一压。
轰——
眼睛清楚地捕捉到了通海阀闭合的那一瞬画面,但那道心心念念的落锁声却并没有传入脑海,一道比那更加响亮且扣人心弦的声音完美掩盖了它的存在,也剥夺了贯穿二人内心的希望。
在最后一点儿冷却水被排出之前,灼热的反应物质终究提前一步落下了。
爆炸掀起的巨浪顿时震得向璈两眼一黑,但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全凭执念控制着身体抓到了险些坠落的白孚,二人无声地将彼此抱在怀里,既然无路可退,那不如平静地接受一起死亡的结果。
视觉迟迟没有恢复,但向璈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变化,在辐射火焰的燃烧下,能抵抗千度高温的高级防护服也开始融化,房间四周的电子器械正爆发着一连串后续余炸,听上去像是被几十万颗炮仗给包围了。
大约是因为水已经被排走了大半,坚固的通海阀大门最终抵御住了这场爆炸,巨量的辐射物质没能二次入海,但也意味着不会有什么来为她们扑灭大火了。
向璈的意识变得模糊了。
此时的感觉大概和在深沟底部时差不多,全身的每一个神经细胞都承受着灼烧般的痛苦,大脑近乎丧失了一切控制能力,而体内的五脏六腑正为了自救而超负荷运转,反而折磨得身体更加痛苦。
幸好,白孚是半免疫体,大概不用承受辐射的痛苦吧?向璈如是想。
忽然间,她的大脑接收到了一些画面,却不是视觉恢复后的爆炸废墟,而是一个小女孩被一位大老板带走,她坐上直升机去了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那里的人给她钱,还对她进行了一系列艰苦的训练。
后来小孩长大了,去了更多没去过的地方,做了许多她不想做的事,为了金钱浑浑噩噩地过了很多年,最终她离开了那里,而后却又去了另一个新的世界,一个同样不怎么圆满的世界。
向璈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疼痛的感觉逐渐从体内消散,她觉得大约是自己麻木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回忆这一路来发生的事,从沙漠到森林,从戈壁到雪原,她见证了这个世界的历史,也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未来。
但她仍旧不属于这个世界。
爆鸣声从她的耳边缓缓远去,灼痛感也自上而下被一点点剥离,向璈突然有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悲恸,她急忙试着去抓紧身边的人。
还好,还在。
脑海中的画面再度加速,这次切换到了她从未见过的一幕,黑区的海岸边来了一艘迷路的大船,上面挂着叛军和联邦的旗帜,站在一根旗杆上的小女孩叫住了他们,晚霞目送着她和小狼登上了救援的船只。
紧接着大船上下来了一批人,他们带着防护道具和一些自己认不出的设备向黑区深处谨慎前行,反应炉附近的地面早就因为接连的爆炸而崩碎,七分八裂的黑色玄武岩倒在冷却凝固的金属碎片旁,阻挡着外面的人擅自靠近。
大概这只是幻觉,但向璈还是希望联邦能解决这场危机,至于自己,她早就不再奢望他们能及时把自己和白孚挖出来了,只要后来能找到完整的尸体就好,即使她认为在辐射的作用下自己会变得和大猎人团遗迹的黑色干尸差不多。
终于,她还没有看到那些人抵达反应炉残骸,脑海中的画面就像断线的电视屏幕一样消失了,意识或是灵魂之类的什么东西正在离开身体,升往更远的天际。
滋……
……
嘭!
“啊——”向璈突然感觉自己摔在了什么东西上,她猛地睁开眼,没有模糊的防护服头盔,也没有散发着彩色光芒的辐射,只有一片洁白的天花板,和因为震动而晃个不停的吊灯。
我不是死了吗?走马灯都看完了,难不成这里是天堂?
向璈揉着摔疼的后脑勺坐起来,自己正待在床上,身处的房间不大且没多少东西,但周围的每一件物品都散发着一股熟悉感,诉说着许久未见的喜悦之情。
“不对,这是我租的房子,”向璈想起的自己所处的位置,但她又摸不清眼前的状况了,一种强烈的怅然若失涌上心头,让她无法抑制的大喊起来,“白孚!你在吗?”
“呃……”
听到声音的向璈立刻转过头,那个熟悉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后,只不过比自己还要搞不清状况。
“我不是……死了吗?”白孚一脸茫然地和向璈对视道。
“不,我们还活着!”向璈猛地抱紧了白孚,眼角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时空跃迁启动了,你跟着我一起穿越到我原本的世界了!”
“是吗?那你能不能不要大喊大叫,”白孚还是一副状态外的样子,而且对于向璈突然的真情流露感到有些无所适从,“还有,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不要,万一时空跃迁出了意外,又把你从我身边带走怎么办?”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难道你刚到沙漠的时候消失过。”
咚咚咚——
向璈还想再多抱一会儿,但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她不得不送开,她示意白孚暂时留在房间里,自己则出去开门。
“喂,你今天怎么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门刚推开一条缝隙,向璈就见到了一个自己并不想看到的面孔,她刚准备找个借口,收租大妈就先一步发动了河东狮吼,“赶紧把这个月的房租交上,不然就等着断你水电吧!”
“呜啊,内个……能不能再缓一下?明天?我错了,白孚救我啊——”
(正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