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虐文女主成了黏人精[快穿]>第94章 相见【一更】

  如果说, 琼城的平静夜色,像是枝桠里丛生的野花,温柔的, 软和的。

  手指拂过,还能碰触到残留的露水。

  那么省城,便是摆放在最醒目位置间的富贵海棠。

  大簇大簇地盛开着,肆意宣泄着所有的颜色, 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但极尽的奢华与糜烂, 却让人莫名想起垂落夕阳最后的余晖。

  仿若无声垂死的挣扎。

  夜已经深了。

  省城内却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里原本有宵禁令, 但后来宋大帅搬到了这里,不喜欢这条令, 便废除了。

  耳边隐隐还能听见歌舞厅里的靡靡之音, 斑斓的光晃荡在河面上。

  微凉的空气里,飘荡的都是酒香。

  似乎根本无人在意远方的战火纷飞,沉浸于十里洋场中醉生梦死。

  “小姐,到了。”出城后, 马车便换成了更为便捷的小汽车。

  车停下, 尤听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面前是方幽静的小院,距离热闹的街市有段距离。

  远远看去,万家灯火仿佛蒙着层磨砂的玻璃,雾蒙蒙的。

  这不是宋家,而是宋大帅的别院,美人庄。

  ——用来豢养情人的地方。

  于这个掌握兵权的土皇帝来说,女人不过是用来享乐的玩意儿, 和圈养的宠物没什么区别。

  送尤听来的司机扬起抹兴味的笑,“苏小姐真是好运气, 今日正赶上大帅在这里歇息。以苏小姐的美貌,一定能够讨得大帅的欢心。”

  尤听没看他,只是望着朱红的大门眯了眯眼。

  她启唇更正道:“我姓尤,不姓苏。”

  司机一怔,可明明是苏家送来的人……

  还不等他多想,尤听已经率先迈步,走向府邸里面。

  司机望着前面那道袅娜的背影,心中颇为纳罕。

  被送到美人庄来的姑娘们,说句不好听的,就没有一个是自愿来的。

  要么哭哭啼啼的,要么就寻死觅活。

  像尤听这样冷静且主动的,倒是少见。

  不过这样也好,司机想着,他是送尤听来的人。若是尤听能够获得大帅的宠爱,他也能跟着沾沾光。

  “苏……尤小姐!您等等,我给您领路!”

  司机忙不迭小跑到尤听的跟前,谄媚地向她介绍着这美人庄里面的情况。

  尤听漫不经心地听着,视线轻飘飘地瞥过一扇扇房门。

  宋大帅果真没将这些姨娘们当作人来看,一般来说,姨娘算是半个主子,拥有自己住的单独院子。

  但在美人庄里,却只是将众人随意地打发在一间小院子里。房间和房间挨着,大概动静若是重些,旁边都能听见。

  全然没有半分隐私或者尊重可言。

  也许是宋大帅的恶趣味,又或者他根本不在乎这些美人。

  就像是花圃中栽植的花朵,只是个观赏的玩物。

  尤听慢慢收回视线,听见旁边的司机停下脚步,躬了躬身笑眯眯地道:“尤小姐,请。”

  前面的房间映着明亮的灯光,隐约有白色水雾从窗口间升腾弥漫着。

  司机笑得不怀好意,小声道:“我找人问过了,大帅正在沐浴。尤小姐,您可要好好把握机会。”

  男人嘴里的暗示意味太过明显,沾了黏腻油渍似的令人作呕。

  尤听扭过头,朝他轻轻牵起唇角,纤长的眼睫遮住眸中嘲意。

  她没说话,而是步履淡然地推开了房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沉闷,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潮湿的雾气朦胧了视线。

  尤听朝前走了几步,隔着层薄纱,隐约看见一道靠在浴池边的背影。

  她没再继续往前,而是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等待着什么。

  抬手的动作间,一个精致的小瓶从她身上滚落出来,掉到地上。

  盖子在碰撞间松动,汩汩液体随之倾泻在了地板面上。

  大概是这些声响惊扰了男人,低沉而警惕的声音跟着响起:“什么人!”

  尤听没有作答。

  浴池中,宋大帅睁开双眼,目光如电般地看过去。

  看见影影绰绰的女人身影时,心底略放松了些。

  想到今日似乎是有人提起过,有个小地方的商人会给他送来个美人。

  宋大帅本来没想理会,但那人说得言之凿凿,将那美人夸得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勾得他心痒痒。

  这会儿见到了人,他顿时生出了几分兴趣,道:“上前来。”

  声音落下,那道影子却没有动。

  无声而纤细的身影,像是带着漠视的嘲弄。

  宋大帅习惯了作威作福,这女人竟然敢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是胆大包天!

  他大怒,手撑着浴池就准备站起身来。

  夜风穿过,送来一阵奇异的淡淡香味。

  不知道是不是在温泉水中泡得太久,一时之间,宋大帅竟觉得眼前黑了一瞬。

  他忍不住晃了晃头,紧接着,咽喉忽然变得无比难受起来,像是被强行塞进了什么东西般,难以呼吸。

  “你……呼……”转瞬间,宋大帅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只能艰难地吐出几个不成句的字语。

  他一手捂着喉咙,一手捶打着胸口,看起来极为痛苦。

  这时,尤听才终于动了。

  她缓步走到了浴池边缘,迪某朝着挣扎的男人看了一眼。

  目光淡漠,似是早有所觉。

  随着她走近,那股不知名的花香好像也跟着浓烈了几分。

  生死关头,几经风雨的宋大帅终于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死死瞪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她很美,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

  但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容,此时此刻在他的眼中,不亚于催命阎罗。

  最美好的皮囊,却藏着最致命的毒药。

  强烈的窒息感让宋大帅无力地再次摔近浴池之中,“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他沉入温热的水中,呛了几口水,这让本就困难的呼吸状况更是雪上加霜。

  大脑缺氧带来了长久的晕眩,久违的濒死感让宋大帅再次体会到了害怕的滋味。

  他朝着尤听的方向奋力伸出手,求救般地扑打着水面。

  生命尽头,他不由地想,这女人是谁?

  为什么要杀他?

  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可惜这些问题,他不可能得到答案了。

  眼看着池中的人慢慢停下了挣扎的动作,一动不动地漂悬在浴池中后,尤听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小瓶子,再次装进自己的口袋当中。

  苏老爷为了让尤听能够讨到宋大帅的欢心,在来之前,特意送了她一瓶昂贵的洋货——国外香水。

  但他并不知道,宋大帅对这香水中的几味成分会感到过敏。

  当然,宋大帅也不知道。

  原剧情里,宋大帅同样因此过敏发作,被送来的“尤听”惊慌失措,跑出门去叫了人,成功救下宋大帅。

  也因此,她一跃成为了宋大帅的宠妾。

  但现在,尤听不仅没有去叫人,反而加大了香水的剂量,让宋大帅直接当场窒息而亡。

  宋大帅年轻的时候,或许真的有着雄心壮志。但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拥有了无上的权力和名望以后。

  强抢民女,漠视生命,随意处死不顺眼的平头百姓……诸如此类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

  更重要的是,后来日军打过来之后,他选择了与日方合作。

  细论起来,他该死一百次都不够。

  迅速处理好现场的痕迹后,尤听这才装作惊惶的模样,猛地推开了房门。

  “快来人啊!”她喊,“大帅,大帅他……不行了!”

  刚刚看着还幽静的院子,霎时间灯火通明,数不清的人闻声而来。

  不一会儿,震惊的哭声传遍了美人庄的上方。

  尤听倚着门边,低着头唇角轻扬。

  她抬手,拭去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

  ……

  宋大帅突然离世的消息,犹如天降惊雷,十万火急地传到了琼城宋如作的耳中。

  “什么?”宋如作一怔。

  他不可置信地反问:“父亲……死了?”

  前来传讯的人面色沉痛地点头,“少帅,省城那边已经快乱成一锅粥了,还请您快回去主持大局吧!”

  宋如作回转过神,眉头慢慢皱起。

  他从那天在山匪身上搜到苏老爷的印章之后,就派人将他抓起来审问。

  也不知道那苏老爷是真清白,还是太怕死,嘴里反反复复就念叨着一句“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那些主要的山匪都死了,剩下的一些小喽啰并不清楚关于绑架宋镜辞这件事。

  苏老爷再怎么样也是首富,光凭一个印章不好定罪,也不能冲动用刑。

  宋如作便派了副官私底下去探查这件事,顺便查查那个救出宋镜辞的神秘人。

  昨日才刚刚查到一些关于苏家和琼山山匪有勾连的眉目,宋如作正想着该怎么让苏老爷付出代价,今天竟然就传来了父亲忽然离世的消息。

  他和宋大帅的关系一直算不得好,说是父子,更像是冰冷的上下级关系。

  这会儿宋如作心里也没有什么悲伤情绪,只是觉得太过突然很是蹊跷。

  预想到回去后将要处理许多麻烦,宋如作就有些烦躁。

  倒是下楼的宋镜辞意外听见这个噩耗以后,本就苍白的脸更失了几分血色。

  宋大帅这人虽然贪恋美色,又刚愎自用,毛病一大堆,但对宋镜辞确实是当亲闺女一般疼爱着的。

  “哥哥,”她失神地喃喃,“我们……我们回家吧。我想,再看看父亲……”

  宋如作欲言又止,最终轻叹:“好。”

  -

  很快,宋如作以雷霆之势迅速解决完这次来琼城的事情,安排了回省城的车。

  临行前,副官问道:“那苏家的事?”

  宋如作想了想,道:“暂且先放在一边。”

  等事情全都解决之后,再来慢慢收拾苏家也不迟。

  “说来也奇怪,”副官道,“那苏家夫人当初是带着个女儿嫁进的苏府,听说还是别人间里最当红的歌女。但是这些日子,都没在琼城听见过她的消息。”

  宋如作此刻思虑着省城的事,根本没怎么去听,随口应道:“一介女流,不必在乎。”

  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正是这个他毫不在意的人,亲手葬送了他那父亲的生命。

  -

  回省城的路上,宋镜辞几乎都是处于浑浑噩噩的昏睡当中。

  得知宋大帅的死讯后,她便常常做梦。

  梦里是在宋府一家人相处的场景,前一秒还是欢声笑语,后一秒又成了琼山之上,满地的血和小盈死不瞑目的尸身。

  她尖叫着向前跑,喊小盈,喊宋大帅,喊宋如作。

  可是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回应她,孤零零地仿佛被天地所抛弃。

  直到她看见一道不算陌生的身影,是在琼山救了她的那个人!

  宋镜辞朝那人跑去,就在那人要转过头的一刻,她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

  宋如作递过来一方手帕,“阿辞,又做噩梦了?”

  宋镜辞低下头,语气沉闷:“哥哥,我梦见父亲了。”

  宋如作沉默了会儿。

  他看着宋镜辞,手指紧了紧,“阿辞。”

  语气无奈又认真:“其实他,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我知道,”宋镜辞小声说,“但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们的父亲。”

  宋如作苦笑了声。

  他看了看宋镜辞,没再说话。

  傻姑娘,你什么也不知道。

  罢了,也许知道真相,才是对阿辞最大的伤害。

  ……

  ……

  汽车飞驰了整整两天两夜,终于赶回了省城宋府。

  宋如作没在,宋大帅的后事便由几个长辈以及军中老资历的心腹着手操办。

  看见宋如作和宋镜辞踏入门槛的一瞬间,众人这才终于找到了主心骨,连忙迎了上去。

  “确定这件事情没有可疑吗?”宋如作问军中心腹。

  心腹低声道:“找了好几个大夫看过,没可疑。大帅似是突发心疾,呼吸不顺,这才……”

  他看了看宋如作的脸色,声音压得更低:“其实这些年,大帅纵情声色,确实伤了身子。”

  盯着灵堂上的黑白遗像,宋如作冷哼一声。

  “这事别说出去,对外便只说是突发急症。”他吩咐。

  耳边一层又一层的哭声合奏吵得宋如作头疼,他皱眉问:“那些女人又是怎么回事?”

  心腹道:“都是大帅生前养的姨娘。”

  宋如作面色难看至极。

  -

  铺天盖地的白,无不宣示着宋大帅真的死了。

  宋镜辞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离。

  自从幼时知道父母离世之后,她再次经历了亲人逝去的痛苦。

  明明说好了,等她学成归国,要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再聚在一起。

  但是现在,只剩下她和哥哥了……

  灵堂实在太过刺眼,宋镜辞脚步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

  她不知道走到了那里,等到再度回过神的时候,发觉自己站在后院的锦鲤池旁。

  凹凸不平的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跪着一道纤丽的身影。

  低垂的柳条随风摆动,擦着那人的脸颊而过。

  不知为何,宋镜辞心头浮现莫名的熟悉与紧张感。

  她抬起眼望去,那人恰好也仰了仰头。

  日光明媚,她却隔着刺目的光,好像看见了雪地里一只蹙起眉的白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