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里, 叶闻星趴在洗手台前用冷水拍打着脸颊，清醒了点，但脑子依旧昏沉, 眼前缭乱，胃里也一阵翻滚。她晃了晃脑袋扶着洗手台往外走。
她不打算再回包间。
她知道秦摘月还没走。有的人就算换了性子, 但依旧善良。
走廊尽头, 秦摘月倚着墙低头沉思，听到声响抬头看向来人, 等着她缓慢而又步履轻飘地走来。
“我就知道。”叶闻星笑, 眼神迷离朦胧, 努力站直身子，扬着下巴看向她，“秦摘月, 你为什么来？”
秦摘月冷眼望着她，醉意上了脸颊, 红彤彤的，唇角带着了然的笑容。
她冷淡道：“想看看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骗人。”
叶闻星偏头，脸上笑容半点不减，甚至更深了些。她走近，前倾着身子，双眼紧盯着她。两人间的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吸。
“你看见我消息了对不对。”叶闻星笑着，离她更近了些，凌晨她便将温琳分享给她的地点转发给了她。问她来不来看戏，说不定能让她解气。
秦摘月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但身后是墙, 退无可退。她无奈, 不打算和醉鬼计较。
“你喝醉了, 打车回家吧。”
叶闻星对她的话恍然未闻，依旧望着她，眼神里渐渐多了其他神色，是心疼是难过。
“你好瘦，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秦摘月皱眉，相比较下，她并不觉得自己会比眼前的人瘦。也不知道她说出这话时有没有对比过自己。
“我说了没必要这样做，这并不能改变我的想法，本就是已经过去的事情，现在……”
叶闻星歪着脑袋，眼睛眨啊眨，她的嘴一张一翕，传到她耳朵里的声音也变得模糊朦胧起来，好吵。
但是她的唇好好看。
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秦摘月大脑一片空白，唇瓣上带着浅浅酒香温暖柔软的触感，近在咫尺的人紧闭双眼，脸颊微醺眼睫轻颤，手环着她的腰际。
疯了。
“你疯了吗？”
秦摘月推开她，怒不可揭。
叶闻星踉跄了下，差点跌倒，看见秦摘月差点伸出扶她的手，她笑：“我本来就疯了。”
又舔了舔唇，喃喃：“还是橙汁味道好。”
秦摘月气得不轻，紧抿着唇，眼神更是冰冷，要是眼神能杀人，现在叶闻星身上怕是多了很多窟窿。
她却只是笑。
似喜悦，似嘲讽。
她问：“诧异吗？害怕吗？”
秦摘月突然顿住，想起七年前那份怒意淡了许多，整个人沉默下来，她抿唇：“你在怪我？”
叶闻星弯唇，摇摇头：“没有哦，我没有怪你。”
此刻叶闻星又像是个乖巧的小孩，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她说：“我也很害怕很诧异呀。”
“我想啊，我该怎么办，朋友们会怎么看我，妈妈会不会生气，我们要是分手怎么办我会不会失去你。”
“可是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想法，没有怪你，也没有任何厌恶的情绪。”
“还是太晚了，是吗？是我勇敢得太晚了是吗？”
上一秒还笑着的人，下一秒难过地低下头抽泣。
往事再次浮现在脑海。秦摘月闭眼，那些回忆那些情绪都一一浮现，她眼中的冷漠和躲闪。
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叶闻星是厌恶她，那些同学说的也没错，她本就居心不良，被厌恶也是应该。
“对不起，”叶闻星靠近她，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声音轻柔，眼眶里噙着泪，她道，“如果不能喜欢，那你讨厌我好不好，不要把我当成陌生人。”
她不想成为她生命里只有名字的陌生人。
不想随着时光推移，名字也渐渐被忘却，如果讨厌能让她记住她，也好。
这不是她记忆里的叶闻星。
叶闻星从来不会这般倔强地执着于谁，她洒脱张扬，敢爱敢恨。
不再是那个恃宠而骄，行事肆意乖张，永远众星捧月不缺朋友的叶闻星，现在的她眼里有了焦距，有了她的位置。会为了她放下尊严，会说喜欢。
做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她的预料，却又是她曾经所梦想的事情。
缠着黏着，独特唯一的，身边只有彼此，忠诚热烈。
如果是七年前，她会很开心。
可是这是七年后。
秦摘月别过脸，将叶闻星轻推开，声音克制冷淡：“你醉了，回家吧，我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
叶闻星倏地笑了声。
多熟悉的台词，原来这就是当时秦摘月的感受。
脚上像踩着棉花整个人轻飘飘的，酒意上了头，除了昏沉又开始犯疼。
她问：“可以送我回家吗？”
秦摘月垂眸没动。
叶闻星笑了笑，步步后退。
如果不是她这般闹，秦摘月是动了恻隐心想顺路送她回家的吧，不然也不会等在这儿。
可是，好像被她搞砸了。
叶闻星揉了揉太阳穴，刚走了几步脚下突然踩空差点摔倒，被正好路过的服务员扶了下。
“你好女士，需要帮忙吗？”服务员在旁边观察两人已久，虽然没听清楚两人的对话，但是从行为上不难猜出应该是认识的，至于是什么关系，或者关系好不好他不知道。
走廊明亮，偶尔传来包厢里的声响，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三人。
服务员又道：“需要我为你叫计程车吗？”
叶闻星摇头：“不用了。”
服务员看了眼身后站在原地不曾移动过半分的秦摘月，瞧见她准备自己离开，急忙又道：“女士，你有朋友电话吗？我帮你叫你朋友来吧，你现在喝醉了不安全，前段时间附近刚出过事儿，现在凶手还没归案……”
秦摘月紧握着手，一句句话传进她的耳中，半晌，她叹了口气，满是无奈。缓缓松开手。
虽然仅存的理智明白这服务员是好意，但是叶闻星还是觉得吵。在她准备再一次甩开他扶着她的手时，手腕突然被握住了。
刚刚她将秦摘月气得不轻，这会儿她步子也快了许多，叶闻星跟不上有些踉跄。身后还能听见服务员的呼喊——
“女士，她是你朋友吗？！”
“女士女士，能确保安全吗——”
“你慢点。”叶闻星很努力地跟上她脚步，再颠簸两步，她会忍不住想吐。
直到进了电梯秦摘月才将她松开。甩那一下力度有些大，叶闻星手肘撞了下电梯壁，她咬唇冷嘶了声。
“知道疼就好。”秦摘月冷冷道。
叶闻星心情好了许多，她就知道秦摘月不会真的扔下她。
“我好难受，你能扶我一下吗？”
叶闻星手撑着胃，靠着电梯壁，缓缓蹲下身。
“喝之前怎么没想到会难受？”秦摘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冷漠。
叶闻星也不管她会不会生气，抬手抓着她的手，说：“拜托拜托。”
秦摘月现在觉得不仅叶闻星疯了，她也疯了，她根本就不该管她死活。
又不是小孩子不认识回家的路，打个车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她不该动恻隐心。
现在麻烦直接黏在她身上了。
“谁让你脑袋靠我肩上。”秦摘月斥责。
“可是我脑袋没地方放呀，好重好重。”叶闻星拍了拍额头，她感觉自己要痛死了。
秦摘月偏头看了眼，见她闭着眼睛一脸痛苦神色，也懒得和她计较，将她直接塞进车后座，驱车离开。
这儿离名苑小区不算近，半小时车程。
过了几分钟。
“我想吐。”
“别吐我车上。”
“你以前不会这样说。”
“这是2020年，叶闻星。”
“你再这么凶我吐你车上了。”
“……”秦摘月掌方向盘的手指用力了些，隐隐咬牙，“你最好不要逼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叶闻星从来车座上起身，双手趴在窗上往外看了眼，正路过长桥，往外是一片江。
“我不吐就是了，你别这么凶。”叶闻星本来就头痛，这会儿更因为她的话委屈起来，声音轻颤，“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了，我也知道自己的地位。”
“我知道我不如你的爱车，你放心我就算是咽下去也不会吐在你车上的。”
秦摘月：“……”
熟悉的第二阶段，胡言乱语大哭大闹，耍酒疯。她还以为刚刚已经疯过了。
“我给你开点窗，你别说话了。”
“为什么？因为你不喜欢我，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所以我的窗只能开这么点缝隙吗？”叶闻星捏着手指比划着窗户打开的距离。
“叶、闻、星、”
叶闻星：“对不起，我不说话了。”
安静不到半分钟，叶闻星又开始了。
“我好嫉妒她。”
“为什么。”
……
秦摘月叹气。
这人耍酒疯也就仗着自己醒来不会记得，她都分不清叶闻星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又是醉着。
都说酒后吐真言，叶闻星却总是疯言疯语，毕业那次，更是哭闹着说“你根本就不是爱我”。
这话将她吓得不轻，以为是自己暴露了什么。接着又听见她说——
“你就是爱你自己。”
“你就是自私。”
“可是我爱你。”
第二天叶闻星果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她询问后叶闻星想了很久，在她忐忑中听见回答：“我应该是在模拟最近看的剧，那里面的人可坏了。”
于是她被迫听了两天家庭伦理剧。
等红绿灯的时间里，秦摘月回头看了眼身后人，她脑袋趴在窗上，手指划着玻璃，嘴里念叨：“嫉妒。”
她叹气，问：“嫉妒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