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夙屿刚走入客厅,怀里就撞进了一个人,柔软的卷发蹭到了他的下巴,带着莫名熟悉的清香。

  他还未想明白这种熟悉到底源自何处,怀中的人已经后退几步撤开,停在距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痴痴地望着他。

  温殊木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失分寸,但他实在忍不住。

  刚才极为短暂的拥抱跨越了近二十年的光阴。

  手心还残留着凌夙屿躯体的温度。

  这便足够了。

  看着冷肃的Alpha,他怯怯扬起一个笑:“元帅,您回来了。”

  凌夙屿望着那双玻璃珠一样的浅棕眼眸,没有过多表示,只沉沉应道:“嗯。”

  婚礼上,Omega总是低着头躲避他的视线,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清这双眼睛。

  很像……那个孩子。

  浸在纷乱的思绪中,他并没有发觉自己丝毫不抵触这个突然的拥抱。

  察觉到凌夙屿一直看着自己,温殊木神情未改,身侧的手却紧握成拳,指甲在手心留下深深的月牙状印迹。

  哥哥……是不是认出他了?!

  急速的心跳足以表明身体的主人有多么紧张和期待。

  可他显然要失望了。

  下一秒,凌夙屿移开了视线,向着书房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的拥抱没有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艾利森用眼神示意小金把夫人送回卧室,小跑两步,跟在元帅身边汇报工作。

  小金犹豫着走上前,试探性地问:“夫人,先回房等元帅吧?”

  温殊木亮起的眼瞳随着Alpha的离去,已经黯淡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沉郁。

  “我自己回去就行,很晚了,你也休息吧。”

  小金还想说什么,温殊木冲他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瘦削的背影轻飘飘的,步伐有些紊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轻易吹碎。

  书房里,艾利森汇报完了帝星的动向和庄园的日常,沉默片刻,对着端坐在黑金雕花办公椅上的元帅道:“夫人等了您很久,经常问我您什么时候回来。”

  凌夙屿眉梢微抬:“等我?”

  艾利森重重点头,继续说:“夫人瘦了许多,他过于思念您,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就算找来帝星最顶尖的大厨,也没什么用……”

  管家人到中年,见不得好孩子受委屈。就算夫人出身温家,可相处一年下来,他早就明白温殊木与温家那群品行低劣的贵族并非一路,还对他们元帅用情至深,那他可得好好帮帮夫人!

  艾利森诉完了苦,鞠躬退下,留下神情略微恍惚的年轻元帅。

  凌夙屿靠在椅背上,视线放得很远。

  他们明明只在婚礼上见过一面,为什么艾利森说的话简直就像温殊木对他情根深种了一样?

  脑海中浮现Omega的双眼和他含羞带怯的纯净眼神。

  这双眼睛……

  凌夙屿低下头看向手边的抽屉。

  良久,他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泛黄的信纸。

  那上面只有一句话,字迹稳重中又透着些许华丽,是贵族才会写的花体——

  【哥哥,爷爷来接我回家了,感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

  应该是接走小不点的人代写的。

  凌夙屿没有家人,有记忆时便独自待在荒芜星的地下城,一个人摸爬滚打长大。

  那个孩子的到来犹如石子入湖,搅乱了他单调乏味的生活。

  第一次有人问他名字,可他没有这种东西,之前也从未想过给自己取一个。

  见他说没有名字,小不点愣了愣,扬着小脸笑着道:“我也忘了自己叫什么了,我们都没有名字啦!”

  现在看来无比笨拙的谎言,那时的凌夙屿却信了。

  小不点叫他哥哥,他就真把小不点视为自己的亲人。

  虽然需要操心的地方变多了,但他也终于体会到有人等自己回家是什么感觉。

  很难用语言来描述。

  硬要形容的话,就是干活也不累了,打猎都更有劲了。

  捡到小不点时,凌夙屿从他衣服上昂贵的布料便能看出这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犹如天堑。

  凌夙屿知道自己留不住他,却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快。

  那一天,小不点想吃豚豚兽,他抓了好久才抓到一只,身上的衣服也划了个大口子。

  不过没关系,只要小不点开心就行。

  谁知道回去后,等着他的只剩下一张信纸,沁着名贵香料的馨香,一看就不属于肮脏衰败的荒芜星。

  那时,他还不太识字,还是遇到羿颢后,羿颢告诉了他信上的内容。

  也是,小不点有自己的人生,荒芜星绝非终点,回到家以后天高海阔,前程锦绣。

  总比待在他身边要好。

  之后,他便被羿颢送入了军校,开始了新的征程。

  过去这么多年,凌夙屿以为自己早就将这段往事深埋于心,但今天见到温殊木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惊觉,自己根本无法忘记,仍记得一清二楚。

  或许是同样浅棕色的眼眸唤醒了他的回忆。

  虽然有些相似,但小不点的眼神天真烂漫、自信阳光,一看就是泡在蜜罐里的孩子,温殊木却躲闪瑟缩,连跟他长久的对视都做不到。

  凌夙屿把信放回抽屉,起身离开书房。

  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画面让他微微一怔。

  他的结婚对象换了一身朴素的纯白棉质睡衣,头发尚未擦干,亚麻棕色的发梢微湿,一滴水珠落在衣服上,悄悄晕成一个小圆点。

  见他出来,温殊木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

  凌夙屿没想到温殊木会站在书房外等他,还穿得这么单薄。

  俊秀的眉毛拧起,苍冰般的眼瞳在走廊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摄人的光,他的声音透着冷意:“有什么事吗?”

  温殊木的面上带了些犹疑,张了张嘴,又把话吞了下去。

  如果换做部下露出这副踌躇的模样,凌夙屿的耐心一定早就消失殆尽,还会罚他进虚拟舱做十组对敌模拟训练。

  但现在从管家那里得知温殊木对他的态度后,凌夙屿静静站在原地,等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结婚对象回话。

  温殊木眼神闪烁不定,半晌终于下了决心,小声说:“您该休息了……”

  直觉告诉凌夙屿,温殊木等在这里,绝对不只是为了通知他睡觉时间。

  Alpha的视线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探究,逼得温殊木想后退两步,拉远距离。

  发觉温殊木的退缩,凌夙屿收回视线,抬脚向卧室走去。

  猫一样的胆子,却还敢来招惹他。

  为了方便凌夙屿办公,书房和卧室都在二楼。

  拱形走廊宏伟华丽,罗马柱气派奢华,墙上排列着数幅名家画作,却无法引得路过的两人驻足。

  作为庄园的主人,凌夙屿的卧室宽敞大气,足够住下两个人。但考虑到这段婚姻的性质和元帅的脾气,艾利森又单独准备了一间房间供温殊木居住,不过离得不远,就在凌夙屿的卧室旁边。

  凌夙屿略过这间房间,停在了自己的卧室门前。

  温殊木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凌夙屿。

  凌夙屿以为他是顺路回房,可他一直跟到了现在。

  跟到了……凌夙屿的卧室外。

  这次,不等元帅再度开口询问,温殊木鼓起勇气主动道:“要、要一起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