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殊木躺着躺着就睡着了。
他做了个美梦。
梦到了在荒芜星和哥哥一起生活的那段时光。
他们住在漏雨的小屋里,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每天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出门翻其他星球丢过来的垃圾堆,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东西。
哥哥自己都吃不饱,还把好不容易打来的猎物都让给他。
对温殊木来说,再厉害的大厨做出的美食都不及哥哥烤的豚豚兽。
这场梦还没做到尽头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温殊木睁开酸涩的眼睛,喊了声“请进”。
艾利森打开门,向来沉稳的管家此时神情尽是喜悦。
他的话让温殊木从床上弹了起来。
“夫人,元帅马上回来了!”
*
帝星军用航空港,一排排身着黑色军装的帝国士兵站得笔直,注视着泊位,严阵以待。
士兵前还站着几位将官,都看起来很年轻,最大的也不过而立之年,却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旁边还有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穿着华丽的宫廷制服,昂贵的皮鞋在这群军靴中显得格格不入。
中年人和将官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他们其实聊不到一起去,可这人是宫廷总管洛伦,陛下派他来迎接元帅,将官们不敢对他不敬。
少顷,进港航道处传来轰鸣声,顿时吸引了港口内所有人的注意力。
宽敞的航道上,数艘战舰有序驶入,稍小一点的纯黑战舰有序散开,众星拱月般将中心庞大的深蓝战舰包围。
洛伦望着暗藏危险的深蓝战舰,面上客套疏离的微笑瞬间变得和蔼真诚。
旗舰级战舰梅尔维尔,取自古地球中新世时期最强大的深海巨兽梅尔维尔鲸,全长1km,舰身线条流畅优雅,集合了帝国最先进的科技,攻守兼备,跟随凌夙屿征战宇宙数年。
梅尔维尔停下后,士兵们悄悄将脊背挺得更直,偌大的航空港竟安静到似乎能听到呼吸声。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喧哗,包括洛伦和年轻的将官们。
高处传来舱门打开的声音,黑发蓝眸的Alpha走出战舰,宽肩窄腰,高大英挺,帝国的黑色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有压迫感,象征着权力的单边披风随动作拂动。
明明是极为精致俊美的容貌,漠然的神情和冷冽的气势却划开了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让人只能敬而远之。
所有士兵整齐划一地抬起右手,向元帅敬礼。
凌夙屿表情不变,回了一礼。
待元帅放下右手,众人才把自己的手也放了下去。
洛伦迎上前,笑着说:“恭迎元帅凯旋,陛下为您准备了盛大的晚宴,请您移步皇宫。”
黑发的年轻元帅未显露出任何喜悦,反而微蹙起眉头,沉声道:“不必如此费心。”
洛伦知道凌夙屿最厌恶这种场合,解释道:“没有其他人,只有皇室。您离开这么久,帝后都很想念您,收到您要回来的消息就立马着手筹备,已经等候多时了。”
帝后对凌夙屿有救命之恩,也正是皇帝羿颢亲自将他送入军校,才能从此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沉默片刻,凌夙屿迈步走向去往皇宫的悬浮车。
果然如洛伦所说,皇室所有成员都出席了晚宴。
不过说是所有……其实一共也就四个人。
皇帝、皇后加上两位小皇子。
凌夙屿坐在华丽的长桌旁,两只胳膊上各攀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儿,耳边奶音阵阵,时不时两人还隔着凌夙屿闹来闹去。
贵族们眼中的残暴元帅此刻却很有耐心,任由他们围在身边打闹,深邃的蓝眸却透过他们看向了十多年前。
小不点那时候也差不多这么大,或许还要比皇子们更小一点……
皇后任亦看不下去了,出声让他们回来。
察觉到爹地的不满,小皇子们这才“噔噔”跑回来,还极有默契地分开扑进帝后的怀里,一人抱一个。
羿颢笑着摸了摸他们的头。
任亦是Beta,两位皇子来之不易,一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便受尽宠爱。
凌夙屿安静凝望着眼前和睦的家庭。
这是他不曾拥有过的,未来也大概率不会有。
用过餐后,侍者带着皇子们离开,一时间只剩下凌夙屿和帝后三人,热闹的餐厅逐渐沉寂下来。
帝后交换了眼神,任亦开口道:“说起来,我一直以为温彬只有温泊霜一个孩子,看来温殊木在温家很不受重视。”
羿颢叹了口气:“温殊木的生母……是温家老花匠的女儿,和温彬一同长大,也算是青梅竹马了,但温彬嫌她出身不好,就算她已经怀孕也不愿负责,还是最后在温老爷子的要求下才娶了她。可惜她生下温殊木后落了病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这小孩儿挺不容易的。”
任亦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羿颢从容不迫道:“夙屿的结婚对象,我自然是要先好好了解一下。”
“夙屿,我知道你对这次联姻很不满,但内有门阀贵族,外有联邦,连年战事疲敝,帝国也需要时间休养整顿。温家自己送上门来,这是一个好机会,我们不能放过。”羿颢转向凌夙屿,“更何况,那位Omega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实在太高了……”
任亦附和道:“仅仅是从信息素库里抽取样本测量就能达到97%,实际或许还要更高。你们婚礼过后时隔一年未见,回去后对人家也别太冷着脸。”
凌夙屿闻言,淡淡道:“无所谓。”
他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是99%还是1%,都无关紧要。
反正这场被利益裹挟的婚姻迟早都要结束。
*
温殊木被管家叫醒后就一直在试衣服,还让艾利森帮忙找人给他稍微收拾一下。
他望着镜中眼下透着淡淡乌青的自己,觉得太过憔悴了,没法以这种状态见哥哥。
艾利森笑着打开终端通知侍者过来。
夫人从未对他提过任何要求,似乎有衣服穿、有地方睡觉就行,好养活到根本不像一个娇生惯养的贵族Omega。
这还是头一次温殊木请他帮忙,艾利森自然答应得飞快。
很快,一位侍者赶了过来,圆圆胖胖,笑起来憨厚可掬,手上的动作却十分灵巧,没多久就帮温殊木做好了造型。
艾利森站在一边望着镜前的夫人,眼底浮现一抹惊艳,竟是有点看呆了。
原本微卷的棕发被加重了卷度,少年感更强,小鹿般的浅棕圆眸终于亮起了光,毫无血色的唇瓣变得粉嫩盈润,配上面料高级的衬衫和马甲,就像刚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
温殊木罕见地露出微笑,轻声道谢:“谢谢你,小金。”
小金摆摆手,笑起来时更显得脸肉乎乎的:“夫人不用这么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他本就是负责温殊木穿衣打扮的侍者,只是夫人平常都不怎么叫他,已经待命很久了,整天闲得发慌,这次好不容易有活干,赶紧逮住机会拿出看家本领,使出全力给夫人做造型。
温殊木收拾好了自己,守在一楼等凌夙屿回来。
死寂了许久的心此刻跳得飞快。
他终于有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他就这么看着窗外透进的光从晃眼的白缓缓变成温和的橘色,又逐渐消失。
挑高的大厅里,奢华的水晶灯亮起,驱散了厅内的黑暗。
温殊木从下午等到晚上,小脸好不容易有了点红扑扑的血色,此时也渐渐褪去,变回了原来的苍白。
艾利森有些心疼,说:“元帅在皇宫不知道多久才能回来,夫人您先用餐吧。”
温殊木轻轻摇头。
他没有一点食欲,只想快些见到哥哥。
想知道凌夙屿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小孩儿,想说自己那时并非故意匆匆离开,想问他有没有看到自己留下的信,想了解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艾利森只得在茶几上摆了一些小点心,让温殊木能先垫垫。
墙上的钟表时针指向数字“10”时,艾利森的终端亮起。
庄园大门的守卫传来消息——
元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