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季澄有搬出去的想法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期末考试一结束,他就张罗起了找房子的事。为了省钱,梁季澄没去中介挂号,而是选择直接去小区实地考察,把楼道里,大门上张贴的租房信息一一记下来,再挨个打电话。

  想找到心仪的房子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离学校和水果店足够近,环境安静,最好交通也方便点。同时满足这几个条件,梁季澄跑了足足半个月,才在附近一个小区找到了各方面都满意的房源。

  梁季澄给房东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的侄子,说叔叔现在人在国外,租房的事由他全权负责。约定看房那天,梁季澄提前十五分钟到了现场,他在悬铃木的树荫下等了十五分钟,消耗了一只冰棍,一瓶冰镇矿泉水,看街上的车过去了七八辆,下午两点半,终于等来了房东的侄子。

  “是…梁先生?”

  还剩几步路的时候,侄子放慢了脚步,满眼怀疑,似乎不相信前天和他通话的男士竟然这么年轻,看起来还是个学生。

  梁季澄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是我没错,走吧,去看房子。”

  房子在六楼顶楼,老小区,没电梯,爬楼的时候,侄子还在滔滔不绝向梁季澄介绍他叔叔的事情。梁季澄对这些没兴趣,懒懒回应着,时不时哦一声,以示自己在听。

  “到了,就是这。”爬到最后一层,侄子来到东户的位置,用钥匙打开房门。

  这里看来是很久没人住了,一进去便是扑面而来灰尘。两室一厅的布局,除了客厅厨房洗手间之外,还有两个房间,一间书房,一间卧室,所有家具都盖着用来遮灰的格子床单。房子没有过多的装修,普通的木地板和大白墙,正对电视机的架子上,摆了一副千里江山图的十字绣。

  “这边家具什么的都齐全,沙发,床都有,”侄子用手摸了把电视上的灰,又拍了拍,“你也知道嘛,出国不好带太多东西,你要是租这儿,很多东西不用自己买了。”

  梁季澄嗯了一声,朝卧室走去,朝南向,还带一个小阳台,午后阳光照进来,铺满了大半个房间。梁季澄站在温暖处,想起水果店他和江冉住的那间由于身处一楼而常年阴暗不见光的卧室,心里又为这套房子加上一分。

  “怎么样,还不错吧。”看完一圈,侄子点了根烟说。

  梁季澄点点头,开口问他,“多少钱?”

  “一个月1000,一年起租。”

  梁季澄:“…”

  一个月1000,一年就是一万二…这属实有点超出他的预算了。

  “能不能便宜点?”他问。

  侄子盯了他几秒,叹了口气,“不是我诓你,你去打听打听,我这价格在这片算便宜的了,这小区哪有低于1200的。再说,我是看在你还是学生的份上给你这个价的…哎对了,你是哪个大学的?”

  “省理工大。”

  “哟,好学校啊,”男人一下乐了,“行,看在学校那么牛逼的份上,再给你减50,950,够可以了吧,不能再低了。”

  梁季澄知道这价格不算太离谱,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房子,他已经对周边的房价有了大概的了解,同样的条件,再贵一两百块都不一定能拿下来。但是他和江冉现在都处于钱财只出不进的状态,江冉那边的积蓄还得拿出来装修,所以每一分钱都得想好了再花。

  “我回去和我家人商量一下吧。”

  “可以,”男人摆摆手,“你回去商量着,最好明后天就给我个回话,这房子抢手着呢,你要是不租,我趁早找别人。”

  梁季澄回到水果店,把经历和江冉说了,对方同样有些犹豫,因为租金的缘故。“11400,”江冉从计算器中抬起头,“不算水电费,那是另外的。”

  梁季澄沉默不语,看似是中立的态度,但其实心里的天平早就有所倾斜,他不愿意承认,见到卧室的第一眼,他就被那漂亮的阳台迷住了。尽管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房间,但得到的阳光却是少之又少。他一直希望自己未来的房子能有个这样的阳台,可以让他看书,打盹儿,或者干脆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静静躺着。梁季澄从来没跟江冉提过这件事,因为这听上去更像是一个艺术家的幻想,而不是他这个理工男该有的。

  “钱的话,我每月有导师那边的补助,”梁季澄拿过计算器开始按,“不算多,但是买菜做饭是够了,明年还可以评一次奖学金,实在不行,”他说到这抿了抿嘴,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还能出去干兼职。”

  梁季澄目前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课题组那边,要说兼职肯定不是像以前那样给小孩子当家教,多半是体力活,去咖啡馆端盘子,或者去麦当劳给人家捡鸡翅。

  “不要。”江冉摇摇头,他清楚梁季澄干不了那些伺候人的活,何况他也受不来委屈,要是和客人吵起来一气之下再把桌子掀了,会更难办。

  梁季澄眼神暗了暗,“你觉得我吃不了苦?”

  不,与其说他吃不了这样的苦,不如说江冉不想让他吃这样的苦,他想象不到梁季澄住在漏雨的地下室,或者和七八个人一起挤在群租房,顿顿啃馒头的样子。

  “不是的阿澄,”江冉笑着说,摸了摸他的脸,“我们就租那套房子吧,明天你带我去看看。”

  正式搬家的那天,江冉特地买了很多菜,在家和梁季澄煮了顿火锅。客厅里有房东留下来的小茶几,他们坐在地板上,把牛肉卷,豆腐和蔬菜依次下入锅里。等到里面浮出翻腾的泡泡,江冉随意搅了几下,再把烫好的食物夹到梁季澄的盘子里。

  梁季澄是南方人,但吃火锅的习惯偏向于北方,他用筷子夹着牛肉在麻酱里滚了一圈,又倒了一勺辣椒油,心满意足地放进嘴里。

  这个如此重要的时刻,光吃菜不喝酒似乎不合规矩,江冉给两个人的杯子里倒满啤酒,高兴地跟他碰了一下,“庆祝我们迁入新房!”

  这听上去很像新婚夫妻的誓词,梁季澄看着江冉喝了个底朝天,他还不知道男朋友有如此豪迈的一面,“悠着点,”他说,“等我们将来自己买房,比这个还大,你是不是得灌一整箱下去。”

  江冉笑嘻嘻的傻乐,这才一杯下去,他像是喝醉了一样,“我现在是不是该说,”他一只手搭在梁季澄的肩膀上,“我不在乎房子大小,只要和你在一起,住哪里都无所谓。”

  “不,”梁季澄淡定的把他撒出来的酒渍擦干净,“你应该说‘梁季澄,记住今天你说的话,如果将来你给我买的房子不比这个大十倍,一百倍,我是绝对不会搬进去的。’”

  江冉仰头发出一阵爆笑,几乎要把眼泪笑出来。

  他们不停地吃菜,喝酒,碰杯,每个人都吃了很多喝了很多,直到再也吃不下,并排靠在沙发上,肚皮鼓鼓的,像两只吸饱了树汁的圆滚滚的蝉,他们不在乎明日,只要肆意的活过这个夏天。

  江冉盯着天花板上没有任何造型的方罩吸顶灯,感觉眼前一阵晕眩,他问梁季澄,“他们给你多少钱?”

  “什么多少钱?”

  “你的老师,”江冉往左边挪了挪,试图让自己离梁季澄近一点,“不是说给他干活有钱拿吗。”

  “二百一个月,”梁季澄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夹根烟会更合适,但他不抽烟,于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研究生四百。”

  “区别对待啊。”

  “能给钱就不错了,”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干巴巴笑了两声,“多的是一分钱没有的。”

  江冉此时已完全贴着梁季澄,他弓起上半身,努力让自己缩进对方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阿澄,我觉得你好厉害。”

  “你学习好,成绩好,”江冉掰着指头数,“你还会电脑,还找到了这么好的房子,你什么都会。”

  梁季澄被他夸的晕乎乎的,自己厉害吗,他想,也许吧,可这些加在一起貌似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其他人也会呢。”他说。

  “你比他们都厉害,”江冉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看一位绝世英雄,他的手放在梁季澄烧的红红的脸上,手指划过他的鼻梁,“你比他们都要帅,你还是我男朋友。”

  原来重点在最后一句,梁季澄低下头,他们离得很近,近的能感受到彼此带着酒意的呼吸,他没有多言,吻了上去。

  等亲吻结束,他们满身是汗的躺在地板上,没有开空调。江冉说要省电,而且即使开了空调也会出汗,灯光晃动的重影在眼前闪,像是满天繁星。

  这样的状态是很好的,因为他们谁也没有洗澡,每个人都脏兮兮的,有汗,还有刚刚吃完的火锅的味道,躺在地上,可以不同担心把新买的蓝布条纹的床单弄脏。

  两个人糊里糊涂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江冉起来的时候,梁季澄已经不见了,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记得昨晚是枕着对方胳膊入睡的。江冉茫然地爬起来,环顾四周,过了几秒才想起来他们搬了家,这里不是水果店。桌子上昨晚吃剩的残羹冷炙被收拾干净,江冉看见了梁季澄给他留的字条:我先去学校了,等晚上再回来。

  江冉拿起纸条,深吸了一口,贪婪地汲取着上面梁季澄残余的气息。

  他再次躺回地板上,傻傻乐出了声,真好,他想,现在这样真好,他们有了自己的家,一处小小的避难所,他可以挣钱,可以慢慢地攒,他们会过上很好的生活。

  未来的一切都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