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玄幻奇幻>为兄不是小白花>第48章 枕边孤笛

  昆仑山的小雪停了,旭日的辉光透过雕花繁复的窗子洒进寝殿,案几上一炉檀香燃尽,余烟袅袅,满室清幽。

  白泽躺在纱帐后的卧榻上,悠悠醒转,睁开眼看到的不是梦里的小墨,而是仙侍明一。

  “殿下,你终于醒了!”明一本来背对着白泽坐在小桌前打盹,听见榻上有了动静,一下就站起来,围着白泽欢欣雀跃。

  “小墨呢?”白泽揉着太阳穴从榻上坐起来,开口第一句便是问墨言。他心上记挂,只记得最后的时刻墨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胸前沁出的热血染透了他的衣衫。

  手肘撑起时碰到某样硬物,凉而不冰,硌得他很不舒服。白泽低头去瞧,发现那是一支通身莹白温润的琼玉笛。

  他拿起笛子细细端详,不知怎的,心头萦绕上一股焦躁。

  “明一,我问你小墨呢?”

  明一的小眼珠子滚了两滚,回到白泽面前时,收敛了夸张的动作,一本正经的答道:“二殿下正在神医谷养伤。昨日苍梧医官遣人来禀报过,二殿下已无大碍,请您勿忧。”

  白泽便没有再多问,只盯着手中玉笛出神。

  他记得小墨说过,最开始去瀛洲的目的,就是为了这琼玉笛。可那时在龙神庙里,分明没见古岳带着这笛子。

  小墨千辛万苦得了这笛子,却没有亲自送来,甚至,连句话也没留就去养伤了。这实在不像他以往的作风。

  难道,他在生气吗?因为自己骗了他?抑或是,因为某句不合时宜的真心话。

  白泽百思不得其解。他开始回想,魇离死后,他意识丧失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明一见白泽已皱着眉头出神好半天,便小声唤了一句:“殿下”。

  白泽恍惚回过神来,睫羽惺忪,抬头望向窗外,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明一大腿一拍,激动地回答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您这一睡,可是睡了有一个多月呢!若是在凡界,可就是三十多年!”

  白泽眼中闪过一抹惊讶。燃烧元神的代价极大,他已经掌握着分寸,没想到还是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得以归位。

  “哎呦,瞧我这记性,帝尊吩咐过,待您归位须得立刻禀报”。明一拍完大腿拍额头,懊恼的说。

  “也是两百多岁的小仙了,怎的还这般咋咋呼呼?去吧,别叫父尊久等了”。明一便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白泽拿着笛子下了榻,走到窗边推开了半扇窗户。冷风倒灌进室内,他拢了拢敞开的衣襟,看窗外的小院里,洁白的梨花开的正盛。

  铁棠梨三百年才开一次花,他这一觉醒来,物是人非,恍如隔世。

  粗壮的树干托起如云的冠盖,远远望去,便如同一座雪白的小山丘。微风一动,枝丫震颤,洁白的花瓣扑簌簌的飘落,小院如同下起了一场梨花雪。

  偶有北风调皮,裹挟着花瓣一同飞舞,跳着跳着,便跃上了白泽倚在窗框的肩膀。

  上一回梨花雪落的时候,小墨还没长到他的肩膀高。白泽记得,那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总爱在梨树下打瞌睡,而自己,总会将满身落花坠入好梦的他抱回寝殿。

  可惜,这样安闲恬静的岁月总是流逝的了无痕迹,反而是那些纠结烦扰的心事叫人记忆深刻。

  白泽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帝尊试炼中,断月刀插进墨言心脏时的触目惊心,想起重溟海海底墨言苏醒时的如释重负,想起为墨言绑寻墨珠时的怦然心动,想起腾蛇的那个雨夜里轻吻落在他唇上时的战栗与沦陷......

  "我可以等,等你想明白的那天"他记得墨言曾如是说。

  白泽忽而意识到,心里有什么东西悄悄变质了。

  “墨言,此刻的你,在做什么呢?”他拾起肩上落花,轻轻一扬,那洁白的花瓣又飞向天空。

  名为思念的种子在白泽心中生根发芽,枝影横斜处是道不尽的落寞与悲伤。绝世的神明跌入红尘,横起琼玉笛,吹一曲相思难耐。

  可惜,昆仑的雪落不到三途川,就像白泽的心思永远见不得光。

  一场相思,两处烦忧。

  永恒星空下,三途川的石岸边,墨言佝偻着脊背,蜷缩在宽大的黑袍里。他脚边放着一根竹子做的钓鱼竿,身后则徘徊着一只百年的女鬼。

  他已经维持着这般姿势,一动不动的坐了一整天,眼见着那鱼漂沉了沉,又浮了上来。

  “喂!你能不能别飘了?我鱼都给你吓跑了!”

  女鬼听见墨言发怒,果然停止了飘动。

  她已在这三途川飘荡了百年,除了姜老头,还没人敢这么凶她。

  于是她转了身,恶狠狠的反怼道:“这河里又没鱼,你能不能别钓了?我脚都给你吓没了!”

  墨言气得一下子跳起来,抬手想要指着女鬼的鼻子开骂,却突然发现自己眼睛上还蒙着黑布,小臂也根本抬不起来。

  可他堂堂一个魔,面对区区一个南风知我意鬼,无论如何也不能输了气势。于是他只好晃了晃两条无力的手臂以示威猛,竖起两条剑眉,装出凶神恶煞的模样。

  "哎,我说你这个鬼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女鬼名叫元阮,顿时被墨言这副滑稽的样子逗笑了,边笑便骂:“就不和你讲道理,怎么滴,来咬我啊!”

  士可忍孰不可忍!“紫焰,我们打她!”墨言朝着身旁自行立着的长枪努努嘴,一人一枪同仇敌忾。

  “当老娘怕你啊?”

  “湛卢,我们打他!”元阮并不是一只好惹的女鬼,也是个火星子一点就着的脾气,立刻也召了剑来,就要开打。

  一魔一鬼、一枪一剑,气势汹汹的对峙着,但奇怪的是,谁都没有真的出手。

  姜老坐在客栈的门槛上,嗑着瓜子,饶有兴趣的看岸边两个呆瓜掐架。

  “喂,我说你们两,到底打不打啊?要打赶紧,一会儿我有贵客要招待,可没空给你们收尸!”

  “滚!”墨言与元阮异口同声的回答。

  “切,爱打不打,关老子屁事,真以为老子愿意管着你们啊?好心当做驴肝肺,良心都给狗吃了,呸!”姜羽自讨了没趣,悻悻地扔掉手中剩余的瓜子,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一阵熟悉的蓝色鸢尾花香从身后飘来,姜羽立刻收回踏进门槛的半只脚。

  “嗨呀,雷老弟,我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姜羽笑逐言开,招手热情相迎。

  原来是今晚他等的那位贵客,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