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涂深笑容依旧, 只是眸中泛起一阵不易察觉的杀意:“哥哥是在威胁我吗?”

  温玉沉挑眉,也不留余地的将话挑明:“你待如何?想与我动手吗。”

  温玉沉眸光微偏,含笑看着商涂深。

  商涂深却出人意料的耸了耸肩, 否认了他的话:“怎么会呢?就算我真想动手, 也打不过哥哥呀,我只会给哥哥下毒, 毒死哥哥。”

  温玉沉不置可否,他的确会给自己下毒,只不过不是现在,毕竟他还想着拿自己当药人呢。

  但经过方才那般试探, 温玉沉的猜测已经证实了大半, 基本可以确定,这商涂深的确是提前蹲守在那等着捡人的。

  不过他还是没摸透商涂深是否与那放箭之人有关系,若要说有关系, 商涂深跟本没有救他们的必要,想要药人也完全可以找那放箭之人要——因为那放箭之人既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伤朝廷命官就说明他有能力压下此事, 故而找个药人也并非难事。

  但若说没有,商涂深又是如何知道他们会受伤的?如果是凑巧, 那商涂深又为何会说“小哑巴不喜欢他拿别让试药”?

  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不止一次带人回去当药人。

  但以他的身手, 断然不可能是将人掳来的,至于下毒把人迷晕了再将人绑回来就更不可能了,他绑人回来是要做药人的, 若是下了毒剂量没有控制好, 没能让毒素彻底排除体外便是白费力气了。

  只是…这商涂深若是真与那放箭之人毫无干系又怎会如此笃定自己捡回来的人能当成药人来用?

  就像他方才想的那样,就连自个儿下的毒都有可能控制不好剂量, 更何况是别人下的毒?

  除非,那箭上带的, 根本就不是毒,而是对人无害的药,这样才能让商涂深次次捡药人不落空——那商涂深又是怎么知道这箭上没毒的呢?

  答案不言而喻——自然是那放箭之人告诉他的,而他所需要的药人,便是被放箭之人射伤的人。

  温玉沉目光幽深的看向了商涂深,继而将白玉药瓶抛还给他,眉梢微扬:“不吃解药几日会死?”

  商涂深明显一愣,压根没想到温玉沉竟会突然放弃给华清棠解毒:“哥哥你这是要弃了他?”

  温玉沉没答话,只是眼带笑意的等着商涂深的回答。

  商涂深自然是不知如何回他的话,他总不能真跟温玉沉说,死不了,躺几天就好吧???

  温玉沉嗤笑一声,语调戏谑:“怎么不说话?是因为还没想好怎么诓骗我吗?”

  “若我没猜错,这“毒”可是对人并无无害处?”

  商涂深迎上他的视线,半晌,笑盈盈的说:“那哥哥可以试一试,看看这毒到底会不会伤人性命。”

  两人针锋相对,谁也不甘落了下风。

  其实还是温玉沉有些心虚的,毕竟他只是猜测,但那商涂深可是切切实实的清楚华清棠身上的伤是否有毒,若真要做赌,风险太大,他赌不起。

  咚咚咚——

  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小哑巴追来了,估摸是因为商涂深一直没回去,再加上方才那小哑巴走时瞧见商涂深跟温玉沉剑拔弩张,故而着急忙慌的来追他了。

  温玉沉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将门大开,让那小哑巴进来跟商涂深对峙,而自己则是颇为挑衅的扬了扬眉。

  那小哑巴眼圈通红,两手比划的飞快,虽然温玉沉看不懂那小哑巴说的是什么,但也不难猜出这小哑巴是在跟商涂深吵架。

  至于吵的具体内容,他猜是跟“药人”有所关联,兴许是小哑巴要商涂深把他俩放走?

  “哥哥,你不要来掺和了。”商涂深十分熟练的将自己的发带一扯,绑在了小哑巴那比划的飞快的双手上,最后又朝他道,“我没有害他们,况且药人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

  只是什么?

  商涂深思考了半天,也没只是出什么名堂来,最终只不讲理道:“你身子弱,不能久站。”

  旋即便将人懒腰抱起,不管怀里的人有多不愿,都不由分说的将人带走了。

  这回商涂深倒没再回来,这半边天也染上昏黄,温玉沉将门关严后凑到华清棠身边,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儿睡觉。

  不过也可能不是睡着了,是被疼晕了,因为华清棠现在的眉眼仍是紧紧锁着的,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华清棠细微的喘息声有些急促的交替着。

  他觉得华清棠的性子很容易吃亏,疼的时候不吭声,不像别人家的徒弟似的疼了来跟师尊装可怜,让师尊来帮自个儿处理伤口,又或是谋到些补品,让自个儿的伤好的快些。

  华清棠只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或者等你去问他,他才会有点委屈的开口告诉你,有点疼,能不能抱一抱他?

  但在你刚顺着他的话应下去之后,他又会想,这样是不是给人添了麻烦呢?

  于是,他便又将自己的心思藏起来,把你亲手推开后告诉你,他不疼了。

  分明话是他自己说的,但你若是真信了他的话,不再管他,他又会自个儿伤心一会儿,虽然大多数时候他可能伤着伤着就把自己哄好了,然后还会暗戳戳的来同你“和好”。

  “…你看我干嘛?”

  华清棠的眼睛掀起了一条缝,声音带着些倦意,倒像是没睡醒。

  温玉沉将准备好的水递到他唇边,还十分贴心的提醒了一句:“不烫,凉的。”

  华清棠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脸,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你思春了?”

  温玉沉:“……”

  …看在他是华清棠的份上,忍了。

  “闭嘴,喝水。”温玉沉强硬的语气让华清棠下意识顺从他的话,张嘴喝了几口,半晌,刚睡醒般反应过来温玉沉方才竟然对他这般颐指气使,一下子像是炸了毛的猫,想要跟温玉沉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停了下来。

  因为温玉沉虽然跟他说话的语气不好,但温玉沉的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照顾他。

  华清棠又看了看温玉沉忙碌的背影,最终没计较他对自己态度恶劣的问题。

  温玉沉自然是不知道这一会儿功夫失了忆的华清棠就在心里纠结了一下要不要跟他吵一架,他一边给华清棠准备了些能吃的饭菜,一边支开窗子仔细打探这小院的布局——

  能吃的饭菜也仅限于能吃,因为它只是熟了,但味道极其丰富,具有弹性,刚入口是是一种舌头麻了的感觉,随后是一阵剧烈的甜味充斥口腔,最后,不知从哪来的咸味开始跟前头的甜混合,颇为…震撼。

  华清棠只吃了一口,就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温玉沉则是为了自己的脸面,硬着头皮试图把它吃完——

  他明明记得自己的厨艺虽然不算拔尖,但也不差,他不清楚到底是哪一步做错了,竟然会这么难吃,比华清棠第一次给他做的咸粥还要难以下咽。

  华清棠看着温玉沉吃的这般津津有味一时间有些怀疑是自己的问题,于是他顺着温玉沉夹了一筷子的地方吃了一口。

  华清棠:“……”

  他怀疑是温玉沉故意骗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借这菜来报复他,虽然他不知道温玉沉为什么要来报复他,但除了温玉沉要报复他以外,他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能让温玉沉如此这般“以身入局”了。

  温玉沉见他还不死心一直跟着自己夹菜,有些狐疑的开口:“你喜欢吃这种…特别的菜么?”

  华清棠觉得这饭虽然难吃,但好歹也是温玉沉亲手做的,故而他硬着头皮面如死灰的顶着有点发麻的舌头说:“…喜欢。”

  温玉沉大受震撼。

  华清棠的口味,竟然…这么特殊?

  温玉沉沉默片刻,又夹了一筷子菜,试图从这“一片废墟”之中找出华清棠说的“喜欢”。

  而华清棠呢?

  他看着温玉沉吃的如此起劲,也不大好意思下桌,只能跟着温玉沉一起将这盘口味多样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

  最终,两个人都一言难尽的看着彼此,脑子里同时冒出来一句“他这口味还真是独特”。

  温玉沉轻咳了一声,刚要张嘴说话,就发现自己被那口味多样的菜给“封了喉”,于是他有点尴尬的倒了杯水,顺了几口气,才勉强开口。

  “你身上的可能不是毒。”温玉沉刚说了一句话,那菜的威力就压不住的又让他哑了嗓子,他被逼无奈,只能再用水顺顺嗓子,“很可能是些活血的补药。”

  温玉沉猜测是补药也不无道理,因为“药人”用来试药定然会伤身,如果被捡来当药人的人身子不好,说不准试不了几次药就死了,所以用的药兴许是补药,至于为什么猜它是活血的药——

  则是因为箭伤后流血越多人的意识便越薄弱,如此一来救更方便商涂深将人捡回去。

  华清棠并没有接话,只是从自己的簪子取下,在手里一转,簪子便分成了两半,他将簪子里的纸条塞到了温玉沉手中,嘱咐道:“一会儿天黑了你就去官府找人。”

  “叫完了人便给他们指路,但指好了路就回家,不要再回来了。”

  温玉沉微微蹙眉,这纸条上写着“傅檀安亲笔”,只是其余内容一概用一些字符代替,不用看也知道这信的大意——无非是叫人来救他,又或是交代了些重要线索。

  “你觉得能找来人?”温玉沉没说去不去搬救兵,只问了他一句。

  华清棠一怔,下意识点头称是:“嗯。”

  温玉沉继续问:“你以为放箭之人为何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着你这一身官服令牌还将你射伤?”

  华清棠扣上发簪的动作一顿,转而轻声道:“那又如何?”

  “林栩之的案子本就牵连甚广,先前我带着一队人马去查都查不到任何头绪,更何况如今只剩你我二人,单枪匹马,势必会有性命之忧。”

  “我知有人想要我死,但死的人不能再加上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