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冒充放箭之人?”

  这会儿那少年把他俩带到了一间竹木屋子, 华清棠肩上的伤也被他处理的差不多了。

  少年煎药的手一顿,眉眼仍带着笑:“我没有冒充呀,我说想要二位哥哥的命也不是假的。”

  “因为我刚好缺了两个药人, 至于旁的嘛…是哥哥自己想多了, 为何要怪到我身上?”他收回目光,舀起一勺药, 仔细嗅了嗅。

  温玉沉没接他的话,只是攥着华清棠发凉的手,看着这人惨白如纸的脸嗓子发紧:“…他何时醒?”

  少年将药碗递到他手中,随后耸耸肩:“不知道呀, 你去问他喽。”

  温玉沉接过药碗, 小心翼翼的将华清棠扶起,靠在榻边,有些生疏的给人喂药, 但没等他喂进嘴里那少年就喊住了他。

  “哥哥,你是打算烫死他吗?”

  温玉沉端着药的手一顿, 旋即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实在是平日里没照顾过人,他自个儿又很少喝药, 上回喝药还是在尘意知没有仙逝时, 不过那会儿也用不着他自个儿动手,大多是药放的差不多凉了,尘意知才叫他来喝。

  华清棠喝药的时候眉心皱地紧巴巴的, 本就惨白的脸上罕见的浮现出一抹红晕, 大概是喝药时咳的急了,呛得。

  少年看着温玉沉这般“草率”的照顾人, 不由分说的将药碗接过,娴熟的从袖口中拿了个帕子给他擦嘴, 顺势又细心的把剩下的汤药一口气喂完才算罢休。

  然后喂完药的空碗就被少年塞进了温玉沉的手中。

  “哥哥,你总不会还要我去洗碗吧?”

  温玉沉:“……”

  少年似乎知道温玉沉担心些什么,故而将自己的手绑了起来,朝温玉沉晃了晃:“哝,这回不用怕我对这位哥哥做什么了吧?”

  温玉沉抿了抿唇,还是不大放心,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一双白皙的手把药碗从他手里接过——

  温玉沉顺势抬眼,只见那人病恹恹的,瞧着弱不禁风,但脸上却挂着和善的笑,他伸手朝温玉沉比划了几下,温玉沉没看懂,刚想问他些什么,就听那少年语气不善道:“你出来干嘛?”

  少年不耐的叹了口气,又用牙把绑着自己双手的布一解,随后朝温玉沉咧起嘴:“好哥哥,帮我照看好他哦,不然榻上那位哥哥可就要死了。”

  不等温玉沉说出下话,这少年一溜烟的似的夺过那位柔弱病美人手里的药碗,破门而出。

  留下温玉沉和那位柔弱病美人面面相窥,那病美人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抬手比划了几下。

  温玉沉试探开口:“你说不了话?”

  病美人点头,又开始一步一比划,这回他比划的倒不是什么手语,只是单纯的想让温玉沉跟他一起过来。

  好在温玉沉也不是什么愚钝之人,只愣神片刻就懂了他的意思,跟着这位病美人走了去。

  这儿病美人似乎知道他不会远走,故而走出门时转头示意他不用跟着自己,出去没多久,拿着纸笔回来,又将刚写好的话递到温玉沉手上。

  “他不是坏人。”

  温玉沉没吭声,只是语气浅淡的说:“兴许只是待你好。”

  那病美人狠劲摇头,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下意识的伸手比划,比划到一半,又想起来温玉沉看不懂手语,故而拿过纸,在纸上一笔一划的写道。

  “不是的,他待谁都好。”

  温玉沉仍不打算顺着他的话附和:“你可知他带我们回来时对我们说了什么?”

  那病美人一愣,继而摇头。

  “他说要我们的命。”

  “你觉得一个对你说想要了你的命的人会是什么好人?”温玉沉将那写了字的纸又塞回了小哑巴手里,不再瞧他,转头去看自家乖徒弟伤势去了。

  华清棠这伤口很深,甚至贯穿了他的胸膛,取箭时华清棠疼的直哼哼,当然,如果华清棠清醒着是断然不会这般的。

  箭上的毒也来势汹汹,处理时险些止不住血,还是那少年不知从哪拿来了个药丸硬塞进华清棠嘴里才算勉强止了血,虽然后来药效过了,血又开始冒了,但好在冒血那会儿已经处理完箭伤了,包扎的紧,没让伤口崩开。

  不过趁着温玉沉走这功夫,包着伤口的地方又渗了不少血,温玉沉垂着眼看着他的伤,眼眶发涩,仿佛受了伤,中了毒的人是他一样。

  其实若是他受伤,他如今也不至于这般难挨了。

  他要是早些发现有人设伏、没让华清棠替他挡了这一箭…

  “咳咳咳…”

  不等他内疚完,榻上之人就皱着眉咳了起来,咳了两声后总算清醒过来。

  只是这一醒,身上的伤以及残留在体内的毒就火辣辣的烧了起来,疼痛挤压着五脏六腑,像是被人生生撕开了血肉,啃食着筋骨。

  “对不起。”

  温玉沉半蹲在榻前,双眼通红,连带着声音都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华清棠见他这可怜模样心上软,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哑着嗓子,轻声问了他一句:“谁对不起谁?”

  温玉沉更内疚了,但他还是碍于自己的脸面,耷拉着脑袋,多眨了几次眼,把马上要挤出来的眼泪眨干了,才情绪低落道:“…我对不起你。”

  华清棠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你不说我还以为是我对不起你。”

  温玉沉有些恍惚的抬眼看向这人。

  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人是恢复了记忆,因为“傅檀安”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与他开玩笑的人,至少现在的“傅檀安”不会。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而逝,毕竟他了解华清棠,若是华清棠恢复了记忆定然会第一时间与他说。

  “还哪疼?”温玉沉给他又倒了碗水,颇为贴心的吹了吹,结果被推门而入的声音打断。

  “哥哥,那水都凉了,你吹什么呢?”

  温玉沉:“……”

  他觉得有必要跟这小鬼头子好好说道说道。

  “啊,哥哥,你醒了呀?”少年俯下身,双手背在身后。

  华清棠对于这个上来就跟他套近乎的毛头小子没什么好感,故而没搭茬,只微微侧过头,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哥哥,你的毒需要静养几日,这期间要注意,不可以乱动——”话罢,少年又扭头看了眼温玉沉,意有所指道,“也不可以多喝水哦,不然毒素会扩散的,到时候神仙来了哥哥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没等那少年再说什么,那毫无存在感的小哑巴就扯了扯他的衣袖,朝着少年比划了一半就被少年扣下了,少年单手攥着这小哑巴的手指,然后颇为不耐的说了句:“哥哥,我知道了,再说,我这也不是吓唬他们啊。”

  小哑巴被他攥着手指,想说什么但没法宣之于口,只能恼怒的看着少年,两个人的气氛有些微妙,但温玉沉并不打算当他俩爱情的调味剂。

  故而,他十分破坏气氛的开了口:“你说要拿我们当药人,是为了治他?”

  温玉沉目光所及之处正好是那恼怒的小哑巴。

  不等少年回话,那小哑巴就先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发出并不好听的嗓音,虽然只能听到几个简单的“啊”字。

  “哥哥,你怎么还恩将仇报啊?”少年一边拽着小哑巴往屋外走,一边谴责温玉沉,“我救了你们,你们一报还一报不是应该的吗?”

  温玉沉难得听到这番与他不谋而合的话,故而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在少年关上门跟他对视那刻他双手抱臂,微微偏头浅笑:“你自愿的,跟我们有何干系?”

  少年被温玉沉这番无赖的嘴脸惊的拿起了摆在一边抑制华清棠毒发的解药,颇为痛心疾首:“那好吧。”

  说着,他偏头看向华清棠,并拿着白玉药瓶挥了挥手:“哥哥,带你回来的哥哥说要你自生自灭,不准我救你,他好狠的心啊。”

  温玉沉嘴角一抽,没再跟他扯皮:“你为何会出现在那儿?”

  少年茫然的问:“哥哥说的是哪?”

  温玉沉没搭理他这装疯卖傻,只继续问:“是提前蹲守在那,早就知道那会有人受伤,可以被你捡回来当做药人对么?”

  少年驴头不对马嘴的朝他自我介绍:“哥哥,我是不是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他也不管温玉沉应不应,自顾自的接着道:“我叫商涂深,你可以叫我阿商。”

  “那个小哑巴是我哥哥,他身体不好,也不喜欢我拿别人当药人给他试药,所以烦请哥哥不要在他面前说这些他不喜欢的事情。”

  温玉沉微微挑眉:“是吗,这就好办多了。”

  温玉沉不紧不慢的将商涂深手中的白玉药瓶夺了下来,唇角勾着笑,语调缓慢,一字一句道:“你的这位哥哥身体也不好,你若是不先将他的身子治好,恐怕…”

  “小哑巴会忧虑过重,病倒过去,到时候你再想做些什么,恐怕就来不及了。”

  温玉沉摇了摇手中的白玉药瓶,掀起眼皮,直勾勾的看向眼前之人:“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