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安定王去了雁归山庄见傅清墨。
傅清墨脸色苍白,偶尔咳嗽两声,见了安定王, 就连眼神都病恹恹的。
“参见王爷。”
傅清墨正要行礼, 却被安定王虚虚托住双手,急忙道:“不必多礼。”
而后, 安定王朝着站在一旁的青柳怒目而视:“你是怎么照顾傅姑娘的, 为何傅姑娘的身子会越来越差!”
青柳吓得低下头跪下,哆哆嗦嗦道:“王爷恕罪, 奴婢已经尽力了, 可这风寒始终不见好!”
“不怪她, 怪我身子不争气。”
傅清墨叹了口气, 双眸露出忧伤的神色:“小时候常生病, 伤了根基, 如今风寒来得迅猛,也没办法。”
安定王没有说话, 只是扶着傅清墨坐下,柔声问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嗯。”
傅清墨轻轻应下,神色柔弱,身子不由自主地倚在桌沿。
“此次来无法逗留太久, 本王会请更好的大夫来的,你要好好休息。”
安定王说得情深意切,可眼中却无半点情意, 甚至还带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笑意。
“王爷不必担心我,大事为重。”
“嗯。”
“本王需要离开了。”
安定王过来, 好似就是看傅清墨如何病入膏肓,如今看见了, 便也不多留了。
“好,青柳,送一送王爷。”
“是的,小姐。”
安定王看了傅清墨一眼,而后转身离去,青柳紧随其后。傅清墨就这么看着安定王和青柳的身影淹没在黑暗中,待到那二人的身影消失了,听雨才道:“小姐,为何要让青柳与安定王独处?”
“就算我不让青柳宋送他,他也会开口的。”
刚才本来弱柳扶风的女子瞬间挺直了腰背,连眼中的病倦也消失殆尽:“我亲自开口,更能降低安定王的戒心。”
“可是小姐,就不怕青柳她……”
“不怕。”
傅清墨冷冷地看着门外,外头没有点灯笼,一片黑暗,仿佛随时会有恶鬼爬出来:“因为比起安定王,她更怕我。”
身在虎穴之中,自身难保,比起外面那头豺狼,她自然更怕穴里的猛虎。
夜色寂寂,虫鸣如歌,回廊中,安定王负手而行,身后的青柳紧紧跟着,却低着头不说话。
“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
青柳答得极快,好像练习过千百遍一样。
“继续查看,我觉得她还藏着什么秘密。”
“是的,王爷。”
青柳把安定王送走后,整个人的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一样靠在大门边。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青柳姑娘。”
“啊!”
青柳吓了一跳,腿软坐倒在地上。在她身后站着一个男人,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站了多久,就像影子一样在自己身后。
“夜里凉,回去吧。”
影说完后,青柳才扶着门沿艰难地站了起来。她浑身哆嗦地看着那个男人,只觉一阵劫后余生。
若刚才自己言语上稍有不妥,恐怕这个人就会马上杀了自己。
傅清墨总有手段让自己感觉到惧怕,也有办法一个字也不说就能警告自己。
青柳虽然不够聪明,但是也不笨,她明白傅清墨的意思。若刚才还有一丝想要逃的念头,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她的生死彻底掌控在傅清墨的手里,自己只有按照她的话做才能活下去。
“好。”
夜风带了寒意,也不比那男人的眼神冷,青柳只觉浑身有冷意钻入,就像附骨之疽一样,让她无法逃脱。
这座山庄,是束缚她生死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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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晌午,南诏城的大街热闹非常,开摆的市集,各地的行商涌入,还有路经此地靠杂耍为生的戏子。
陆千沉前些日子去了星斗城,今日才回来。见南诏城的热闹不逊色于星斗城,她便忍不住坐在茶铺里,拿出自己的纸和笔把眼前的景色画出来。
她是个画师,比起兵法谋略,她更喜欢绘画,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青龙也在她这个本领下吃了不少亏。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只看了一眼,便把自己觉得最合适的画面记下,而后便开始在纸上画画。
茶铺老板给陆千沉端了茶来,见她在作画,便把茶水放远一些,免得弄湿了画纸。
“咦,姑娘用的是什么笔?”
老板见过作画的都是用毛笔,可陆千沉手上的那纸笔黑乎乎的,不是墨,也没有墨香味。
“是炭笔。”
那支炭笔外头还裹了竹木,只有笔尖是碳,这是楚末言送给她的小玩意,用起来格外趁手。
“真是闻所未闻。”
那老板见陆千沉始终低头,便不再多话,只是在闲余之际还是忍不住多看两眼。陆千沉画着画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去,果然看到飞廉。
她方才未曾留意,在她眼中,所有人都是她画中的风景,如今细想,才发现有个人很熟悉。
飞廉身旁还有一个女子,那女子看起来笑得很开心,手里拿着一个泥人在飞廉眼前晃了晃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飞廉宠溺地笑了笑。
那女子也有些熟悉……
对了,是星斗城那傅家姑娘的丫鬟。
这两人怎么会在一起?
陆千沉停下笔,可下一瞬,自己身上的阳光被渐行渐近的黑影笼罩起来。她手中的笔直直往后刺去,还好那人及时抓住,否则腰际就要多一个血窟窿了。
“师妹,是我。”
“日后莫要随意出现在我身后。”
陆千沉这才收回笔,放到画纸旁。青龙坐到陆千沉对面,看了她一眼,又迎着她的目光看向街道,便看见了飞廉和听雨。
“她们怎么了吗?”
为何陆千沉一直盯着那两人看?
“没有。”
陆千沉收回眼神,又道:“她们的笑容很美,只是用了一点时间去记住。”
青龙既然能这么快找上自己,那么一定有事要跟自己说,陆千沉也没了继续作画的心思,她问道:“何事?”
“想让你帮个忙。”
陆千沉听罢,朝着青龙伸出手:“可以,给钱。”
青龙:“……”
他这个师妹,不止是一个过目不忘的怪物,还是个视财如命的财迷,三句不离钱,也难怪能够把一个画坊经营得那么好,艺术和金钱完全没有冲突。
“你先听我说。”
陆千沉收回了手,觉得青龙说得有道理,应该听他说了是什么事,才能决定收多少钱。
“我跟你去一趟中州,你得把皇城的地图画出来。”
陆千沉:“……”
二人沉默对看着,陆千沉觉得青龙是傻子,而青龙还盼着陆千沉答应。
“你以为皇城是菜市场,如何能窥见其全貌?”
陆千沉抿了抿唇,眼神认真了起来:“再说,我又如何能从上而下窥其全貌,皇城的地图,只有皇室中人和禁军统领才有。”
话虽如此,青龙知道陆千沉已经动摇了,因为她的眼神认真了起来,这是她在认真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的确有一个办法可以从上而下去窥探。”
陆千沉又沉默了,可她觉得青龙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只是不知道这会是什么办法。
“你要皇城地图做什么?”
陆千沉不会无缘无故地答应某一件事,若不知道前因后果,这只会让自己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她绝不会这么做。
“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我们需要熟知皇宫的线路。”
青龙一脸认真,那双睿智的黑眸带了几分严肃,陆千沉知道此事他必要做到。
“危险吗,我惜命。”
陆千沉把桌上的画纸卷好,然后放到自己的那个紫竹做的画筒里,然后把炭笔收到自己的包袱中,又道:“我不做危险的事。”
“是有点危险,但也很好玩。”
“好玩?”
陆千沉本来沉静的眸子多了几分亮色,她挑了挑眉,看起来燃起了十足的兴趣:“怎么好玩?”
陆千沉除了爱画画,还喜欢游山玩水,最喜欢一些稀奇古怪好玩的东西。现在听青龙说有好玩的,自然就来兴趣了。
“到天上飞。”
陆千沉:“……”
**
三军联盟对渭水关进行猛攻,然而渭水关没有被攻破,反倒让三军联盟疲惫不堪,已有一个月没有再来犯。
这还有赖于姜不凡已经掌握了对手的战术布置,屡屡能够抢占先机,不让他们得逞。这段时间,安定王还召回了沐良封赏,一卷圣旨,沐良不得不放下西州的一切,回中州受封。
青龙也和陆千沉赶往了中州,带上楚末言改良过的飞行翼,为这个计划填上完整的一笔。
姜峥嵘亲自去了一趟西州,与姜不凡会面。
姜不凡的营帐规格的确比自己的好多了,至少没有杂物乱放,简洁干净,还放了不少武器。
难怪凌望舒拉说自己的营帐寒酸。
“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
姜峥嵘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护腕,那黑亮的护腕看上去就不是凡品,姜不凡也忍不住看了两眼。
“沐良副将此去中州,怕是无法及时赶回,西州战事吃紧,我这是来帮忙的。”
姜不凡是老狐狸了,自然知道姜峥嵘打的什么算盘,只是现在自己的命在她手上,她有的是手段借刀杀人。
姜不凡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落得如此境地,让人压迫至此。
“说吧,别绕弯子了。”
“我可以派两支军队支援大将军。”
姜峥嵘指了指身后的梁竹和于平,又道:“他们是我的副将,定能帮上大将军的忙。”
姜不凡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于平和梁竹,抓住把手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把把手都捏碎。
“你真是有心了。”
姜不凡咬牙切齿的,脸色不善,可姜峥嵘见着却更高兴了。
原来,她对姜不凡的恨也是这般入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