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回来的时候, 姜峥嵘已经走了,傅清墨坐在院子里喝酒,吓得听雨马上走过去:“小姐, 您怎么在院子了?”

  “为什么我不能在院子里?”

  听雨哎呀了一声, 看了看傅清墨的裙摆,问道:“小姐, 您不是最不喜欢来这宅子的院子么?”

  “嗯, 以前嫌脏。”

  “脏吗?我还以为小姐不喜欢这院子埋了尸体。”

  “嗯,都是傅简之的暗桩, 所以才嫌脏。”

  傅清墨踏着脚下的污泥, 她的人做事很干净,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除非有人把院子挖开。

  “中州可是有消息传来?”

  “是, 安定王不承认与傅云诗有过苟且之事, 傅穹苍要傅云诗把孩子打掉,可傅云诗不愿意。”

  听雨顿了顿, 需道:“傅穹苍最后还是让人把傅云诗绑起来,把孩子打掉了,傅云诗想要见安定王,可安定王不愿见她。”

  傅清墨冷笑一声, 道:“然后呢?”

  “然后傅云诗大受刺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疯癫癫的, 傅穹苍吩咐下人不让她走出院子。”

  听雨说完后,又道:“傅简之死了, 傅云诗又这样,二夫人现在彻底失宠, 傅家如今已是大夫人的天下了。”

  傅简之和傅云诗是二夫人所出,虽然也是庶出,可二夫人廖雨的娘家是北州兵部尚书,对傅穹苍帮助很大。因此,她生的孩子也很受宠,傅穹苍亦对她关爱有加。

  如今傅简之死了,傅云诗废了,廖雨失去了在傅家的依傍,若非还有娘家做靠山,恐怕傅穹苍这个负情薄幸之人不会再看她一眼。

  想起廖雨,傅清墨眼中闪过浓浓的恨意,可最后这抹恨意化作了残忍的笑意。

  “这才只是开始。”

  傅清墨顿了顿,续道:“虽然我的手伸不到北州,可是廖家并非什么忠良,若要找把柄,应当还是能找到的。”

  “那小姐,要派人去北州么?”

  “不急。”

  傅清墨站起来,又去摸了摸院子里那棵桃树的树干,道:“如今南州我还有事需要做,而且我打算让他们喘口气。”

  “为什么不趁胜追击呢?”

  “听雨啊……”

  傅清墨每次这么叫自己的名字,听雨总觉得一身鸡皮疙瘩,因为傅清墨又有什么坏心思了。

  “一个人经历低谷时对他落井下石不过是一种锦上添花,可当一个人经历过低谷再重燃希望时,再一棒子把他们打入深渊,那才是真正的绝望。”

  傅清墨伸手拔掉新长出来的枝丫,冷笑道:“毕竟希望是解药,也是致死的毒。药啊。”

  **

  姜峥嵘思考了三天,最终决定接纳傅清墨的意见,斩草除根。姜不凡不会放过自己,姜思归和姜洛阳一定还会找自己麻烦,为了自己的安危,亦为了南诏城的士兵,她必须先下手为强。

  姜峥嵘去找了傅清墨,她到的时候,傅清墨正在摆弄院子里花草。初春来临,花花草草也展现了生机,准备绽放它们灿烂的一生。

  “清……”

  姜峥嵘还未唤傅清墨,傅清墨便开了口:“这株花叫惊鸿,姿态如美人起舞,妖而不艳,是春天开得最美丽的花之一。”

  “清墨还喜欢花?”

  “嗯,我是喜欢惊鸿的花语。”

  “那是什么?”

  傅清墨没有回答姜峥嵘,只是笑了笑,问道:“小峥来,莫非是心中已有答案?”

  “嗯。”

  大概是对花卉实在没有兴趣,姜峥嵘也没有纠结惊鸿的花语是什么,只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斩草除根,当机立断。”

  “嗯。”

  傅清墨扬起一抹柔柔的笑意,眼中有光,对姜峥嵘又多了几分欣赏之意:“小峥没有让我失望。”

  傅清墨到一旁去洗了洗手,又说道:“我会为你除去姜洛阳,你有多少信心,让他的将士都愿意投到你麾下?”

  姜洛阳若是身死,那么他的兵顺理成章会归到姜家军麾下,也就是由姜不凡重新分配。因此,单单是解决掉姜洛阳是不够的,姜峥嵘还需要想该如何收纳他的士兵。

  “此事,我还未思考过。”

  姜峥嵘为难地道:“与他谈判,那是不可能的。”

  “那就不谈判。”

  姜峥嵘听罢,眼神一亮,问道:“莫非清墨有办法?”

  “有是有,不过并非什么正途。”

  姜峥嵘有些疑虑,问道:“这可会让你陷入危险?”

  “不会。”

  “安全倒是安全,可这并非君子所为,你若是信我,可以交给我,一个月后,我便拿着兵权转让文书来找你。”

  姜峥嵘不是怀疑傅清墨,而是担心她:“你确定不会牵扯到你,你不会陷入危险么?”

  “不会。”

  傅清墨的眼神微暗,低声道:“只是小峥,我并没有你想的那般光明磊落。”

  姜峥嵘摇了摇头,笑道:“我只求你平安。”

  傅清墨看着姜峥嵘那真挚的眼神,忽然觉得听雨说她傻,也并非全无道理。

  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傻呢?

  傅清墨转过身避开姜峥嵘的眼神,藏在袖子里的手紧了紧,道:“你饿了么,我让听雨准备点吃的。”

  “好。”

  姜峥嵘应下来,傅清墨便让她到大厅等着,自己去偏院找听雨。姜峥嵘在大厅里有些无聊,便到处走走看看,大厅里放了一些瓷器,不过不是什么古董。

  姜峥嵘仔细端详了那些瓷器,发现瓷器下似乎有一些凹凸,似是什么机关开关。姜峥嵘好奇地伸手过去,却被傅清墨叫住了:“别碰。”

  姜峥嵘转头看向,只见傅清墨紧蹙着眉头,似乎十分不喜自己乱碰她的东西:“抱歉。”

  “那是机关,是防刺客的。”

  傅清墨拉过姜峥嵘的手,道:“若是误伤了你,那可怎么办?”

  姜峥嵘以为傅清墨是不高兴自己碰她的东西,没想到她是担心自己会受伤。姜峥嵘笑了笑,心间有暖流窜过,她道:“没事,我不会贸然触动它的。”

  “你这里一直都有这种机关设置么?”

  “是在我成年后才设置的。”

  傅清墨拉着姜峥嵘坐下,欲言又止,似乎有不想说的事情。姜峥嵘察觉到了,便转移了话题:“今天做什么菜啊?”

  明白姜峥嵘的温柔,傅清墨谢谢她的温柔,便也就顺着她的话说着今日会吃的饭菜。

  二人就这样聊着其他轻松的话题,午饭吃完后,姜峥嵘便回去军营了,自始至终都未曾问过机关的事情。

  “听雨。”

  姜峥嵘走远后,便叫来了听雨。

  “是的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姜洛阳最近一直都在南州,对吧?”

  “是的。”

  听雨觑了一眼傅清墨,见她眼底闪过的血色,便知道她动了杀心,也不知道姜洛阳会落入什么下场。

  “帮我安排一些事。”

  “好。”

  听雨听完傅清墨说的事情后,眉头紧蹙在一起,总觉得山雨欲来,南州怕是不会平静了。

  **

  姜峥嵘的内伤难愈,本来要对付姜思归的计划暂且搁置了下来,她想看看傅清墨那里会发生什么再行动。

  南辕国再来犯,这一次姜峥嵘虽有出战,但没出手,她就站在城墙上看着士兵们和副将们与敌军厮杀,心里不是滋味。只是为了长久的计划,她只能干站着,什么都不能做。

  南辕国得了巨戎国和西凉国的支持,连续来犯数次,战争持续了半个月。没有姜峥嵘出手,南诏城的伤亡节节攀升,可更让姜峥嵘觉得奇怪的是,南辕国在对战的时候,似乎愈发得心应手了。

  他们好似知道南诏城如何布防一样。

  “将军,这件事不寻常!”

  飞廉脸上依旧有未干的血污,她指着营帐外头,道:“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的布防,这才能屡屡识破我们的战术。”

  “对,将军,若非你一直有备用战术,我们很难挡下南辕国的攻击。”

  于平也觉得事出有异,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我不认为是奸细所为。”

  姜峥嵘认同他们的说法,她站在城墙上把一切都看得清楚,南辕国的确比以往更加难缠了。

  “那是不是内鬼?”

  飞廉打了好几场仗,死了不少人,她的情绪已经到了临界点,如果现在就能揪出凶手,她一定会手起刀落把人杀了。

  “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但我猜那个人一定希望我们认为是军营内的人。”

  “那会是谁?”

  飞廉上前一步,被于平拉住,示意她冷静一点。

  “现在恨不得我们南诏城出错的,还会有谁?”

  姜峥嵘冷哼了一声,怒道:“而且南辕国能洞察我们的布防,给予他们情报的,一定是熟悉军法之人,不是姜思归便是姜洛阳。”

  “混账东西,我要去杀了他们!”

  飞廉正要走,马上被姜峥嵘拉住:“飞廉,冷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梁竹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他身上也有不少皮外伤,看起来十分狼狈:“怎么样,是谁干的?”

  “姜思归或姜洛阳。”

  于平说完后,梁竹马上道:“不可能是姜洛阳。”

  “为什么?”

  姜峥嵘好奇梁竹怎么会这么说。

  “听巡街的士兵说,姜洛阳流连在星斗城的天香国色楼,已有半月之久。”

  梁竹顿了顿,续道:“这件事姜思归也知道,可是他并没有告诉姜不凡。”

  “他当然不会告诉姜不凡。”

  姜峥嵘冷笑了一声,姜思归恨不得姜洛阳死,那么继承姜家一切的,便只剩下他一人了。

  流连青。楼,待到姜不凡知道此事,恐怕姜洛阳的地位就会彻底被姜思归取代了。

  “那便是姜思归所为了!”

  飞廉从未想过自己人居然会私通外敌,打击他们守城军,这种人若是不死,实在难以向死去的将士交代。

  “此事不可冲动,先抵御外敌再说,我相信南辕国不会就此罢休。”

  姜峥嵘的眼神冷了冷,手紧紧握成了拳。

  她定要让姜思归祭将士们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