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了, 您会信么?”

  姜峥嵘很了解姜不凡,原身一直都注视着他,对他有过期盼, 也很仔细地研究过他的喜恶。

  因此, 姜峥嵘明白,无论自己说什么, 姜不凡都不会相信自己, 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姜不凡看着那从来都很沉默的女人,轻轻蹙了蹙眉头, 有着被戳破心思的不耐:“他们说你变了, 现在我信了。”

  姜峥嵘站了起来, 缓缓走向姜不凡, 问了一个原身也很想知道的问题:“爹, 为何您不喜欢我, 只因我是女子么?”

  姜不凡一怔,浑身僵硬了一下, 姜峥嵘甚至能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恐惧。

  恐惧?他为什么害怕自己?

  “若您真的不喜欢我,又为何要收养我?”

  原身自小就在指令下长大,姜不凡说的话就是圣旨,她从不敢违抗。她以为自己只要乖一些, 听话一些,优秀一些,姜不凡就会多看自己一眼。

  可事实却没有, 姜不凡依旧不喜欢她,直到原身来到南诏城, 姜不凡对她的管束变弱了,她才有了为自己呼吸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 原身学会了反抗,想要试探姜不凡是不是真的这般无情。可当她知道姜不凡要她的命时,她却不反抗了。

  姜峥嵘想,当时原身应该是万念俱灰,因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这么多年的期待,其实都是徒然。

  姜不凡一点都不喜欢她,甚至厌恶她。

  “你问了无谓的问题。”

  很多时候,姜峥嵘的提问,在姜不凡的眼里都是无谓的,也是那时候开始,姜峥嵘不再发问,甚至很少说话,少做一些姜不凡认为无谓的事情。

  “对您来说,什么才是有所谓的。”

  姜峥嵘和姜不凡隔着牢房相望,一如他们之间的关系,姜峥嵘一直都被姜不凡困在情绪的牢笼里。

  “在边境三年,你就学会了这些?”

  姜不凡始终没有回答姜峥嵘的问题,姜峥嵘随后也只是笑笑,往回走去,又坐回了原处。

  “你与傅清墨交往,究竟为了什么?”

  姜不凡无视了姜峥嵘的问题,一如往常,只想知道他想知道的答案。

  “我与她年纪相仿,有话题可说,有什么出奇的?”

  姜不凡不喜欢姜峥嵘这种态度,可他还是耐住了性子,问道:“你们都说什么?”

  “说民生,谈谈酒和茶。”

  姜峥嵘说完后,甚至都没有看姜不凡的表情。她只听见姜不凡冷哼了一声,道:“还有呢?”

  “没有了。”

  姜峥嵘苦笑了一下,瞥了姜不凡一眼:“我知道您不会信。”

  “我明天会再来。”

  见姜峥嵘并不想说,姜不凡当下没有发怒,只是给狱卒一个眼神,随后便离开了牢房。

  那个晚上,姜峥嵘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最终在寒冬之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

  翌日,姜峥嵘是被冷水泼醒的,她还未完全睁开眼便被人架了起来,绑在了刑架上。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来者却不是姜不凡,而是姜思归。

  意料之中。

  胡图:【这下是真的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姜峥嵘:【但至少他不会让我这么快死去,能拖延一点时间。】

  胡图:【这就是你打他的原因?】

  姜峥嵘:【嗯。】

  胡图不得不感叹,人类有时候对自己太狠了。

  姜峥嵘一阵剧痛,姜思归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姜峥嵘,你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种下场吧?”

  姜峥嵘饿得浑身无力,又被冷水冻得浑身都在抖,精神倒是被这种折磨提起来了:“你别说话了,你说话漏风。”

  姜峥嵘想起姜思归被自己打落的门牙,顿时一阵发笑,这大概也是现在唯一值得笑的事情了。虽然姜思归的牙已经补了回来,可这句话也足够羞辱他了。

  姜思归一听,大掌直接掐住了姜峥嵘的脖子,封锁住了姜峥嵘的呼吸。姜峥嵘下意识地挣扎着,可手脚都被绑住了,根本没有办法挣扎。

  那一刻,姜峥嵘的脸色几乎成了酱紫色,就在自己以为要一名呜呼的时候,姜思归放开了姜峥嵘。

  “我看你还嘴硬到什么时候。”

  姜思归很气愤,可他并不打算现在就杀了姜峥嵘:“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么?”

  “我还有很多时间跟你慢慢玩。”

  姜峥嵘的头无力垂下,然后用力地呼吸着,生怕自己会这么死了。

  “说吧,你和傅家那个贱种到底说了些什么?”

  姜峥嵘深呼吸一口气,把冷空气吸入进去,呛得自己咳了几声,最后只能运起醉心诀护着自己的心脉。

  “闲聊。”

  “傅家与我们是世仇,你为何还要与傅家那贱种来往?”

  “她有名字。”

  姜峥嵘抬眼看向姜思归,只见他轻蔑地笑了笑:“什么?”

  “她叫傅清墨。”

  “连傅家那风流老头都不愿意承认的女儿,叫她的名字就是污了我的嘴。”

  姜峥嵘冷笑一声,道:“也是。”

  她顿了顿,续道:“从你口中说出她的名字,就是污了她。”

  姜思归脸色一沉,忍住怒气,道:“看来你跟她感情还不错。”

  姜峥嵘紧咬着牙关不再说话,而姜思归给了狱卒一个颜色,那狱卒又泼了姜峥嵘一身冷水。唰的一下,姜峥嵘觉得冷意无孔不入地侵入自己的皮肤,深入骨髓,有着钻骨的痛。

  这点折磨她还能忍受,冬天的时候,他们曾经在护城河前打过仗,也掉进过河里。

  比较难受的,还是她已经一整天未曾吃喝了。

  “你和傅清墨还说了些什么?”

  “闲聊。”

  姜峥嵘说完后,姜思归抬颚示意,狱卒就往姜峥嵘身上抽了一个鞭子。那尖锐的破空声传来,皮肉绽开,在血腥味浓重的刑房里,痛感似是放大了几倍,可姜峥嵘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当身上的水落到自己的伤口上时,那钻心的痛更甚,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泼到自己身上的是盐水。

  不是没见过罗鸿怎么招呼犯人,可现在自己落到这个田地,恐惧还是如海潮般袭来,她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强。

  “是不是很痛?”

  见姜峥嵘每一寸肌肉都在抖,姜思归便笑得更欢了,其他狱卒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在这个地方,再残忍的刑法大家都见过,无论是清廉的官吏还是贪官污吏都在这里死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一个护国护民的将军被自己的兄长如此折磨。

  “你当时被我打掉牙齿的时候,痛不痛?”

  姜峥嵘的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面钻出来的,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般。

  胡图:【你能不能别嘴硬?】

  姜峥嵘:【我现在拳头又硬不起来,我能怎么办?】

  胡图的声音让姜峥嵘在无尽的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希望,她突然好庆幸,还有一个随时能气死人的系统在她身边,不离不弃。

  狱卒听到姜峥嵘的话,看都不敢看姜思归,可心里早已有了小九九。正因为听见了不该听的,他们更加想把自己变成透明人,怕姜思归会杀人灭口。

  姜思归冲了过去,那过狱卒的鞭子后便把狱卒一把推开。他胳膊一挥,鞭子狠狠地抽在姜峥嵘的身上,让姜峥嵘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浑身的盐水和冷汗全融合在了一起。

  姜峥嵘:【好痛,我会不会就这么死了?】

  胡图:【挺住啊!】

  胡图的声音也焦急了起来,姜峥嵘也不再说话了,忍着一口气,把痛呼全堵在自己的喉咙里。

  也不知道,她的小伙伴们能不能成功把自己救出来?

  **

  飞廉和于平不明白,傅清墨到底用了什么办法,能让姜不凡对姜峥嵘做过不公的事迅速在星斗城传播。短短三日,星斗城的商贾都知道此事,纷纷联系上飞廉和于平,说愿意向朝廷情愿,让姜峥嵘从姜家军独立出来。

  有商贾们的施压,估计中州那里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这件事若没有傅清墨帮忙,恐怕不会这么快就得到解决。

  “傅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于平再一次来见傅清墨,地点在南诏城流水小筑。

  “我在星斗城十年,不至于一点人脉都没有,小峥之前还帮商人们解决过问题。”

  傅清墨顿了顿,续道:“再者,若是姜思归或姜洛阳接管南诏城,你觉得临近的星斗城会有好日子过么?”

  “商人,始终还是看利益的。”

  傅清墨的谈吐和气质让于平再一次刮目相看,她不止像一个商人,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而且,还有明炎王。”

  “明炎王?”

  于平记得姜峥嵘已经决定了与明炎王定亲,可这关系到他与姜家之间的利益,他有可能为了这件事得罪姜不凡么?

  “星斗城的商人施压,明炎王可以私下向聿帝进言,此事若成,便能削弱姜不凡的威望。”

  “这对明炎王有什么好处?”

  “姜不凡威望削弱,那他在与姜家之间的合作关系里就更有掌控权了。”

  于平没有再说下去,这种朝堂间的诡谲,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的。

  “你为何愿意跟我说这么多?”

  于平总觉得,傅清墨会跟自己说这么多,不是因为信任自己,而是另有所图。

  “小峥这次若是能平安,我需要你成为我的耳目。”

  “什么?”

  于平不明白傅清墨的意思。

  “小峥若能平安,姜不凡不会放过她,会有更多的阴谋诡计等着她,你们不懂朝堂,我懂。”

  “若我问你小峥的近况,你需要告诉我,你有什么难题,或我察觉到什么,我亦会告诉你,为了保护小峥。”

  于平听罢,并没有立即应下来,他总觉得傅清墨目的不纯。

  “容我想想。”

  “你可以慢慢想,可有我,你们能规避很多危险。”

  傅清墨的姿态,看起来根本并不像一个深闺里的小姐,她更像一个运筹帷幄多年的狐狸。

  于平忽然觉得,此人若是敌人,那定然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