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么一遭,秦勉不放心,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苏砚身边。
至于宋家人,那对夫妻被送进公安局,要在里面待上几天,宋裕恒仍然躺在病床上,至于讨债的会不会再找上门来,那就不关秦勉的事了。
宋隽在车祸里救了苏砚,他们好歹是宋隽的亲人,秦勉不会对他们怎么样,但也绝对不会帮他们。
卧室里,明媚的阳光穿过窗户挥洒进来,室内一片明亮温馨。
秦勉耐心劝哄了许久,才让苏砚吃了点东西。
“乖,再吃两口就不吃了,张嘴。”
苏砚没有再理会秦勉,他扭头看向落地窗外,纤长浓密的眼睫轻颤着,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在眼底投下一抹阴影,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
秦勉还想再说什么,外面突然响起敲门声。
“我先出去一下。”
秦勉放下碗筷,不放心地看了苏砚一眼,起身出去。
保镖在门外站着,看见上司出来立刻低声道:“秦总,陶总带着一群保镖闯进来了,说要带苏先生走。”
陶泽川?
秦勉的眼皮动了动,往房间里看了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保镖的话,苏砚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秦勉收回视线,脸部线条绷紧了些,锐利的黑色眼眸里闪过一道冷光。
“让几个人在这里守着,我下去看看。”
楼下,陶泽川和他带来的保镖正在跟秦家的保镖对峙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算起来还是他带来的人比较多。
林叔擦了擦脸上冒出的冷汗,紧张又着急,苦口婆心地劝说。
“陶总您这是要干什么,赶紧带着你的人回去吧,您要带苏先生离开,那就是在跟秦总作对。”
“秦总是绝对不会让您带走苏先生的!”
“您这又是何必呢。”
陶泽川站在一群保镖前面,抬手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银边金属细框眼镜,慢条斯理道:“如果苏砚是自愿待在秦家的,那我一句话也不会说,立刻带着人离开。”
“但现在他是被迫的,是秦勉不顾他的意愿把他关在了这里,在这里每一天对他来说都是折磨。”
陶泽川嘲讽似的扯了扯嘴角,“林叔,你不是很清楚?”
“这……”林叔自然很清楚,但他也无能为力,要是能劝得动秦总,他早就劝了。
“泽川,你这是要跟我撕破脸吗?”
秦勉不紧不慢地从楼上走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陶泽川,陶泽川平静地迎上他的视线。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段距离在空气中交汇,像是金属碰撞,火光四溅。
一瞬间,大厅里的气氛愈发紧张,剑拔弩张。
在这一刻,他们不是认识多年的兄弟,而是针锋相对的情敌。
两人对峙着,陶泽川丝毫没有退缩,“秦哥,我并不想跟你作对,我只是想带苏砚离开。”
秦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好让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你还记得上次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陶泽川当然记得,他跟秦勉说过,他喜欢苏砚,但从来没想过跟秦勉抢人,他知道苏砚不会喜欢他。
现在他也没有那个想法,他只是不想看到苏砚被束缚,失去自由,整天活在痛苦煎熬里。
他总得为喜欢的人做些什么。
“我只是想帮助他离开你,不会像你一样纠缠他。”
“再这样下去,苏砚总有一天会熬不住,你就真的狠心?”
“秦勉,你太自私了,你这是爱他吗?”
这话像是戳中了秦勉的心窝子,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头顶阴云密布。
“闭嘴。”
楼上卧室里的苏砚并不知道下面发生的事情。
他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抱着膝盖,因为用力,苍白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的脑海里一直不停地萦绕着那天听到的话。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你怎么不去死!
仿佛又回到了那年,在医院里,宋父宋母也是这么咒骂他,他跪在他们面前,不停磕头不停道歉,却还是没用。
宋隽不会活过来,他甚至不被允许去见他最后一面。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这些话不停地在苏砚的脑海里叫嚣着,像一块块巨石,逐渐将他击垮。
楼下,气氛仍然紧张。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我就没有退缩的道理。”
陶泽川覆盖在镜片下的眼眸坚定,没有丝毫的退让,一字一句道:“要么你把他主动交出来,要么我强行带他走。”
秦勉自然也不会妥协,他冷笑一声,“那就试试看。”
“秦总,陶总,你们都冷静些,冷静些……”
“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动手,这多伤和气啊!”
林叔急得满头大汗,如何劝说也没用,眼看着两拨人就要打起来,他赶紧往楼上走去。
事情都是因苏先生而起,找苏先生下来才能解决问题。
谁料刚走到一半,二楼突然有保镖匆匆从走廊里跑过来,着急地冲楼下的秦勉喊道:
“秦总,苏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把水果刀,要轻生!”
这话像是一桶冰水,瞬间浇灭了楼下剑拔弩张的氛围,把人冻得遍体生寒。
秦勉和陶泽川皆是一惊,瞳孔猛颤,哪里还顾得上掐架,立刻匆忙往楼上跑去。
林叔愣了愣,心中大惊,也跟着跑上去。
剩下的两拨保镖面面相觑,也跟了上去。
秦勉先一步来到卧室门口,看到里面的场景后,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苏砚站在落地窗边,手里拿着一把尖利的水果刀,刀身泛着冷冽的寒光。
他情绪激动,眼眶泛红,苍白着脸握着水果刀抵在自己脖颈的大动脉上,纤细的手腕伶仃,腕骨瘦得凸起明显,握着刀的手,包括全身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两个保镖站在他对面不远处,惶恐小心地劝说着:“苏先生,你先冷静一下……”
“把刀放下来,别冲动……”
苏砚往后退,背部抵着落地窗玻璃,颤抖着嗓子厉声警告:“别过来!”
俩保镖惶恐不已,立刻往后退了两步。
秦勉在这时候进来,死死地盯着那把抵在苏砚动脉处的水果刀,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里。
他嘴唇嗫嚅着,差点儿失声,“阿砚……”
谁知道苏砚看到秦勉进来之后,情绪更加激动。
“别过来!”
“好,我不过去,你别激动……”
秦勉往门口退了两步,小心翼翼地看着苏砚,柔声哄着:“阿砚,快把刀放下,危险,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
“苏砚,是我,陶泽川。”陶泽川就站在秦勉旁边,他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喉结上下滚动,同样小心翼翼道:“我知道你不想待在秦家,我是来接你走的。”
害怕苏砚一激动就把自己弄伤,秦勉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阿砚,先把刀放下,你想怎么样我都答应你。”
苏砚这段时间的精神状态他再了解不过,像一根崩紧了的细丝,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再加上前两天宋隽父母闹的那一出,无异于雪上加霜。
苏砚紧紧地握着水果刀,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琥珀色的眸子被泪水浸润,眼尾发红。
“放我走,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放我走!”
说到最后,他几乎声嘶力竭。
秦勉的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用力撕扯着,硬生生撕扯成了两半,血淋淋。
他犹豫了。
也就在他犹豫的几秒钟,苏砚握着水果刀的手一动,锋利的刀刃轻易划破颈部脆弱的皮肉,一道细细的口子,往外冒着鲜血。
红色的血刺痛了秦勉的眼睛。
苏砚割伤的何止是他自己,他在往秦勉的胸口捅刀子,连着皮肉,活生生将他的心脏剜出来。
“苏砚你别激动,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你相信我!”
陶泽川瞪向秦勉,低声吼道:“你他妈还在犹豫什么,快答应他!”
秦勉怔怔地看着从苏砚脖颈处流下的鲜血,如梦初醒般,瞳孔猛地震动了一下。
“我答应你,我让你离开,先把刀放下!”
“阿砚,算我求你了,你先把刀放下……我说到做到,真的。”
秦勉也红了眼睛,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往他身上捅刀子,“我让你走,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我还你自由!”
苏砚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但那把刀依旧抵在脖子上,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你最好说到做到。”
秦勉:“真的,我发誓,只要你不伤害自己,你让我怎样都可以……阿砚,没有什么能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陶泽川:“我可以给秦勉作证,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他试探性地上前,见苏砚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情绪,才一步一步走到苏砚面前,伸出手。
“苏砚,先把刀给我,很危险。”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你可以相信我。”
在场众人都屏住呼吸,空气安静得吓人。
苏砚紧握着水果刀的手突然松了力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刀刃上的鲜血沾湿了地板。
一滴温热的泪水从苏砚的眼眶中流出,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折射出阳光,同样落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