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闹了这么一通,林君元就有点别扭,哭完觉得自己又给任乔找事了,出了门也不让他牵着,自己跟在后边慢慢走。

  看着情绪倒还行,没耷拉着不高兴,任乔又有意逗他,走到车库这短短的一段路上,捉弄他好几回。林君元被气得炸毛,追着任乔跑,任乔跑一段得等等他,真让人追不着也不行。林君元追上他也不舍得干什么,就恶狠狠地往他身上又扑又跳,再下来无可奈何地跟任乔说哥哥别闹!

  两个人出门晚,到了地方,人家餐厅都快歇业,大堂没剩两三桌。来的是家法餐厅,装潢优秀,林君元觉得新奇,四处看,从进门就挨着任乔了,扯着他一点袖子边不松手。

  因为有预定,上菜没有平时那么慢。法餐正好适合今天的林君元,每道菜就那么一点,尝尝味道,多吃几道也不会撑。

  每道菜上桌后,服务员都有介绍,林君元感兴趣的,任乔就多问几句。林君元最喜欢一开始上的那个松露蘑菇塔,任乔要打包一份,服务员怕听岔,还跟他确认了一次。

  一段饭吃了快两个小时,最后走的时候拎着个打包袋,林君元忘了不开心的事,出了电梯,叽叽喳喳地走在前面,去找车。任乔噙着笑在后面跟着,让他慢点。

  林君元先到车旁边,回头叫任乔快点开锁。

  任乔离他大概五步路,手里拿着钥匙,立在原地没跟过来。

  “哥!快点回家了!”林君元喊他,想赶紧上车。

  任乔脸上那点笑看不见了,隔着几步路,林君元没注意到。

  “快点啊哥!”

  他回头。任乔离他近了点,眼神落在下方,变得有点吓人,问他:“你的腿怎么了?”

  都是并排走,很少从后面看他。任乔脸色阴沉,脑子里走马一样过这些天的场景,林君元从回来后都是穿长裤,要不就是大码睡袍,裹得严严实实。

  “什么?”林君元叫他吓住,不自觉站直了,左腿下意识就想往后藏,可要是真动了,就未免太欲盖弥彰。

  任乔走过来,声音还努力控制着,拿出一副随意的态度说:“问你的腿,怎么走路有点跛?”

  “走路跛……”其实不疼,只有偶尔阴天下雨的时候腿觉得发紧,也不影响正常走路,但是林君元刚才太放松,就把以前的习惯带出来了,左腿不太敢用力,“刚才崴着了吧,一点也不疼……”

  他手又开始抓衣摆,眼神躲躲闪闪,言语闪烁,含糊其辞。任乔很想立刻把他按在座椅上,裤子扯下来检查,但是林君元害怕。

  “嗯,不疼就行,”任乔越过他开了车门,“先上车吧。”

  林君元拎着打包袋的手放松了一点,悄悄吐了口气,他有点心虚,没话找话,坐到副驾上就把袋子打开,用手掌把香味往任乔那边扇扇:“哥,香不香?”

  “你吃吧。”任乔还算温和,“吃饱了就放着,怕晚上不舒服。”

  “哦。”林君元看着很开心地说,“我也不吃,拿出来闻一闻。”

  任乔对他没办法,说:“喜欢改天再来。”

  林君元也不真的那么想吃,但他如果有想吃的东西,任乔反而比他更开心,好像林君元本来就该贪吃懒惰,花掉他很多钱才好。

  林君元把袋子又收好,任乔也没说话,车子从幽黑的地下停车场往外开,前照灯直直打出去,任乔的脸被映照,半明半暗地看不清晰。

  “我的腿就是碰了一下,”林君元慢吞吞地开口,脸朝前看,“刚碰伤的时候有点疼,现在都没感觉了,要不你刚才问我都没想起来。”

  “我走路不跛。”林君元干笑了两声,“能跑能跳的。”

  任乔没出声,林君元就继续说:“就是习惯不好,总想偷懒不用力,有时候看着就有点奇怪。”

  任乔连个应声都没有,林君元就有点说不下去了,想再开口,但是怎么都像在唱独角戏。

  “哥,你怎么不说话?”

  “嗯。”任乔终于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地伸过手来握了一下林君元的。

  林君元安静了一会儿,又喊他。

  “哥,要不我们先别回家了?”

  “怎么了?”

  林君元叹了口气,很发愁地说:“我好像又发烧了。”

  任乔车子打了个弯,又急忙摆正方向,探过一只手来摸他额头。

  林君元把他手拿开:“哥你好好开车。”

  这回任乔话多起来:“什么时候开始的?头晕不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中午睡醒就开始不舒服了,”林君元说,“光顾着哭忘记说了。”

  “哭完怎么没说?”任乔简直无语,调头往医院开,在想自己抱着他那么大会儿怎么也没摸出来。

  “还不是怪你,”林君元很气人地说,“我刚哭完,你就带我出去吃饭,没有那么难受,我就忘了。”

  “现在难受了?”任乔问他,“喝不喝水?医院很近,闭上眼睛休息会儿。”

  “晕乎乎的,”林君元突然想到一个笑话,讲给任乔听,“嘿!可以在我脑门上煎鸡蛋,省燃气费!”

  任乔不仅没笑,脸还更黑了,又抓了抓他的手,顺着胳膊往上摸摸,很担心地说:“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哦。”林君元确实晕乎乎的,也不贫嘴了,倚着座椅,到的时候都睡着了。

  任乔看他嘴唇这会儿都干的有点发白了,想直接把他抱过去或者背过去。林君元被吵醒了不愿意,非要自己走,还不忘拎着他装着蘑菇塔的那个袋子。

  一量快烧到三十九度了,挨了医生几句教训,先打上退烧针。

  只能住在医院了,林君元讨好地对任乔笑,说保证明天就好。

  开了个单人病房,任乔去洗毛巾给他擦手脚,林君元打小就这样,情绪起伏大了夜里就容易烧,血常规也查过,就是免疫力低,没什么有效的办法。

  之间让助理帮忙排号的中医不知道约到了没有,任乔拿出手机来看,正好看到助理几分钟前才发来的信息。

  “查到了,个别时间有空缺,但是其他都对的上,基本全了。”

  后面附着一份仅占几十个k的文件,没有命名。

  “哥你回家吗?”林君元明知故问。

  任乔心里有点空,把手机息屏。

  “陪你打完针。”

  林君元往旁边挪了挪:“上来。”

  单人床能宽敞到哪里去,任乔顺着他,挤在床沿边挨着他躺下。

  任乔的气味瞬间包裹住他,林君元放松地吐一口气,夸张地颐指气使:“快点拍啊哥哥,我好困啊。”

  他白天睡了那么多,这会儿还是被高热烧的浑身没力。任乔听话地拍着他,林君元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

  任乔不是看不出林君元在哄他,在努力多依靠他。他哄人的办法就那么多,撒娇,变着法的撒娇,任乔最吃这一套。

  可是今天真的很难开心起来,一想到他的腿,想到手机里的文件,心里就闷闷的堵着。

  先输液的就一个小瓶,一会儿就打完了,任乔起来给他换。换好没有躺回去,坐在床边,点开了那份文件。

  文件不长,就那么几页,这些天查到的线索链还都躺在邮箱里。任乔从第一页开始看,手渐渐不敢往下滑。

  这份文件的真实性甚至不需要证实,任自齐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蠢,又坏,做这些违法的事也从来不考虑后果。

  林君元就在他身边,任乔依然觉得难以喘息。他站了两次,起不来,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缓了几分钟,才又给林君元擦了一遍,出去了。

  病房门关上,林君元隔着一扇门在房间里昏沉地睡着。夜已经深了,走廊里寂静无声,护士站偶尔有个进出的身影。

  任乔有片刻的迷惘,周围是思思绕绕的线,密不透风地缠扯着他,那阵钻心的痛意过去,升腾起来的就是恨。

  恨任自齐,恨陆铭,也恨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后槽牙都咬紧,眼神晦暗到可怕,绷紧的拳头砸到墙上,骨节全都见了血。

  林君元凌晨五点左右醒过来,还以为自己在打针,抬头一看,瓶子已经全都撤了,身上很热,是任乔在抱着他。

  “唔——”林君元动了动,“哥你压死我了。”

  任乔立刻睁眼摸了摸他的头,不像来的时候那么热。床头有倒好的水,任乔递过来给他喝:“润润嗓子。”

  林君元喝了半杯,怔怔地看着任乔。任乔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太过直白贪心,简直到了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步。

  林君元用自己有点温热的手心捂住任乔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凑过去亲了下他的嘴唇。

  “哥我不难受了,你快睡觉。”林君元很担心任乔,他一定熬了大夜,最近都睡不好。

  “嗯。”任乔接过杯子凭印象放回去,顺从地跟着林君元躺下,挤到林君元小小的怀抱里,微微颤抖着吸气吐气。

  林君元只以为他是累了,反思自己太过分,总是不断地找事惹事,害任乔睡不好。任乔看起来很脆弱,林君元想让他安心,他抱住任乔的头,热乎乎的呼吸打在任乔的头发丝上,手学着任乔哄睡他那样,在他背上拍拍摸摸的,嘴上很轻地嘟囔:“睡吧哥哥,别担心。”

  任乔咬着牙不让自己哭,林君元的心脏离他那么近,曾经却也隔得那么远。他忍不住再靠的近一点,胳膊圈住了林君元的腰,紧紧地贴着他。

  这世上坎坷多,磋磨多,凭什么都要落到他的元元身上?他的元元,那么柔软无害,从来都是笑眯眯的弯着眼睛,凭什么总是他要受伤害?

  任乔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他要再怎么保护林君元呢?他想的头都很痛,林君元的怀抱既暖又甜,为了林君元,叫他去做什么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