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元笑起来真好看。

  重逢后他还没见过这么生动的元元,任乔掌心用了力,拎着袋子,转身也找不清方向,脚差点猜到人,袋子里的东西哗哗啦啦掉了一地。

  “哥!”林君元有点埋怨他,弯腰去捡。

  “我来吧。”任乔不让他弄了,“你去玩。”

  林君元没听他的,把另外一个袋子拎进去,打开冰箱,食材挨个往里放。

  “我买了葡萄,”他说,“哥我洗葡萄你做饭。”

  任乔看了遍他买的东西,问他:“想吃什么?”

  “好饿,”林君元拉长声音说,“想吃肉,我买了排骨,哥你会做吗?”

  任乔在他身后点头,林君元看不见,用水冲葡萄,摘了一颗放嘴里,又给任乔递了一颗。

  很甜,蜜桃的香气,还有点玫瑰的余香。

  “中午没吃饭吗?”任乔看着他单薄的身形,想他从前长个子的时候也很爱吃排骨。

  “没吃饭,”林君元摘葡萄吃,说,“中午也睡觉了,太困了,所以没吃。”

  “嗯,”任乔听他这么说,手上动作就快起来,在他买回来的食材里挑挑拣拣,拿到洗菜池去洗,“少吃点葡萄,太冰了。”

  林君元很听他的,咬完手里那颗,恋恋不舍地把碗放下了,放下了也没走,就站在他旁边,想帮忙。

  任乔只是看他这样站着,都觉得可怜兮兮,他欲言又止,还是说:“可以再吃两颗,剩下的室温放一放再吃,怕你吃了不舒服。”

  “嗯。”林君元答应着,却没再拿葡萄。任乔看他没吃,心里就不太舒服,觉得亏待了他。

  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林君元看上去就有很重的心事。任乔不让吃葡萄,他就站着看水流。

  “你来择这个叶子。”任乔递给他几棵芹菜。

  林君元接过来,帮任乔干活,他手里有点活干,看着就不那么闷。

  任乔洗着菜,尽量看起来不经意地问他:“自己在外面做饭吗?”

  “嗯?”林君元下意识说,“做啊。”

  他不继续说下去,任乔就又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有人教你吗?”

  “早就会了。”林君元不想说这个,把菜很快揪完,递给他,故意表现得很虚弱一样,对着任乔说,“真的好饿,哥哥,你快做饭吧。”

  任乔给他做了排骨,骨汤炖了玉米,肉单独用糖醋汁烧的。林君元择的芹菜拿来炒了道牛肉,任乔又给他白灼了个虾,还差个蔬菜,就用苦菊拌了盘沙拉。

  林君元饿得不行了,任乔却没直接放他去吃饭,碗里给他搅了蛋,锅让给他,叫他炒。

  林君元不想做,任乔说:“两分钟就好,也让我尝尝你做的饭。”

  林君元习惯性紧张,手想往下藏,任乔哄着他,说:“没关系,炒蛋怎么都好吃的,不好吃也没事,我这里的厨具你也不熟悉。”

  任乔这么说了,林君元逃不掉,只好打开了火,手忙脚乱地往锅里倒油再倒鸡蛋。

  任乔没帮忙,在一旁看着。林君元炒菜很没章法,油都不热就把蛋下进锅,但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确实是做过饭的。

  他炒完,用铲子铲起一点尝了尝,没什么味道,就加了点盐,端着锅柄盛出来装盘了。

  看着也金灿灿的,有的地方糊了一点,但整体还可以。

  “吃饭去吧。”任乔端过来,夸他,“看着很好吃。”

  吃饭的时候任乔没怎么说话。他做了很多菜,一直给林君元夹,但是自己吃的不多,反而把林君元那盘平平无奇的炒蛋快吃光了。

  任乔又要往那个盘子里伸筷子,林君元挡住他,不让吃了。

  鸡蛋糊的地方有点发苦,盐也不是很均匀。林君元有些泄气,做给自己的时候能吃饱就不挑,现在要给任乔吃,才觉得难以下咽。

  一盘鸡蛋而已,也不是今天非要吃,但是林君元炒了,任乔就能多知道一些他过去的处境。好不容易坐到一起吃饭,任乔想开心点,好让林君元也开心点,但是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尝到这个炒蛋就难以自抑地想到林君元一个人在外面做饭吃饭的场景。

  他的碗里什么都没有,林君元给他夹了排骨,叫他:“哥,你怎么不吃?”

  以前什么都没干过,任乔白煮蛋都恨不得给他剥好才递到手里。他视线往上移,看林君元的手,林君元的手以前就葱白,十几岁了手背上还有软和的小肉窝,现在就只剩下白。

  “好吃吗?”任乔问他。

  林君元饿很了,嘴角都沾了酱汁,使劲点头。

  “慢点吃,”任乔放下筷子,给他剥虾,把剥好的虾肉整齐地码在料汁碗里,“蔬菜也吃一点。”

  林君元吃得很香,嘴上很甜地夸任乔,任乔看他吃得开心,心里的阴雨去了一点,给他倒水喝。

  “哥,”林君元吃的差不多了,跟任乔说,“明天我得回去上班。”

  任乔把水递给他,让他喝一半,别的没说。

  “就在首都,我,”林君元接着说,“周五晚上就回来。”

  “明天回吧。”任乔说,“我去接你。”

  林君元很顺从地点头,看着也很开心,但是任乔但凡想多问一点,他就岔开话题,故作轻松嘻嘻哈哈的,藏不住的紧绷和防备。

  任乔不舍得逼他,反正林君元现在人在这里,有什么着急的呢。

  晚上睡前,林君元把任乔主卧的枕头搬到他的那间去了,任乔洗完澡,还带着一身水汽,刚躺下,林君元就像装了磁吸一样,翻过来搂住了他。

  睡到一半,林君元呼吸开始不平稳,他才一动,任乔就醒过来,担心地去拍他,还以为他又做梦。

  但是林君元皱着眉头醒过来,在黑暗里坐起来,一句话不说,踩上拖鞋下床。

  任乔展臂开灯,喊他一声,林君元就捂住嘴跑起来,没撑到卫生间就吐了。他弯腰撑着手臂,秽物都溅到了地板上。

  任乔掀了被子跟上来,拽着他的胳膊进了洗手间。

  林君元还没好,蹲在马桶前又吐了一回,任乔脸色很难看,给他顺了顺背,接了杯清水让他漱口。

  林君元端着杯子含了一口,转脸看他弄脏的地方,他晚饭吃多了,消化又不好,吐得恶心又难闻。

  他漱了口,身体还在打颤,眼角逼得通红,问任乔家里有没有铲子。

  “不用你,”任乔给他把花洒打开,“好点了就去冲一冲。”

  林君元低头一看,果然拖鞋和脚背上都溅到一点。他有点难堪,下意识把脚往后挪了挪。

  他进去冲澡,浴室门半掩着,任乔在外面收拾他弄脏的地面。等他出来,任乔已经铲完又用水冲过,正在拖最后一遍地。

  拖鞋脏了,空气里还有点残存的味道,林君元光着脚站着,犯了错很不知所措的样子。

  任乔洗了手,给他挤牙膏,让他刷牙,又把自己的拖鞋脱给他,自己穿了双一次性的,脏的那双就丢到垃圾篓里了。

  “明天再给你买。”任乔说,“先去医院。”

  林君元往后退了一步,摇头说不用:“就是晚上吃太多了,有点腻,以后少吃一点就好了。”

  林君元今晚是这两天吃的最多的一次,但也不过多吃了两块排骨,虾肉都是新鲜的,米饭没怎么动,跟正常人饭量比,怎么看都不能算多。

  任乔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半夜不好折腾,家里的药箱里只有消食片和一瓶中成药养胃丸。任乔仔细看了说明,把林君元叫过来给他吃了两片,摸摸头也不烧,就想让他先睡觉。

  林君元不让他拽,也不回卧室。

  “怎么了?”任乔疑惑地问他。

  “哥你先睡吧,”林君元说,“回你房间睡。”

  “回我房间干什么?”任乔没松拉着他手腕的手,“还难受?”

  林君元摇摇头,走在前面先进了房间,把任乔的枕头递还给他,自己趴到了床上。

  “闹什么?”虽是责问,但是任乔语气很轻。

  林君元不说话,脸藏在枕头里,脚上任乔的拖鞋太大,啪地掉下去一只。

  任乔索性把他另一只鞋也脱了,挨着他趴下,把他耳朵边的头发拨开,问他:“我们元元这是怎么了?不要哥哥了?”

  林君元的丝质睡衣很薄,人也薄薄的一层,床稍微软一点,他就陷进去。他刚吐完,任乔看着难受,不想叫他不开心,只能猜着哄,在他耳边继续说:“没嫌你啊。元元是生病了,我不赶紧打扫,叫你看见多不舒服是不是?”

  林君元不转头,也不叫他闻,推着他说:“有味道。”

  任乔把他抱在身上,让他脸贴着自己脖子,自己在他侧脸夸张地吸一口气,说:“没味道,元元香着呢。哥错了,刚才做的不好,惹元元生气了,别伤心了好不好?”

  任乔越是这么哄,林君元越走不出自己的这个圈。他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可是一时半刻就是说不出话,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他觉得自己很麻烦,给任乔也带来很多麻烦。

  任乔哄他没效果,就以为他还难受,没法睡,想把他弄到医院去。林君元情绪上头,脑子很晕地难受,任乔的声音越是在他耳边,他就越焦躁,最后狠狠地把任乔推开了。

  任乔被他推得撞在了身后的床挡板上,林君元听到声音静了一秒,泪眼模糊里看到任乔还是要过来哄他。

  他觉得痛苦,四处乱窜的情绪封闭在身体里出不来,很想像之前那样用小刀划一下。

  任乔看他不对,没办法只能哄着他说自己先出去。任乔一离开床,林君元就整个人躲到被子里,挡的严严实实。

  任乔虽然答应了他去另一个房间,但是门没敢关严。林君元本来在哭,但是任乔走了之后他就慢慢平静下来了。

  任乔看他安静地躺着了,这才离开房门,也没回自己房间,在客厅沙发上坐着。

  他不知道林君元藏在被子里,用指甲把自己的胳膊都抓坏了。胳膊抓坏了,林君元摸到一点血,才慢慢真的冷静下来一些。

  医生说过会好的,林君元不敢信,也不知道明天任乔看见了伤,他要怎么逃过质问。

  “哥哥。”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任乔居然真的听见了,隔着一道半掩的门逗他:“元元要我了吗?那我进来?”

  林君元下巴抵在被子上点了点头,任乔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走进来,重新把林君元搂在怀里。

  他低头亲了林君元额头和眼睛,侧身搂着他,嘴唇蹭过他头发,说:“睡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