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君元一上午都不太专心,写着写着字就走神了,一会儿想着任乔亲他了,一会儿又想着任乔冲他发脾气。

  第三节英语课,老师实在看不下去,叫他起来背课文,林君元那会儿正回味着呢,任乔的嘴巴是软的,刚亲上来有点冰冰凉,亲一会儿就热了,就是有点凶。他站起来磕磕绊绊的,好歹是背出来了,老师没难为他,叫他认真点,就让坐下了。

  他的脚没法走远,同桌给他带的午饭。林君元吃着吃着就又开始想任乔了,不知道任乔在集训营吃饭了没有。

  同桌跟前桌两个小姑娘在叽叽喳喳地聊天,林君元悄悄地从书包把手机拿出来开机了,滑到任乔的号码上,没怎么犹豫就拨了过去。

  任乔走之前跟他说了可能会打不通,林君元趴在桌子上,用书挡着,耳朵贴在手机上等,等到忙音了,才又悄悄把手机放回去。

  下午一直在考试,任乔也没有回信,林君元知道他忙,没再烦他,强迫自己专心,写了两套卷子。

  晚自习还没下,陆叔居然来接他。林君元心里有点忐忑,任乔不在家,任自齐和周盈盈从来没管过他。

  他简单收了下书包,只装了几张留作作业的卷子。左糖问他怎么走这么早,林君元摇摇头,说他也不知道,可能家里有事。

  左糖看了眼他的桌子,问他:“林君元,你要不要带两本书回去,明天上午英语要小测。”

  林君元把英语书拿起又放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算了,不用了,明天早读课来背吧。”

  他拿了书包要走,一瘸一拐的,左糖给他让了位置。快出教室门了,林君元的心脏很快地跳了两下,他回头看了眼这间教室,大家都低着头学习,左糖在跟别人讲小话,班长坐在讲台上,头也不抬地写作业。

  他心里闷闷地难受了两秒,想叫一声左糖,左糖正好心有灵犀地回过头来。两个人隔了半个班级对视,林君元脑子里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慢慢地用口型跟她说了句:“再见,左糖。”

  左糖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一直目送着他,跟他挥了挥手。

  林君元走了,左糖回过头来,发现他要带的卷子有两张落下了。她拿起卷子和书往教室外跑,但是林君元已经下了楼,看不见人了。

  她往下跑了两层,没追上人,站在楼梯拐角处,讷讷的说了一句:“你忘记带东西了,林君元。”

  没有人回她,林君元的车子已经走远了。

  司机车开得很快,林君元抱着书包坐在后面,被急转弯甩得后仰,好不容易坐定,林君元问他:“陆叔,家里出了什么事?是哥哥回来了吗?”

  司机没说话,林君元很执拗地又问:“到底什么事?”

  陆叔这才看他一眼,说:“是任先生要见你。”

  林君元脸白了白,他拿出手机,又给任乔打了个电话,这次依旧没有人接,等待接通的铃声响了又响,最后还是变成了忙音。林君元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手心出汗,他觉得害怕,不想回那个家了。

  开了一会儿,林君元往车门那边挪了挪,他刚一动,陆叔就踩了刹车,警告他别乱动。林君元吓了一跳,又坐好了。

  家里周盈盈和任安在客厅玩,林君元一进门,任安就扑过来让他抱。任安现在长高了很多,林君元抱他很费力,周盈盈招呼他过去,问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林君元抱着任安,勉强换好了鞋,把他放到地毯上坐下,问:“任叔叔呢?”

  周盈盈让他看着任安,自己起来喝水,说:“在书房呗。”

  林君元不太想上去找他,在楼下磨蹭着跟任安玩,周盈盈喝完水开始刷手机,任安闹了他一会儿,林君元想起任乔不让他多在楼下待,起身说要写作业,把任安还给了周盈盈。

  他上楼也不安心,陆叔说任自齐有事找他,他不知道是什么事,况且任自齐从来不找他,跟他说不着话。

  林君元想再拖一拖,拖到任自齐来找他,或者任自齐不找他了,忘了他在家最好。他拖拉着书包,尽量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任自齐的书房虽然也在二楼,但是一东一西,离林君元的房间不算近。林君元走到自己房间门口,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他推开门,想晚点再给任乔发个短信,要是有空就打个电话,跟他说说自己好好吃饭了,问他在那里学习累不累。

  林君元走进门就觉得不对,房间的抽屉是打开的,书架上的摆设也弄乱了。他的房间本来就没什么,空荡荡的,弄乱了也不显眼。林君元顿了两秒,转身去任乔的房间,一进门,他就呆住了。

  任乔的房间被彻底翻过,本来拥挤却整齐的三排书架现在凌乱不堪,用来放林君元玩具和礼物的立柜上,盒子都被拆开过,床头柜更不用说,连枕头都被掀开了。

  翻东西的人明显没有什么顾忌,也不怕被发现,所以连基本的遮掩工作都没做,明晃晃地翻找,然后大摇大摆地走。

  林君元跑到抽屉和柜子那儿,快速找了一圈,没发现大面上少了什么。阿姨很少进他们房间,东西都是任乔收着,又是在家里,任安还小,弄不出这么大阵仗。

  林君元手都在发抖,他解下书包,着急地给任乔打电话,打了两个还没人接,他就发短信,跟任乔说,“哥哥,看到快点回电话。”

  手机还没放下,陆叔进来。林君元听到动静回头,怔怔地问他干什么。

  陆叔叫他跟着来,林君元没立刻动,他就招呼了个人来,把林君元的手机从手里夺过来,“带”着他去找任自齐了。

  任自齐在房间写字,林君元被推进来,陆叔和那个保镖都没走,规规矩矩地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不听不看的,耳朵里只能进任自齐的吩咐。

  林君元叫了声“叔叔”,任自齐没理会,还在写字。他近几年购置了很多上好的生宣和毛笔,附庸风雅的茶水喝得够多,光收礼不行,还得施恩一样把自己写的字送给人家裱。

  任自齐今天穿了件丝质的家居服,站在厚重的红木桌前略弯着腰,林君元眼睛随着他的笔尖走了一趟,耳朵里听到一点微小的声音,是挂在墙上的,比起报时更是用来装饰的老式钟表指针跳动的声音。

  任自齐不言不语,写了很多张,都不甚满意,纸团丢了半个篓。

  林君元站了半个多小时,任自齐的手机响起来。突然的铃声恼人,任自齐写完最后一笔,往屏幕上一撇,拿起手机,叫了声“老陆”。

  陆叔跟他对视一眼,跟后边跟着的另一个人做了个手势,后边那人就过来捂住林君元的嘴。

  林君元十五六的年纪,又本来就单薄,体格跟职业保镖完全比不了。那人一只手捂住他的半张脸,另一只手从他身前绕过去,箍住了他整个身体。林君元没想挣扎,他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任自齐接了电话,是任乔集训下了晚修后给林君元回电话找不着人,问到他这里来了。

  “没人接?”任自齐说,“回来就上楼了,一会儿我让安安上去看看。”

  任乔那边简短地应答了一句,跟他确定了一遍,说只要在家就行,这么大的人,不用特意去看。

  他话不多,句句简洁,这就要挂电话了,林君元突然大力挣动了一下,可是捂住他的人力气很大,又早有防备,即便他很用力,也只有嗓子里能发出一点声音。

  任乔没有听到,跟任自齐没多少要说的,很快挂断。

  电话一挂,捂着林君元的手就松开了。他皮肤嫩,左脸四个指印,右脸一个,很快浮红起来,他向前踉跄两步站好,很坚定地对任自齐说:“我要跟哥哥说话!”

  任自齐的毛笔尖因过分用力而叉开,墨水滴洒在纸上,又一幅字毁了。

  他的好儿子,他出差出门一两个月也想不着打一通电话,倒是一个外人,半个小时找不到就心焦。

  他气极反笑,把毛笔摔在桌上,仰坐在椅子上。

  林君元被他吓得一哆嗦,任自齐阴恻恻的眼神看得人发慌。

  “元元,”他叫林君元,“过来。”

  林君元朝前挪了很小一步,任自齐也不在意,对他说:“想不想出去玩?先跟着你陆叔一段时间,证件办齐全了,就出去念书吧。”

  林君元胸膛哼哧哼哧地起伏,眼眶迅速红起来,忍着不哭,还是那句话:“我要问过哥哥!”

  任自齐哼笑一声,把一本画册扔到林君元脚边,书页翻开,一部分铺陈在他脚上。

  “你哥哥?”任自齐嘲讽一笑,用恶劣鄙夷的语气说,“你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笔迹是任乔的,林君元赶紧捡起来,用手拂了拂,还吹了吹。他翻开看,是一本任乔没给他看过的册子,里面每一页都是他,形式不一,笔触温和,有刻画入微的费时之作,也有随手一涂的简笔涂鸦。

  林君元往后翻,册子里有他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场景,有他躺着睡觉的场景,还有些是出去玩的,有些他没印象,那就不是写实,而是幻想。

  再往后翻,林君元就有点呆住了,不太敢继续。册子的后三分之一,几乎就没有完整的人像了,都是些局部图,他的一只眼睛,嘴唇,一张后视角画他趴在床上的腰,绷紧的脚趾。

  “我都不知道我儿子这么会画画。”任自齐点了只烟,等着他翻完,带着刻薄的恶意,十分不理解吞吐,在烟雾后面轻飘飘地说,“你们不嫌恶心吗?早知道你要这么丢老子的人,当年就该把你一起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