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下雨了,天阴得很厚,灰黑色的风时有时无,卧室里空调关了,闷热得让人心烦,林君元在隔壁教任安弹钢琴,叮叮咚咚的音符间断传来,任乔伸手推开了窗,看院子里那颗樱桃树随着风飘摇。

  他心里不安稳,远远地看着窗外,直到第一滴雨落下来,接着霹雳乓啷的豆大雨点砸下来,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任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抱走了,林君元推门进来,一看任乔还在窗边站着,潲进来的雨打湿了一小片地板,也淋湿了任乔的衣服。

  林君元惊呼了声哥哥,几步小跑过去把窗户关严了,雨被挡在外面,室内重归寂静,任乔低下头去看他。

  “哥?”林君元皱了皱眉头,“你站在这里干什么,衣服都湿了。”

  任乔回了神,定定地看了会儿林君元,笑了笑,说:“赏雨。”

  林君元转过去,额头贴在玻璃上朝外看:“这么大的雨,把我们的树都压弯了。”

  任乔单手搂了他的肩膀,不着痕迹地侧脸,嘴唇从他发上擦过,随他看过去,说:“是啊。”

  任自齐三天没回家,第四天晚上把任乔叫进了书房。

  他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扔在桌子上,对任乔说:“你看看。”

  任乔略扫一眼,没说什么。

  “这是你顾叔叔家的女儿,比你小一岁,今年十七了,哪天带她去看电影吧。”

  任乔坐到了宽大的真皮椅上,双腿分开,两手各搭上扶手,头朝后仰,脖子担在了椅背上,懒散地靠着。

  “最近忙,没时间。”

  任自齐跟他隔着一张桌子坐着,两手撑起交叠成拳,上半身朝前靠,是个逼近的姿态。

  “元元也喜欢这些东西,我看你总陪他,都快不像兄弟了。”

  任乔本来闭着的眼睛睁开了,入眼是洁白的天花板和安装在书房过于繁复亮眼的吊灯。

  他喉结上下滚动,继而坐直了身子,伸手拿起那张照片看了看,说:“元元还小,喜欢看电影。”

  任乔马上要高考了,但是任自齐毫不过问,他目光带着打量,丁点不加掩饰。

  任乔看了会儿照片,说:“挺漂亮的。”

  “唔,”任自齐撤了身子,端起红木桌上的紫砂杯浅浅抿了一口,“你顾叔叔跟我很多年的交情了,你好好对悠悠,大学也可以一起读,我跟你顾叔叔都会很高兴。”

  任乔两指捏紧了照片,突然笑了笑,说:“好啊。”

  任乔回去的时候林君元刚洗好,坐在床上,睡裤卷在膝盖以上,睡衣有一截夹在裤腰里,正往外拽着整理。

  “哥,”林君元说,“快吃西瓜,我给你留的!”

  “嗯。”任乔坐下,端起碗用叉子戳了一块西瓜放嘴里,汁水一下子崩开,心里的压抑被冲开一点,“元元?”

  “嗯?”林君元趴着,头发没吹,用毛巾盖着,说,“哥给我擦头发。”

  任乔放下碗,蹲在床边给他擦,林君元头发软,湿着也是毛绒绒的手感。

  “元元,”任乔没头没尾地问,“你愿不愿意换个学校读书?”

  林君元愣了愣,头抬起来,小心地问:“怎么了?为什么要换学校?”

  任乔笑了下,擦头发的动作没停,安抚他:“没怎么,我高考完你跟着去吧,我们花一点钱找间学校借读,到时候只回来考试就行了。”

  “真的吗?”林君元好激动,在床上蹦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上学?太好了!”

  任乔也笑,让他不要闹,坐下把头发擦干。

  林君元很高兴,高兴地过了头,问了任乔几次,真的可以去吗。

  任乔说:“你要是舍不得徐哲他们,也可以偶尔回来。”

  林君元说舍得,说他可以和徐哲考同一所大学。任乔说好。

  临睡前林君元的兴奋劲小了一点,他有点担心,觉得可能不是那么容易,问任乔:“学校好找吗?会不会花很多钱?”

  任乔说很简单,让他不用操心。林君元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但是任乔说简单,那就是有办法。他要跟着哥哥走了,到另外一座城市去,天高路远,没有人管他们,任乔也许永远不会丢下他了。

  “哥。”林君元窝在他身边,温热的吐息洒在任乔的脖子上,软绵绵的甜。任乔跟他离得很近,想到了林君元醉酒那天,贴上来的吻。

  也许,他们可以再近一点。

  接送任乔和林君元的司机换了一个,林君元在路上问任乔:“哥,我们怎么不坐公交车了?”

  任乔看着驾驶室的这个新来的司机,想着任自齐把钱都花在这里,周盈盈会不会又嚷着少买一只镯子了。

  “快高考了,省点时间。”任乔说。

  林君元喜欢坐公交车,私宅区这边最近的公交站都不算近,任乔骑自行车载他过去,晚上再把他载回来。

  他们坐的那班车次早,回来的又晚,总是没几个人。林君元坐在后车门再往后两排,任乔就坐他外面。

  耳机里有时候放的是英语广播,有的时候是流行歌曲,听歌的时候林君元就要戴任乔的一只耳机,音乐跟着车辆的颠簸晃悠,暗绿色的树影从玻璃窗上经过,任乔把他困在这一小片地方,林君元觉得安全。

  “哦。”林君元说,“省点时间好,可以多看书。”

  “嗯。”

  周一到周五都没有时间,任乔下课就十点多,必须得回家了。到了周六,中午放了学,司机接上他俩,朝另一个方向驶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林君元问:“不回家吗?”

  前面的司机说:“任乔少爷还有点事,要晚点回家。”

  林君元转头问任乔:“哥,我们干什么去?”

  任乔从后视镜里看了司机一眼,司机心虚没法对视,立即移开了目光。

  “元元,”任乔把林君元的书包从他膝上拿下来放在一边,“忘了跟你说,我今天有点别的事,一会儿你先回家,洗洗澡睡一觉,起来再看书,冰箱里有水果,自己去洗了吃一点,晚饭帮你带炸鸡。”

  林君元点点头,又问:“哥,你有什么事?”

  任乔说:“一点小事,很快就回家了。你帮我把书包带回去,行吗?”

  “嗯。”林君元显然有些失落,任乔手从他背后绕过去,抓了抓他的脸,想让他开心一点。

  车又开了一会儿,最终驶进了闹市区,周围很多商场,行人如织,车子七拐八拐,钻进了一条巷子。

  是斜上坡的一条路,两边都种着法桐,右侧路牙子上停了一排车,人倒看不见几个了。

  司机找了个位置停好,把玻璃升起来,绕过来给任乔开了门。林君元看见他跟任乔说了几句什么,还给了任乔一个袋子,看着很精致,任乔一直皱着眉,漫不经心地朝周围扫了一眼。

  司机重新上了车,任乔还没走,敲了敲窗,示意林君元把窗户打开。

  “炸鸡吃什么味道的?”

  林君元略想想,说:“蜂蜜芥末。”

  “嗯,”任乔直起身,“等着吧。”

  “好好把他送回家。”任乔跟司机说了一声,林君元觉得今天的任乔很不一样,像在生气。

  车子载着林君元开走了,林君元又问司机:“你知道哥哥今天干什么去了吗?”

  司机一声未出,林君元翘头等了一会儿,车子驶经两个十字路口,他才泄了气,重又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