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自齐当晚在家睡的,他喝了酒,虽然不多,但是也做了美梦,梦见自己不仅名利双收,而且子孙满堂。

  到了这个年纪,他想要的东西多少也变了,在外面玩玩是好,但是再好家里也不能空了。

  一觉睡醒,宿醉全消,神清气爽,任自齐越想越觉得这梦是个好兆头,早早穿戴整齐,连工作上的事都没处理,兴致勃勃迎接自己的第二春。

  早饭桌上,任自齐再次郑重宣布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末了叫着任乔出去吃个饭认认人。

  “元元在家学习,外面天热,就别折腾了。”任自齐摸了把林君元的头,给他夹了个包子。

  林君元没躲,抬头小声说:“谢谢叔叔。”

  任自齐亲疏分明,自家的事,还是大事,就不用林君元掺和了。

  任乔没说不想去的话,一顿饭而已,花不了多长时间,他只把林君元盘子里静静待着的那个包子夹出来吃了。

  林君元早上不爱吃肉包子,他要吃甜的。

  任自齐看他把自己刚夹过去的包子又夹了出来,也没说什么,他心情好,眼里不计较这些事。

  吃饭的地方倒是一点不张扬,就是任自齐公司楼下普普通通的一家火锅店。闹市区,但因为不是饭点,人也不多,闹中有静,又不静得过分,很适合这次不尴不尬的见面。

  任自齐父子到的时候,周盈盈已经在等了。

  她先打量任乔,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拉开椅子起身打招呼,未语先笑,听着很热情:“这就是任乔吧,长得真好,快坐下,外面热不热?”

  任乔也跟她点了头,接了话,说:“不热。”

  任乔径直坐下,周盈盈一时也没有话再接,转过身去接过任自齐的外套,嗔怪道:“怎么这么久才到?我都等好长时间了。”

  任自齐跟她坐到任乔对面,软声安慰:“这不是堵车吗?跟你说完就出门了。”

  周盈盈拿了菜单给任乔看,让他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再添。任乔拿过来,任自齐在一旁介绍,让他叫人。

  任乔没什么反抗心思,叫了声阿姨。

  任自齐不太满意,但是也不能说什么,任乔有妈妈,虽然远在美国,但是断没有让他再认妈的道理。

  现在的状况已经比他预计得好太多,任乔不像那些叛逆孩子,父亲再婚要闹个没完,任乔一直省心,一家三口能这么坐在这里吃饭,他也不要求别的了。

  任乔粗略看了遍菜单,礼节性地加了几道菜。

  任自齐的担心实在多余,对任乔来说,从好几年前开始,他的家里就只有林君元一个人。

  现在也只不过多了两个可能会常回来住的人。任自齐和周盈盈,对他来说,更像不得不同住的室友。

  一顿饭吃得父慈子孝,周盈盈一直含着笑,娇俏着依偎在任自齐跟前。她长得好看,又年轻,比任自齐小了十多岁,一顿饭又是夹菜又是擦嘴,夹带着撒娇和薄嗔,任自齐从头到尾都没腾出空看任乔几眼。

  回去的路上很堵,前座只有司机。

  任乔坐在后面,身体朝后倚着,双腿放松地前伸,两只手浅浅交叉放在身前,侧头朝外看去。少年白杨一样初初长开,长臂长腿,不似林君元一般软绵绵的,露出的手臂隐约能看到些肌肉走向,他劲拔,干净,眼神澄澈,像一片蓝色的湖泊,美好得不沾尘埃。

  路上停停走走,前后车鸣笛声间断短促响起,车内空调开得很低,司机几次从后视镜朝后看,任乔一直没换过姿势,表情说不上开心,也不算难过,就那么一直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的一半身体上留下明暗不一的影子。

  拐进家之前的那条路,任乔叫停了车,顶着大太阳去给林君元买汉堡。林君元很爱吃汉堡,一次能吃两个,但是任乔管着他,每周只准吃一次。

  家里没人,林君元在楼上弹琴,琴声松松垮垮,一听就不认真。任乔混乱的情绪一扫而空,他换鞋上楼,刻意轻脚走到林君元背后,抬臂把袋子举到林君元面前晃了晃,笑说:“香不香?”

  林君元的手果然立刻离了键盘,头都没回就伸手去抓。任乔猛地把袋子抬高了点,林君元就像被钓住的鱼,跟着浮出水面。

  “汉堡!还有薯条!”

  林君元站起来拿到了袋子,琴凳被他的动作带偏了一点。

  “洗手去!”任乔说。林君元去拉他的手,问他:“哥哥你吃不吃?”

  任乔刚吃过饭,在外面出了汗,要去洗澡。

  林君元狗腿地拎着袋子跟着他,等他把衣服换下来好拿到楼下去洗。

  任乔不用他,林君元偏不走,说要报答他买汉堡的恩情。

  “你今天不要惹我生气,就算报答我了。”

  “我可没有惹你生气,我给你干活。”

  任乔脱一件,林君元拾一件,他往浴室走,林君元还拎着汉堡和衣服往里跟,眼巴巴的。

  “我洗澡你跟过来干什么?”任乔裸着身子。

  林君元说:“你的内裤还没脱。”

  “不用你。”任乔把浴室门关上不让看了。

  “不用就不用呗。”林君元赶紧下楼,一边嘟嘟囔囔的,走到洗衣房,胡乱把任乔的衣服塞进洗衣机,转身去洗手,坐在餐桌边大口开吃。

  任乔洗完下来,林君元还正仔仔细细地吃他的薯条。他捏了一把林君元的后脖子,让他喝口水,又去洗衣房把衣服捡出来,牛仔裤和白上衣分开,放在一边,等阿姨来处理。

  林君元吃东西很大口,但是嚼得很慢,任乔没事做,给他倒了柠檬水来,坐在一边看他吃。

  快吃完的时候,林君元悲伤地问:“哥哥,这周还有吗?”

  今天不是周末,林君元提前把一周的份额吃掉了。

  任乔挑眉看他,林君元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替他说:“肯定还有!今天又不是星期天!”

  任乔嘴角一勾,就是不说。林君元就带着可疑的笑脸挨过来,给任乔捏肩膀,问他:“任乔哥哥,你累不累呀?我给你捏捏,舒不舒服?”

  任乔被他捏得痒,但是忍着,一副闭着眼睛享受的样子。

  林君元换个姿势,到他后面去,卖力地又捏又锤,追问道:“舒不舒服呀哥哥?”

  任乔这才开了金口,轻飘飘说一句:“还行吧。”

  “二十块!”林君元伸出两只手指,“正好够买汉堡!”

  “奸商。”任乔说,“继续捏。”

  林君元也不嫌手酸,给任乔按完了肩又按头,还给他捶腿。

  任乔这会儿才想起来,睁眼问他:“林君元,你吃完东西是不是没洗手?”

  林君元往他身上看了眼,把手在他裤子上搓了搓,五指伸开给任乔看:“我的手很干净。”

  任乔低头,果然刚换的白T上几个不太明显的油印子。

  “林君元?”任乔叫他。

  “啊?”

  “你今晚洗衣服。”

  任乔在客厅看电视,林君元一会儿叫他一次,让他去看看是不是洗干净了。任乔也不嫌烦,林君元叫他就去,看一眼不满意再叫他继续洗。

  白衣服难洗,又是油污,吴阿姨出来好几回,要给他帮忙,林君元看看任乔,任乔就假装没听见,眼神一转不转地看电视。

  一件衣服洗到快天黑,林君元在洗衣房玩起了水和泡泡,任乔电视都看烦了,去把他揪了出来。

  今天林君元话额外地多,叽叽喳喳的,任乔耳朵里像住了只麻雀,一刻都没办法休息。晚上躺床上了,任乔伸手把林君元的嘴捂住,让他歇一歇。

  林君元噘嘴亲他手心,任乔假装把沾到的口水往他身上擦,林君元赶紧躲。

  任乔怎么看不出来,林君元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小心翼翼地哄,但是这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他首先根本不算难过,不管是去吃饭,还是别的,其次林君元待在这里他就开心,不需要再做其他的努力。

  林君元是他的避难所。

  这个暑假,任乔和林君元都学会了游泳,还学了一点油画。油画林君元画得更好,这使他洋洋得意。

  家里很快就不再只有他们两个,任自齐把主卧重新装修了,周盈盈来了几次,给林君元也带了玩具和水果。

  但这些都没影响到任乔和林君元,他们还是学习,看动画片,打游戏,上各种课,周盈盈有时候留宿,林君元晚上就不弹琴了,跟着任乔一起看大象迁徙的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