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是在喊我吗?
我迟疑地指了指自己, 问他,“我的名字叫圣上?”
听着有点怪。
长发男子被我逗笑了,“您到现在都还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吗?”
“没有, ”我摇头道, “我才刚醒来没多久, 什么都不记得。”
“嗯?”
对方似乎对此有些疑问,他掐着手指低声嘀咕着,我竖起耳朵分辨也只听清了一句,“怎么又延后了。”
这人瞧着神神叨叨的。
“罢了,”他站起身来, 轻轻拍了拍身边那头白鹿,招呼我道, “随我们来吧。”
“去哪?”我说。
“去见您心中最想念的人。”
话音刚落,一人一鹿便径直朝着被浓雾遮盖的地方走去, 我连忙加快步子追上了他们。
瞧着他身边走得悠然的白鹿,我不免生出了几分好奇, 问了一句, “这鹿好有灵性啊,是你养的吗?”
长发男子亲昵地抚着白鹿的脖子, “算是吧, 他是我媳妇,叫阿渺。”
媳妇?
我眨了眨眼, 略微有点难以置信。
但人人都有自己的特殊癖好,选择和一头鹿结亲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尊重祝福就好。
跟在他们后面不知走了多久, 四周单调重复的场景都叫我看困了, 眼皮沉重地直往下坠, 最后竟直接在梦里又睡了过去。
待眼前再次出现光亮时, 我发现自己正像个游魂似的飘在一片茫茫雪原上。
天上不见太阳,阴沉沉灰蒙蒙的,看起来很厚重,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倾塌下来。
地面上什么都没有,连枯树也见不到一株,朝四周望去皆是惨白的色调,根本分不清南北东西,空旷得叫人忍不住心里发慌。
一片死寂之中,呼啸着的凛冽寒风带起了铺在最顶上的那一层雪,让本就不怎么清楚的能见度在飞雪的洗礼下降得更低了。
我在原地不知所措地打了几个转,正要出声问问有没有人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些踩雪的声音。
是谁?
我朝声源处飘了过去,看到了在雪地里艰难行进的一行人。
在空中感知不到,看到他们我才明白那雪有多厚,它差不多能没过成年男子的腰身,只要摔进去就能直接被雪埋掉。
这几人似乎已经走了很久了,满脸的疲惫之色,身上的衣衫、绒帽、眼睫上全都结了冰珠,但就算大口喘着气,也没有一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我凑近了些,很想知道这里面哪个是我心心念念要见到的人。
很快,快到只瞧了一眼,我便找到了。
因为只有为首的男人容貌是清晰可见的,后面那些人的面部则都是一片模糊。
男人清俊的眉眼让我心中陡然悸动,并萌生出了些许熟悉的感觉,只是……一股莫名的酸涩从胸腔内翻涌了上来,我望着他,心想,他怎的如此消瘦。
大抵是因为梦的缘故,我试探性地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颊,但却什么都没摸到,只能跟在旁边注视着他,看他微低着头,抿着薄唇不管不顾拨开雪地朝前走。
风雪席卷而来,跟在他身后的人被逐渐吞没,减少。一个、两个、三个……到最后只剩下他独自一人。
他还在走。
我看到他的手中似乎攥着什么东西,便往下飘去看,发现是一块被仔细雕琢过的玉牌。
上面写的字被他的指节挡住了,我看不清,但那玉我有印象,是能在数九寒天里发热的暖玉。
可对这样严酷的极寒来讲,玉牌发出的一点点的温暖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他的手还是被冻出了紫红色。
不过,他似乎也不是为了取暖才握着的。
我安安静静地观察了他很久,从他的神情来看,我猜测那玉牌可能是他继续走下去的精神支柱。
就在盯着他兀自琢磨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倏地发生了变化。
男人在一处有花有树的地方停下了步伐。
那儿和苜都很像,里面都有正常生活着的人。看他们的打扮,里面似乎正值夏末初秋,大家都穿着薄衫,显得裹得严严实实的他很是显眼。
有人上前与他搭话,将他带去了一片桂花树林中。
之前为我引路的长发男子和他的鹿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璃少御。”长发男子朝他行了一礼,道。
男人摘了帽子回礼,满头银丝散下,“朝中动乱,这名号早就无用了,国师大人唤殊的本名便可。”
原来这长发男子竟是本朝国师。
国师点了点头,往我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像是在与我介绍似的说了一句,“虞殊。”
原来我潜意识里最想见的,我的心上人,名叫虞殊。
国师倒了一杯茶水给他,“我已叫人准备了餐食,虞公子不妨坐下用一些再走吧。”
“为何这里还和天灾未发生前一样太平?”虞殊站在原地没过去,只是问道。
他不是因为过于警惕才一动不动,而是骤然从极寒中走到了温暖的环境里,开始逐渐回暖,四肢不可避免地僵硬了起来,有些动不了。
国师告诉他,用金乌石布阵可以守护一方安宁。
但他讲的并不多,说的基本上都是我已经从杜晓哪里知道了的事情,我没能获得新的信息。
“虞公子是看到这儿的景象才说的太平二字,还是靠听出来的?”国师望着虞殊的眼睛,问。
虞殊没有对他隐瞒,“听出来的。”
他说,自圣上失踪那日他暴盲之后,积压未解尽的毒邪便直上攻了心,视力日渐衰退,如今只能靠颜色与轮廓来依稀分辨事物了。
我一直跟着他,压根没看出端倪,竟是直到到现在被国师点明了之后才发现他眼睛看不清的事情。
在视力受影响的情况下,这一路他走得该有多艰辛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角落了下来,我伸手轻轻擦拭了一下,指尖被湿意浸透,原来是泪。
“南方的药商大户——令家,不知虞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国师道,“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叫逸都,和这里一样是一片祥和之地,那儿有位医毒兼修的神医,说不定能治虞公子你的眼疾。”
虞殊谢过他,但并未展露出要去那里求医治病的意思。
国师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明白劝是劝不动的,便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只是坐回了白鹿的身边,轻抚着那柔软的皮毛慢悠悠地饮茶。
站着缓过了最僵硬的那一阵,虞殊才提步挪到石桌边坐了下来。这一路的艰辛跋涉很耗费心神,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面上皆是乏意。
抬眼时,他看到了国师身边的一大团白影,疑惑道,“这样热的天,大人您备着一件裘衣是要出去吗?”
“什么裘衣?”国师顺着他的视线往身边看去,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是阿渺,他是一头白鹿。”
“抱歉。”
虞殊似乎想起了什么,“之前您留话说要出去找的,便是它吗?”
“没错,”国师看着阿渺,眼中满是爱意,“我与他因为一些事情而遭遇了天罚,上天判处我们十世‘殊途’。如今已走了一半,再过五世,我们就能重新和普通眷侣一样,恩爱相守到白头了。”
“可是,”虞殊迟疑了许久,不禁问道,“转世后的人,还会是原来那个吗?”
“旁人我不知,但阿渺肯定是。”国师道。
“那,您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一个人在下一世还能找到自己原本的爱人吗?”
料今生团圆已稀,要重逢他年怎期。
虞殊其实早已存了死志,他心中一直有个念头,如果人间找不到,他就找一处雪厚点的地方把自己埋了,到黄泉路上找去。
“有,但你还用不到,”国师看穿了他的心思,劝慰道,“你与圣上二人今生的缘还未尽了,想那么远做什么?”
“真的吗?”虞殊的眼眶霎时间变得通红,他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欣喜若狂地问,“您知道圣上的下落?”
国师为他指了方向,“南方,苜都。但圣上何时能醒还要看天意造化,你可以在这儿休整几日再出发。”
虞殊谢绝了他的好意。
用过膳,添了些水和粮,他就走了。
但这一次,我却怎么也飘不到他的身边,不能跟着他一块走了。我被强行留在了国师的桂花林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惨白之中。
“按他的速度,应该近日就能到苜都,”国师与我说,“等他到了之后,圣上便可将刻石之技展示给苜都的人看,让他们将令家人喊来,将你们带去主家。”
我点了点头。
预感告诉我这个梦快结束了,于是抓紧时间问道,“在石头上雕刻阵法的能力真的只有令家人才有吗,我是令家人吗?”
“您的母妃云贵妃是令家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在江南治雪灾时意外晕倒,被人扛着要卖掉时被先帝救了下来,一见钟情,带回了宫,”国师道,“关于能力的问题,等您到了令家就会知道详情的。”
他说时间差不多了,便伸手轻轻一推,将我送出了林子。
周围的一切重新被蒙在了浓雾中,我的意识在虚无中不断下坠,最后“砰”地一下,猛然惊醒了过来。
难以聚焦的视线晃了半天才晃到了枕边的金乌石上,我将它拿起,发现那昨夜刻上去时还冒金光的图案如今已经全然暗淡了。
这代表的是里面的能量被用尽了吗?
我不太清楚。
但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跟着杜晓去苜都的边缘地带,去那里等虞殊。
【作者有话说】
“料今生团圆已稀,要重逢他年怎期。”——《浣纱记》
答案揭晓,是国师~(前面有写过找鹿哦)
既然东离辞和以渺友情客串了,那就推一推俺的同系列预收吧!
《雪境》后面会改成封面上的书名《在极寒末世摇铜板》
文案暂定如下:
[手黑心善老狐狸攻x命苦志坚小白菜受]
跋山涉水万里寻故人,却不料功亏一篑,相逢之时竟化作铜板一枚。
于是,今生第一次见面,堂堂摄政王就被心上人捡起来转手给了小贩,换了只大肉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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饥肠辘辘的以渺撞大运捡到了一枚铜板,在他直奔包子铺而去的时候,陡然听到铜板似乎在说话。
以渺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应该是饿出幻觉了。
他快步走到铺前,对着小贩说道,“要一个肉包子。”
铜板被放在了桌上,小贩伸手一揽,将它兜进了木盒里。
饿了两天的以渺终于吃上了口热乎东西。
本以为这一桩普普通通的走运事件到此就结束了,以渺很快便将它抛在了脑后,但谁知,几日后那枚铜板出现在了以渺的家门口,还大诉冤屈。
它说,它不是本朝的钱币,小贩骂骂咧咧地把它丢出来了,滚了好久才找到他。
还说,“只要你把我带在身上,我能帮你实现你的梦想。”
“那,”还是很饿的以渺问它,“我现在想要吃的,能先给我个包子吗?”
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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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世界陡然变大,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时候,东离辞觉得他这辈子大概是要完了。
但,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他没死。
他居然变成了一枚铜板,还被人捡走拿去换了包子。那个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轮回九世后终于恢复了原貌的爱人。
“……”
睁眼就被卖了是种什么体验?
东离辞叹了口气,只后悔自己没再早来一点,把以渺都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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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洁,1v1,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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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3.15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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