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孤与太侍君【完结】>第31章 假传圣谕绿帽来

  翌日晨起。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我, 望着虞殊眼下淡淡的青黑,有些疑惑,“你没睡好?”

  因着我喜欢软乎乎的感觉, 颂安殿的床铺都是按着我的喜好铺的, 很是松软舒服。

  莫不是他喜欢睡硬一点的, 突然换了种感觉,不适应了?

  “有点。”虞殊闭着眼,困倦地回了一声。

  “那你今夜还是回去睡吧。”我很耿直地说。

  他沉默片刻,哑声道,“帝王无情。”

  “啊?”

  “圣上昨夜才与殊说了爱, 清早床还没下,衣衫也未穿戴整齐, 却要赶人走,”他半睁着眼, 瞥着我,“可不是无情么?”

  “孤不是那个意思, ”我连忙撑起半身, 讨好地靠过去,“孤就是想着, 你在自己宫里会舒服些, 能休息好才是最重要的。”

  “罢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起身时温柔地将我也带了起来。

  用完早膳还要去上朝, 知道我没多少时间可以磨蹭,虞殊放弃了“追究”, 为我取来衣衫, 给我穿上。

  收拾完出门前, 他坐在桌边仰头瞧着我, 说眼睛里好像落了睫毛,有些不舒服。

  我担心地上手,轻轻扒拉着他的眼睑,想给他吹一吹。

  虞殊却突然握上了我的手腕,拉扯间,我受惯性往前扑了一下,被他稳稳接住。

  柔软的触感贴在我的唇上,餐后漱口用的龙井茶香在齿间弥散。他轻轻咬了一下我的舌尖,不疼,很痒。

  似乎是在对我早上脱口而出的话,进行一个暧昧不清的小报复。

  “圣上,殊今夜不来了。”他说。

  我从善如流,“那孤去找你。”

  “要带情诗来。”

  “好。”

  此时美滋滋想着晚上去清平殿的我,压根想不到这一日的后续发展能有多离奇。

  由于近日煮药一直是在颂安殿内煮的,故而傍晚时分,在小单子问我是先用膳再去找虞殊,还是去了再和他一块用时,我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吃完把药喝了再去好了。

  老太医换了个新方,味道是好了些,但气味着实不好闻。我可不想把清平殿也弄得充斥着一股子难闻药味。

  等汤药送来的时间里,我去换了身衣裳,出来看见瓷碗放在桌上,料想小单子应该是去拿糖了,就没多问,皱着眉头便一饮而尽。

  然后……

  我突然就困了。

  很奇怪。

  而且越来越困,困得没力气说话,连糖都不想吃,昏昏沉沉就往床边摸去。

  小单子喊了我几声,没得到回应,外头轿辇都备好了,进屋却发现我睡着了。

  他一脸疑惑,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许是圣上累了,等一会再看看?

  小单子的心思转了一圈,不知道是该喊还是不该喊,踌躇片刻后,默默退下了。

  主子们的事情,下面人还是少猜测的好。

  夜色如墨,纷纷扬扬的雪又飘了下来,如天幕垂落般,遮着廊下人的视野。

  又进屋一次将灯熄了,小太监惴惴不安地候在外头,琢磨着要不要去清平殿那里传讯吱个声。

  正想着,远处就走来了一个打着宫灯的影子。

  “问单公公安。”

  那也是个太监,红帽檐压得低低的,指尖冻得通红还在轻轻打颤,看上去很冷。

  他一走到跟前,就毕恭毕敬地给小单子行礼,腰几乎折成了直角,容貌全被阴影挡着了。

  小单子想着事情呢,没太关注他,随口问,“哪个宫的?”

  “……清平殿的。”

  “啊呀,来得正巧,”小单子眼睛一亮,“璃少御可是来问圣上何时去的?”

  那太监低着头,“哎”了一声。

  “圣上不知怎的先睡下了,少御那边,你交代一声,别叫二人生了嫌隙。”

  “单公公,请您教小的两句。”

  小单子看出来这是个不会说话的,担心传来传去不到位会惹矛盾,便叫人顶了班,“算了,我随你去。”

  “是,多谢公公。”那人便跟在小单子身后走了。

  宫道之中,只有一点微弱的灯光可以破开黑暗。大雪扑簌簌地落了小单子满头,他拍了拍飘到脸上的雪花片片,总觉得哪儿不太对。

  等等。

  清平殿来人一般都是小虎子亲自过来的,怎么今日来的是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

  而且瞧着有点陌生。

  清平殿的那些人,他都是认识的,不大可能有遗漏。

  心惊之下,小单子不动声色地猛然朝前跑去,但他如何逃得过有心之人的设计。下一瞬,只觉得后脖处有风声传来,接着眼前一黑,人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片刻后,有人带着小单子的腰牌出现在了内庭。

  “单公公叫小的来传讯,圣上密召!”

  孟公公不在,他手底下的人过来听了,面露狐疑。

  “圣上真是这么说的?”

  这种事为何要大费周章,拐弯抹角地过来安排,直接命他们内庭的人去听旨不就好了?

  “单公公腰牌在此,做不了假,”传讯的人故作神秘,压低声音道,“您也是知道的,看得紧,圣上没办法呀。”

  “知道了,”那人点点头,表示理解,“你先回去,马上就安排。”

  “哎,谢谢公公体谅。”

  传讯的说了一堆好话,把对方吹得舒舒服服,确保没问题后,这才离开了。

  皇帝要的,内庭不敢怠慢。

  不消一柱香的时间,花轿便落在了颂安殿外。

  晚膳之后是绣衣换班的时间,刚到的几人瞧着下头的阵仗,虽然有点意外,但瞧着内庭来人的腰牌没问题,就没管。

  “快些,快些。”

  小太监们在催促下,扛着被褥卷,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寝殿的雕花木门。

  为首的举着盏小灯,示意后头的将人放到床榻上去。

  做完这一切,退下去的时候,内庭的那位体贴地将门关好了,志得意满地等着第二日的夸赞,甚至是不菲的赏钱。

  细碎的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缎面被子卷里钻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来。

  “这龙床,璃少御他爬得上,妾凭什么不能爬。”

  女人从束缚中钻了出来,拨开了被冷汗粘在额头上的发丝,眉眼间俱是决然。

  “圣上。”

  “圣上?”

  她轻声唤着,没见着动静,高兴地笑了起来。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幽然可怖。

  “过了今日……”

  砰——

  烛火陡然亮起,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

  沉稳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外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屏息不敢动,生怕火上浇油。

  “过了今日,你待如何?”

  床幔紧紧拉着,将内外隔成了两个空间。

  女人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只能隐约见到明光。听到男人的声音,她惊惧地喊道,“谁?”

  “把她带走。”

  宫女利落地撩开了她的最后一层遮拦,避开床上沉睡的人,将她拖了下来。

  分毫情面不留,女人摔倒在脚踏边,重重撞上了边台,她们也没有放轻动作。

  “啊!”

  女人疯狂地挣扎了起来,面容痛苦,“肚子,肚子……”

  突然从黑暗中被带到光线充足的环境里,她的眼睛一时间看不清面前的景象,只能含着泪朦胧地分辨出,挺拔地站在那儿的是个男人的背影。

  不像侍卫。

  “璃少御,宜嫔她在流血。”

  宫女们皆觉得诧异,来了月事还爬床,这图什么?

  但继而她们就发现了不对,宜嫔这不是月事,这分明是胎动不安的表现!

  可宜嫔自入宫以来从未侍过寝,她怎么可能会有身孕?

  “带去外间,传太医。”

  虽然皆是皇帝的人,但到底男女有别,更何况宜嫔被送来时,穿的衣衫只能勉强蔽体。

  直到女人被宫人们半拖半抱地带出去,虞殊才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

  见挂念的人睡得一动不动,他眸中的寒意略微散去了一些,叹了口气。

  “唔——”

  嘈杂的响动和女人的尖叫声传入梦中,将我吵醒了。

  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的份量,我难受地撑起胳膊推了推,手硌到了圆圆的硬物,清醒了些。

  是腕上戴着的香灰串。

  “圣上醒了?”

  我听到了虞殊的声音,仰起头迷瞪着眼看向他,慢吞吞地说,“你怎么来了?”

  “殊再不来,圣上就要被别人坑了去了。”

  他握住了我向他伸过去的手,将浑身没力气的我抱了起来,放我靠在床头坐好。

  “什么,意思?”我的脑袋转不过来,反应很慢。

  虞殊见我的模样和寻常苏醒不太一样,目光沉沉,吩咐宫人道,“老太医来了吗,先给圣上看看。”

  “来了来了。”

  绣衣轻车熟路地将老太医送了进来。

  色泽艳丽的琉璃香灰串很是显眼,老太医一走近就看到了。他小声嘀咕道,“祈福也去了呀,怎么又有新事了呢。”

  我打了个呵欠,说很困,还想睡。

  老太医见多识广,“中迷药了。”

  只是下的剂量不多,故而我能被外界声音吵醒。若是下足了,可能就得直接躺到明天早上,或者挣扎难醒了。

  虞殊眼底集聚着涡旋,我明显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怒气。

  理智告诉我,目前情况有点危险。

  “那,怎么解?”我出声求助老太医。

  太医没开方,翻了翻药箱找出一只小瓷瓶,给我倒了两粒药丸,“服下后片刻就能起效。”

  我在虞殊看过来前赶紧把它们吃掉了。

  “圣上,”宫女从外面进来向我禀报,“太医问,宜嫔娘娘的胎要保吗?”

  “什么胎?”我一脸迷茫。

  一觉醒来多了个孩子?

  虞殊为我端了杯茶水,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

  我恍然明白了迷药量小的原因。

  大抵宜嫔为了保险,是想把绿帽给我扣严实的,所以给我留了点能动的力气。

  真是费心了。

  “孤保它做什么?”

  宫女明白我的意思,应声退下了。

  “你见到小单子了吗,他人呢,”我问虞殊,“问题应该出在药里,孤喝完就困了。”

  这药平时都是小单子端来给我的,今日是我大意了,没见到人就喝。

  但,小单子在我喝药前和现在醒后都没出现,而且煮药的流程都是他盯着的,出了事又不见人,我不免升起了些疑虑。

  虞殊握着我的手,揉捏着我的手心,似乎在借这种方式平复怒气,“他被人打晕了丢在宫道上,害他的人借的是清平殿的名义。内庭的人出现,但单公公一直没回来,侍卫察觉不对就去找了。”

  只是,因为小单子不习武,体质没那么好,又在雪地里冻了一段时间,现下情况不太好,还没醒来,所以没露面。

  我闭了闭眼,知道错怪了,“太医去看了吗?”

  “看了,”这回是老太医接的话,“闵大人直接把人抱来太医署了,那心疼着急的模样,跟媳妇难产了似的。”

  有人照看着就行。

  “宜嫔如何处置?”虞殊问我。

  “贬为庶人打发出宫吧。”

  我揉了揉眉心,觉得今夜这一切都很荒谬。

  “圣上,”宫人匆匆进来,“宜嫔娘娘哭闹不止,求着要再见您一面。”

  见我做什么,这板上钉钉的事情,求饶也无用。

  “殊去帮圣上处理了吧。”见我心烦,虞殊体贴地说。

  我实在不想出面,他这么一提,我便允了。

  外间。

  空气中弥散着一丝明显的血腥气,宜嫔身下的裙子已经被红意浸透了,却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引走打晕小单子的假太监也被五花大绑压在了她的身边。

  这人既是同谋,也是宜嫔的奸夫。

  “圣上,圣上,”宜嫔泪流不止,跪伏在地上喊道,“妾知错了,求圣上恕罪,妾再也不敢了!”

  “你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应该想过后果。”虞殊的唇角带着一抹冷笑,看着那二人的眼神,就像在看无关紧要的两具死尸。

  宜嫔抬头张望了一眼,见来的只有他一人,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她突然就变了面色,扬起了下巴,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妾要见圣上。”

  “不得对璃少御无礼!”替小单子顶了班的太监呵道。

  “他只是少御,妾是嫔。”

  虞殊并不在意,入了秋的蚂蚱也就只能蹦哒那么一会了,“圣上口谕,将宜嫔贬为庶人即刻逐出宫去。”

  “妾不信,”兰嫔不依不饶,“妾要见圣上,你一个少御,凭什么处置我。”

  “来之前,殊已向贵妃娘娘求得暂理六宫之权,方才圣上也已将此事交与殊来处理,”虞殊虽笑着,但笑意不及眼底,也就嘲讽的时候稍微流露出了一点真情实感,“若说凭什么,大概就凭,我比你受宠吧。”

  不给宜嫔继续吵嚷蛮缠的机会,他对着侍卫吩咐道,“搜宫,可疑的东西一样都别放过。紫颐殿上下所有宫人,知情不报隐瞒奸情的,全部压入掖庭。”

  “你!”宜嫔双目赤红,“我要见圣上,我父亲是他在边疆的得力副将!”

  虞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娘娘是想拿兵权威胁圣上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宜嫔只是想提起旧情,谁料虞殊张口就给她扣了顶高帽子,瞬间慌乱了起来。

  威胁皇权,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殊劝娘娘还是少说为妙。”

  宜嫔看到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人,这人怎么比边关那些杀人如麻的蛮夷还要可怕。

  本性中趋利避害的那一面让她重回了几分理智,俯下身不敢再说要见皇帝的话了。

  “至于奸夫,”虞殊笑了笑,“买通宫人在圣上的药中动手脚,冒充清平殿太监,打伤单公公,假传圣上口谕,意图伙同宜嫔一起伪造皇嗣……罪无可恕。”

  “杀了。”

  侍卫动作很快,压着那人就将他拖了出去。

  他喊了宜嫔几声,意图让宜嫔看在往日情分上为他求求情,但宜嫔浑身发抖,伏在那一个字也不敢说,怎么可能还替他谋生机。

  “娘娘倒是无情,”虞殊负手而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之间涌动着的暗流,“您不再看看他吗,这可是你们今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宜嫔闻言,稀里糊涂之下听不出语气里的讽刺,竟真的扭头去看了。

  “看这么久,是舍不得吗?”

  虞殊轻笑着,语气和平日里别无二致,但此刻却像是刚从地底爬出来索命的幽魂,一句话便能叫人浑身寒毛悚立。

  “既然舍不得,那一会让侍卫替您装一点纪念品回去,您说如何?”

  宜嫔闭上了眼,抖得更厉害了,咬牙道,“恶毒!”

  看一眼也是他提议的,真看了他又换个说法来坑害了,处处都是陷阱,他就是在借机折磨人!

  “来人,将奸夫的头颅用盒子装好。出宫路上形单影只,娘娘一个人走夜路不好,殊心想,他应该不介意陪娘娘最后走一段的吧。毕竟,他被拖下去的时候,还一直深情地望着娘娘您呢。”

  他说的太有画面感,宜嫔听着,窒息的感觉越来愈烈,突然猛地地挣扎了起来,那力度大得,三个侍卫都差点没按住。

  “不,不要!”

  虞殊笑意不减,“送娘娘出宫。”

  宜嫔被压着,跌跌撞撞地带走了。

  踏出颂安殿宫门的时候,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她突然高喊了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爬龙床,我就不能爬!”

  尖利的嗓音破开云霄,直直传进了内殿。

  我看着缓步走进来的虞殊,他的心情似乎没被那句话影响,温柔地对我说已经解决了,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但,我脸皮薄啊,我有点替他尴尬。

  默默地捂住了脸,我心说,这下好了,宫里头所有人都要知道虞殊会爬床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爬床! ——醉某

  (2024.3.5修文,兰嫔名字和皇姓冲突,改成宜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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