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引楼睁开眼,天光已经大亮了,他欲坐起来,身后人的手却箍住他的腰。
“再睡会。”赫连声音慵懒,“才躺下多久。”
祝引楼拿开对方的手随便一丢,“要睡你自己睡。”
“脾气老是这么大,滑胎了可如何是好。”赫连半撑起身,在对方后腰落下一吻。
祝引楼捶了捶自己的额头,感觉身体状况是好不少了,“上尊若是想求子,大可找个好妻身。”
“你不就是本尊的妻身吗。”赫连侧躺着,手撑着脑子美滋滋道。
祝引楼系好内衫带子下了榻,“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的。”赫连还有些困乏,“你就安心在这生计,本尊会常来看你的,过个一两年再接你回诸天就是了。”
“不用。”祝引楼搜罗着衣物,“不劳烦上尊安排。”
“你是怕不能在外面雨露均沾吧。”赫连坐起来,扭了扭脖子。
祝引楼没回话,找着了合适的衣物后就换上了。
打开门,院子里已经是满地的阳光了,他长吸了一口气,感觉身体除了有些间歇性的虚弱,整体恢复得还是不错的。
不知柳岸怎么样了,祝引楼用余光瞥了瞥身后的屋子,思索了一下还是主动和赫连说明了去向。
“你去看他干什么,他还能死了吗。”赫连听闻,穿鞋的速度都提上来了。
祝引楼这般做法只是通知,自然不可能任其摆布,话通知到位了,他也就迈腿走了。
“等等——”赫连手忙脚乱捆牢腰带,“本尊也去!省得你又和他干出什么来。”
赫连快步追上前面的祝引楼,说教似的指责了一路对方偏心。
两人各怀心事地穿过中院,来到柳岸所在屋院时,却先看到了坐在院中石凳上的相柳。
相柳抬起眼皮看清了来人后,面冷语寒地说了个早。
“这是什么风把前辈给吹来了?”赫连漫步过去,将祝引楼隐于身后。
相柳也有所恭敬的站了起来,面不改色道:“我儿命危,为父者前来探望,于情于理吧。”
赫连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不知前辈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尊上不应该最清楚吗。”相柳说这话时,脸上已经看不出一丝敬色了。
“这么说,前辈这是来找晚辈的麻烦了?”
“你们后生之间小情小爱,老夫一律不想插手。”相柳看了看祝引楼,“可若是伤及我儿性命,不怪老夫出手同天。”
“晚辈与令郎确实是有些过节,但在下也不是不给前辈面子。”赫连还是得解释,“出手是真,但在下自有分寸,从未动过取命之心。”
相柳重哼,“尊上说的是三界客话,可我儿如今将去命半,尊上又如何辩之?”
“不可能。”赫连笃定道。
“别可不可能的了!”江水平打开门探头出来,“人醒过来了。”
相柳闻声,立马赶往里屋,祝引楼和赫连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一前一后赶去。
一进屋,闻到一屋子弥漫着的发锈腐烂味,几人都不由自主的憋了气。
“父亲……?”躺在榻上的柳岸小声吐字,看到祝引楼也进来后,脸上多了一分吃力的欣喜。
相柳坐到床沿上,左右打量了柳岸的情况,“怎么弄得这般田地?”
“孩儿不知。”柳岸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为父现在就带你回妖炅。”
“等,等下。”柳岸看向另外几人,“麻烦诸位移步,在下与家父有话要说。”
三人默不作声,转身就走。
门关上后,相柳立马变了脸,“你跟为父说清楚,这到底是不是那厮打的?”
“是……”
“先回去,此事稍后从长计议。”
“这,恕孩儿不能同您返山。”
相柳不解,更是焦急:“胡闹!等到体肤都溃烂成灾了你才知悔不是?若不是收到水平给我的密信,为父看你都撑不到今天天亮!”
“那孩儿这不是,有所好转了吗。”柳岸干巴地唇瓣辛苦地吐着字句,虚弱不已。
“为父不来,山上那口棺材今晚都能用上了!”相柳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大腿,“学点三脚猫功夫就出来丢人现眼。”
柳岸咳了咳,轻轻摇头:“孩儿感觉得到他并未真想对孩儿下狠手,只是不知怎就……”
“让为父看看。”
柳岸拨开了胸前的衣物,先前那片发黑的腐肉已经被挖去,并且灌入替代填充物,
看得人触目惊心。
……
“到底怎么一回事。”赫连问。
江水平叉着腰,做了两个伸展动作后,才称心一五一十了说明事由。
“你把他的心……挖走了?”赫连一副五官扭曲难以置信的样子。
“否则呢。”江水平呼了口气,“心还算好了,他爹保住了,其他什么皮肉细肠嘛,你们也闻到了,我搁在窗户边上了。”
难怪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臭味,原来是……
“这,当真无碍吗?”祝引楼也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听觉上都感觉得到刺痛。
“没事啊,他又不是活人。”江水平轻松道,“也不是,就……他毕竟是一根骨生而已,不靠皮肉和五脏六腑活着。”
赫连转念一想,“那老头儿怎么就突然来了?”
江水平心咯噔了一下,侃侃解释说:“父子连心呗,儿子差点没了,这自然会感觉得到吧。”
“那现在,怎么样了。”祝引楼称心问,赫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还……”
后边的“好”字差点说出口时,江水平立马悬崖勒马改口道:“还不算太乐观……我得再看看。”
赫连一听,“不太乐观就赶紧让他老子领回去,待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晦气。”
江水平在心里想了一遍柳岸交给他的话术,然后开始胡诌八扯说:“这恐怕不行。”
“为何?”
江水平:“他的,他的魂气还睡在那水里了呢,人走了魂没跟上,活不过三百里地。”
赫连:“那就让他滚到二百九十九里地的地方去。”
江水平汗颜,又说:“那也不行,他的心种在这了。”
“什么叫种在这?”祝引楼也感觉这话术很是古怪。
江水平乱指了指天,又踩了踩地,一顿手舞足蹈后才开口说:“符王把白主的心给挖了出来,为了保全这颗心,就将其送入了……那,那棵榆树里。”
听者两人立马回头去看角落里的那颗大榆树,可丝毫看不出来有什么灵性之处。
“本尊看着破树也没什么稀奇的,江道医你恐怕不是在糊弄我等?”
“苍生有灵嘛,这妖门医法我道门确实一窍不通,我们肉眼凡胎,不,仙胎看不明白也是常理之中。”
赫连半信半疑走过去拍了拍榆树的躯干,还是感觉不到有什么特别的,“那照你这么说,直接让他把这棵树搬走不就行了。”
“树会扎根,这抽走了灵气也散了,心就……死,死了嘛。”江水平甚至还弯下身拍了拍树根以表真假。
赫连一听更不得劲了,故意踢了树干一脚,“那这么看,他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了?”
江水平嘴一崩,眨了眨眼又开始胡编乱造说:“那倒不用,榆树开花了就可以了。”
“可榆树开花的季节要到来年了……”祝引楼藏不住担心道。
“本尊看他是巴不得一辈子都赖在这呢。”赫连干脆靠上树,“算盘打得跟天雷似的。”
江水平两手生汗,轻拍了拍树干又称:“不用那么久,一两月足矣。”
“要是两个月过后这破树还不开花,本尊就砍了给他打棺材用。”
“保证行。”
这话无异于赫连默认让柳岸先暂时呆在这了,祝引楼听出来了但不打算表态了。
再过一会儿,相柳火气冲天的踢门而出了,走过来拍了拍江水平的肩膀,嘱托对方照顾好柳岸后,又对着祝引楼点了点头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去看看。”祝引楼说。
“你看什么。”赫连拉住人,“那么兴闻死肉味?”
祝引楼面色沉重,语气平冷而孤执道:“一个多月前要死的人,本来是我。”
“本尊知道……”赫连无法直视这种发自心底的眼神拷问,“知道他确实……救了你。”
“我命不由你也不由他,所以他命也不该由你。”
“本尊说了,并未有要取他性命的打算!”赫连急得想跺脚,“看他能跟本尊打的有来有回的,那一招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伤害,只不过……”
祝引楼也不知真相如何,也不知道谁言真假,但倘若柳岸真有三长两短,他站在任何立场都是罪人。
“行了,看看看。”赫连挽住对方的肩膀,“走,去看,本尊倒要看看他能不能活了。”
江水平对着两人的背影暗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对着那颗榆树双手合十拜了拜,心里默念了三遍“求求了,快开花吧”。
柳岸听到开门声,再看到是祝引楼进来了,立马欣喜道:“仙君。”
然而赫连也跟着进来的时候,柳岸脸色也跟着沉下去了,甚至有两分委屈。
“白主这不是挺精神的吗?要不起来叫本尊家引楼两声夫人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