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鸣朝人群走过去, 走近了,就听见简威大着舌头,一边教俞小远什么新玩法一边训他, 俞小远愣愣听他说话,那样子, 又乖又呆。

  简威拿骰盅敲了下俞小远, “笨死你算啦,都教你两遍了, 我说你大学都干什么了,你都不跟同学一起出去玩的吗?看你也不像是会天天搁图书馆发奋图强的人啊, 我说你……”

  “聊什么呢?”蒋鸣突然出声, 打断了他的话。

  “老大,你回来啦?”

  蒋鸣在俞小远身边坐下, 不着痕迹地转开了话题, “玩什么?带我一个。”

  接下来的时间里,俞小远奉行了他今天的一贯运势, 玩什么输什么,但依旧玩的一头劲, 让喝酒就喝酒, 推都不带推的。

  蒋鸣无奈,“输成这样还这么愿意玩。”

  俞小远抱着个杯子傻乐, “鸣哥,开心。”

  蒋鸣撸了下他的白毛, “傻样。”

  一开始他们玩的还是些需要动脑子的游戏,到后面大家都喝得脑子不太转了, 游戏就变得简单粗暴了起来。

  简威直接蹲地上薅了一把草,举到大家面前, “来!兄弟们,抽草,抽最短的喝!”

  玩了三局,俞小远抽了两个最短,蒋鸣实在看不过去了,拿过简威手里的草,“我来拿吧。”

  他拿草时做了点小动作,手心向内,用拇指和食指握住草,手掌微微打开。

  一群喝多了的大傻子谁也没注意到他握草姿势的微妙变化,傻了吧唧的依次上来抽草。

  轮到俞小远时,蒋鸣说了句,“看好再抽。”

  俞小远点点头,依言放慢了动作。

  先是站在蒋鸣面前仔细观察他手里的几根翠绿的草,然后相当谨慎地抬起手,选择了其中一根。

  刚要动作,突然感觉手指被蒋鸣的拇指按住。

  蒋鸣按得很隐晦,从远处几个人的角度并不能看到这个动作。

  蒋鸣无奈叹了口气,又说了一遍,“看好再抽。”

  俞小远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他的意思,可惜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蒋鸣。

  半晌,突然弯起眼眸冒出一句,“……你真好看。”

  顶着这么一张脸打这种突如其来的直球,换谁都招架不住。

  蒋鸣表情瞬间变得有点不自然,撇开脸轻轻捻了捻俞小远的手指。

  这小子还真是有做小渣男的潜质,顶着一张纯洁无害的脸,张开嘴一句话就把人撩得心花怒放,过后自己肯定还什么都不记得了,再跟个没事人一样在你面前转悠,衣不沾水就把你心里搅得翻浪滔天。

  好在蒋鸣还保持着点理智,知道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给小渣男换根草,他这迷糊的状态,暗示肯定是不管用了。

  蒋鸣心一横,舍下一张老脸,冲着空无一人的黑暗处喊,“施月?你在那干嘛呢?!”

  一众傻子都猫找逗猫棒似的跟随着看过去。

  蒋鸣趁这间隙迅速从手里抽出一根长草塞进俞小远手里,然后把他推了回去。

  “哪儿?哪儿有人啊?”

  蒋鸣面不改色,“太黑了看错了,下一个谁?”

  在蒋鸣的暗箱操作下,俞小远再没在抽草游戏里喝过酒。

  后来傻子们玩腻了抽草游戏,又换成了更无脑的黑白配,喝到后来,还搭着肩膀来了一首醉醺醺的《海阔天空》大合唱。

  蒋鸣没再参与,安静地坐在一边等他们结束。

  期间俞小远去了几次厕所,蒋鸣也没有在意,直到俞小远又一次走开后,蒋鸣收到了施月发来的消息。

  九天揽月:[老大,弟弟好像吐了。]

  九天揽月:[我刚从厕所出来,正好看见他,人都没走进厕所,扶着外面墙就吐了。]

  九天揽月:[我让他回去休息他也不肯。]

  九天揽月:[你要不要来看看啊。]

  蒋鸣这才想起,俞小远好几次回来的时候衣襟都是湿的,他原以为是洗脸弄湿的,现在一想,估计是吐完漱口的。

  都吐了好几次了。

  这小崽子,蒋鸣皱了皱眉,起身走了出去。

  这个时节,山里早晚的温差很大,白天时太阳晒得热辣,天黑后温度就一降再降,蒋鸣穿着外套都觉得有一丝凉。

  蒋鸣在半路上遇到了回来的俞小远。

  俞小远还穿着早上的那件红T恤,几乎在蒋鸣走入视线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他,站在原地冲他笑,“鸣哥。”

  蒋鸣走过去问他,“吐了?”

  俞小远歪着头反应了一下,答道,“没有啊。”

  钻石硬也没你嘴硬。

  蒋鸣也不揭穿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罩在他身上,“不舒服了要跟我说。”

  “好。”

  蒋鸣知道他偷偷去吐了又不承认是还想玩,他虽然心疼,但也还是心软,难得俞小远这么高兴,就让他玩个尽兴吧。

  回到野营桌,蒋鸣倒了杯热水给俞小远,让他先喝几口再玩。

  俞小远贪玩归贪玩,精力毕竟有限,抱着杯子喝了几口热水,人就蔫蔫的不怎么动弹了。

  蒋鸣见他呆愣愣的样子,不禁莞尔,身子靠过去一点,不出意料,没过几分钟那颗毛绒绒的脑袋就靠了上来。

  别看小崽子清醒的时候喜欢搞事情,醉酒后却意外地乖,蒋鸣总共见他醉过两次,每一次都是安安静静地靠在他肩膀上。

  到了后半夜,酒蒙子们终于散了,蒋鸣侧头去叫俞小远,“醒醒,回帐篷了。”

  俞小远惊醒,“下面玩什么?”

  “还玩,都散了,回去睡觉了。”

  俞小远迷茫地看看周围,有点失望,“都走了啊…不玩了吗?”

  “乖,回去睡觉,明天再玩。”

  “明天,明天还可以玩吗?”

  蒋鸣见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哄孩子似的,“可以的,你想玩,哪天都可以陪你玩。”

  俞小远仰着头答了声,“好。”

  蒋鸣拉着他站起身,又探身去给保温杯加了点热水。

  他身后的俞小远动作突然顿了下,表情有些古怪,用手按了按上腹。

  等蒋鸣回过头来时,俞小远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晚上住宿安排的是露营地这边的野营帐篷,每人一顶,隔得都不远,帐篷里有充气床,被子,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俞小远也不知是真醉假醉,一路赖在蒋鸣身上,几乎是被半扶半抱着送回帐篷的。

  回了帐篷反而不怎么困了,俞小远靠在床上玩起了手机。

  露营群里几百条未读消息,俞小远打开翻了翻,发现简威已经把下午拍的照片导出来发到了群里。

  他一张一张仔细翻找,几百条消息翻到头,却也没有找到想找的那张照片。

  俞小远把手机扣在床上,心里有些郁闷。

  突然胃里一阵翻天覆地的绞痛。

  跟他在露营桌旁站起来时的感觉一样,只不过比那时候更疼上几倍。

  他抱着上腹缩在床上,紧紧闭着眼睛,表情皱成一团,连呼吸好像都会加剧身体的痛苦。

  其实在最后玩抽草游戏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胃里隐隐约约有点抽痛了,去吐了几次之后好了一些,就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到了这会儿胃里的疼痛非但没好,反而愈演愈烈起来。

  等到那阵绞痛过去,身上已经虚虚出了一层汗。

  手里握着的手机在这时震了两下,他虚弱地翻开屏幕,是简威发来的消息。

  我很强我知道:[]

  我很强我知道:[偷偷发给你一个人的哦 ]

  我很强我知道:[图片]

  俞小远颤着手指点开图片。

  照片中他和蒋鸣并排坐在露营桌前,背景是葱茏苍翠的青山,他正回头张望,蒋鸣则一手揽着他,微微后仰,闲适地看着镜头。

  俞小远盯着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直到屏幕自动熄灭,他才将额头贴上冰凉的手机屏幕,苍白的嘴唇一寸一寸弯起,闭起眼睛笑了。

  还没等他休息多久,胃里的绞痛就又卷土重来。

  不知是喝酒还是受凉,那绞痛一轮比一轮更难捱,像有一只铁铸的手在他的胃里翻搅,把脆弱的内脏搅得血肉模糊。

  俞小远的额角渗出冷汗,在床上缩成一团,手握成拳紧紧压着胃部。

  意识模糊间,好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他睁开眼,果然听见帐篷外果然传来蒋鸣的声音,“俞小远,俞小远?睡了吗?包还在我这儿,给你送进去?”

  俞小远勉强应了声,抹了把脸,脚步虚浮地走过去拉开门。

  蒋鸣把背包递过去给他,见他面色不好,拉住他想问两句,手刚碰到他的手臂,就被烫得一惊,“你在发烧!怎么回事?”

  俞小远只觉得胃里疼得厉害,头重脚轻,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症状。

  蒋鸣见他这样,就知道他自己也没数,“身体什么感觉?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不知道。”俞小远脸上泛着不健康的红晕,只有嘴唇还是苍白的,他疼得有些受不住了,弯下腰去,抱住腹部,整个人微微颤抖,“就是胃疼,特别疼,像有把刀在里面搅一样。”

  蒋鸣找了件外套往他身上一披,揽着人就出了帐篷,“跟我去医院。”

  两人坐上车,俞小远耷拉着脑袋在副驾驶上缩成一团,蒋鸣见他那样子,简直恨死了之前心软任他喝酒的自己。

  他在导航里搜了家距离最近的医院,一脚油门开了出去。

  去医院的路上再没有来时单手开车的松弛随性,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心急如焚,脚下恨不得踩到两百码,闪现到医院门口。

  等终于到了目的地,却发现医院大门紧闭,蒋鸣咬着后槽牙甩门下车,急躁地在门口踱了几圈。

  医院大楼里倒是亮着灯光,蒋鸣气急,“怎么回事,这么大个医院晚上连个急诊都没有。”

  他说着朝门边的围墙走去,俞小远按下车窗,虚弱地叫了他一声,“鸣哥。”

  蒋鸣回头按住他,又将他身上的外套裹了裹,“你在车上待着别乱动,我非要进去看看这医院怎么回事!里面肯定有急诊医生值班,等我找人开门带你进去。”

  说完不等俞小远说话,三下五除二从围墙翻了进去。

  人刚落地,口袋里手机震了下,他不耐地拿出手机,是俞小远发来的微信。

  这种时候给我发什么信息!

  他又担心俞小远那边有什么突发情况,皱着眉点开消息。

  信息里是一张照片,画面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但蒋鸣还是看清了。

  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

  照片中医院招牌上十个加粗的黑色大字——

  “云卢县第二精神病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