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混乱,模糊,周围的一切就像是隔了一层纱一般。
“俞恪,俞恪……”
“俞恪是谁?……”
“禁渊皇帝陛下,本将姓俞名恪,请教您高招。”
铿锵有力,清冽好听,不急不缓,带着发自骨子里傲气。
这声音自晏无渡脑海深处传来,恍如隔世。
“记诛,俞记诛!”
晏无渡未能及时抓住脑海中消逝的残影,他带着迫切焦急的心情,猛地跌入黑暗的旋涡。
曦元六年秋末冬初。
天子临时决定御驾亲征前往西部青龙山。
队伍浩浩荡荡行至定县,在城门口处便对上了当时的“俞氏余孽”,所谓的前朝叛军。
晏无渡当时骑着金鲸,百无聊赖,无所谓的下令攻城。
当时觉得此行毫无趣味。
两军交锋,本以为毫无悬念,敌方必败。
毕竟他晏无渡的军事谋略无人能出其右。
可未料到的是,两军对战一日一夜,竟未分出胜负。
每一次晏无渡制造的陷阱和危机都能被对方完美避过。
禁渊军队在人数上的优势荡然无存。
“有趣。”
晏无渡难得来了兴趣披甲上阵。出了营帐,行至军前。
便见定远县城墙之上一身披银甲,发冠高束的青年握弓搭箭,瞄准他的方向直直射来。
利箭破空的声音擦着晏无渡的耳边而过,未伤他分毫。
青年深厚的内功,绝佳的技巧,深沉的谋略让他起了探究之意。
“不知将军何人?”他用内力将声音传送至城墙之上。
能让他开口请教名姓之人少之又少,城墙之上的银甲将军是当时唯一。
“禁渊皇帝陛下,本将姓俞名恪,请教您高招。”青年亦以同样的方式回复他。
两人的视线穿过辽阔的旷野遥遥相对。
他在城墙之上,晏无渡抬头去望他。
双方军队丝毫未动,主将之间的对峙已无声展开。
在塞外漫天的黄沙飞舞中,两个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俞恪腾空而起,执一杆银枪跃下数丈之高的城墙,面不改色,
下一刻,两人兵刃相接。
离的近了,晏无渡看清了青年具体的模样。
面如冠玉,寒星双眸,眼神锐利,鼻梁高挺,唇形绝美。
乌发以银冠高高束起,一身银甲在满天昏沉飞沙中依旧灿灿生辉。
这一切无一不在昭示着他的张扬与傲气。他的身上有着晏无渡没有的,名为生机的东西。
他将这一幕印在了心里。
两人在漫漫飞沙,狂风猎猎的城门前打了许久,直到月上枝头。
“今日且这样吧,来日再战如何?”
青年银枪一横,巧妙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停下缠斗。
“为何?”晏无渡挑眉看他,眸中战意盎然。
“月上中天了,我埋的叫花鸡再晚便烤焦了。”
铁甲将军会对一只叫花鸡挂心。
“哦?”晏无渡没想到竟是因为这个理由。
“嗯,皇帝陛下要来么?”
青年眸光清亮地看向他,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好,俞将军敢请,朕便敢去。”
于是在双方将土瞠目结舌的目光中,两位主将并排离开。
晏无渡三更天方回去,他仍意犹未尽。
“这位俞将军可比那躲在处阴沟里的老鼠有趣多了。”
晏无渡忽然便改变了自已此行的初衷。
之后两方军队小战不断,一天之内几次出战都是有的。
双方将土次次都是不战而归。
没办法,两方人马有时甚至还未交手,便被主将叫停。
一月下来,亳无人员伤亡。
大家相安无事,众人也乐得自在。
一日晏无渡偶然看见一胡人女子一身红纱身姿妙曼。
他不禁好奇,若是这一身穿在俞将军身上,会是何等光景。
一定很好看。
某天夜里,晏无渡梦到了一身红衣的俞恪。
那是他第一次清晨醒来,便面对满身的燥热和无处发泄的欲念。
之后,禁渊各地莫名有俞军出没,烧杀抢掠。
经过一月相处,晏无渡自是不相信他会是那般人。
于是他重新查起了先前的事。
不久之后便查到了俞氏皇族身上。
怕是当年留下的遗孤中不止俞恪父亲一人,还另有他人。
因着对青年愈发浓厚的兴趣,晏无渡一路查到了云国。
他与俞恪又一次交锋,本是小打小闹,却让两军伤亡惨重,俞军尤甚。
激烈撕杀后的战扬之上。
黄沙漫天里,青年面色悲痛地茫然四顾,自责,难过将他湮没。
晏无渡眼睁睁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削减了俞恪所有的张扬与生机。
青年握着银枪,跪在了满目疮痍的战场上。
残阳如血,血染红霞。
他沉默许久,才低低地出声道“陛下,何必如此啊,我以为……”
青年没有再说下去,他飞身离开,渐行渐远。
“朕……没有”
他总是不习惯与人解释,之前是不在乎,现在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
晏无渡从方才起喉咙便似堵塞了一般,他心中针扎一般地疼,细细密密,难以缓解。
之后晏无渡几乎用上所有的时间人力去查这件事。
此事必有蹊跷。
他离开青龙山,一路追至云国边境,终于找到了从中作梗之人。
此人是俞氏皇族之后俞妄,与俞恪父亲皆是当时的皇子,只是不知为何成了现在这样……
他终于可以给俞恪一个交待了。
可等待他的是无数干尸毒蛊的围攻。
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在军营中为他准备了礼物。
晏无渡心下一沉,他想到了俞恪。
唯一能让他在乎的人。
与蛊虫,干尸厮杀,不眠不休五日,晏无渡终于赶回军营。
听到的却是叛军投降,首领被擒,废去武功,关押军牢,生死难料的消息。
自古以来,各国对待俘虏从不手软。
晏无渡几乎是没有意识般地双手颤抖着打开地牢。
他怕他看到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具冰冷地没有任何温度的尸体。
牢中的一幕让他瞳孔猛地一缩,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了一般,心里疼的发慌。
他的青年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良躺在杂乱枯草之上,脸色苍白,四肢无力,浑身被血染透。
昔日张扬明媚之人,如今却落得如此结果。
“俞恪……阿恪”
晏无渡声音沙哑地轻声叫着,躺在地上的青年却毫无回应。
晏无渡几乎是手脚冰凉地走到俞恪身边,小心地像对待易碎的琉璃一般轻轻将人扶起。
“阿恪,你还在,对吗?”
晏无渡双目赤红,环着怀中之人像是深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个人,找到这样一个伴儿,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
在感受到俞恪胸口微不可察的起伏时,晏无渡几乎欣喜地不能自已。
他轻轻抱起青年,脚步凌乱地往外奔去“阿恪,我带你走。”
晏无渡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带着人赶往帝都。
他这一路上沿途找了多少名医,又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已也记不清了。
他只要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