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骊姬常会做同一个梦。
醒来的时候，她会披衣起身，从梓山上眺望梦河——这个她一路生长、从未离开过的世界。
她梦见的那位红衣如火的神。那是一个神、一个真正的神，同自己这样混沌的神魔不同——一个真正的神。骊姬看到她的时候，总会想起寝殿里睡着的那三个孩子。他们知道她的挣扎与苦痛吗？他们知道她的困惑吗？恐怕是不清楚的，她只能把困惑说给那位她见过的真正的神。
“我没有办法喜欢梦河。为什么呢？”骊姬总是会这样问，问的时候，她便又会想起三神。“明明这里有我最爱的人。”
于是她迫切地提问，“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分裂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或魔。
”
骊姬喜欢这个真正的神充满爱怜、亲切的眼神。她离得很远，声音听起来就像从梓山山巅飘下来一样，“那不是你的错，圣母娘娘将你放在梦河，就是为了使你光彩出炉。梦河对你来说，是烧陶的窑，熔炉一样的东西。”
“你和三神一样痛苦，我知道。”
这句话总是会令人安心。骊姬满意地闭上眼，白昼从梦中亮起，她知道她就要走了，梦快结束了。骊姬动了动嘴唇，第一次叫住了她，问出了不一样的话，“你是梦河之外的娘娘，是吗？”
神像是回了下头，却并没有回答。骊姬蓦地有些慌张，急切地再问说：“我分裂以后，会成为像你一样的东西，对吗？”
神仍然没有回答。骊姬捂着脸，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分裂自己了太多太多次，三神也已经献祭自己阻止了我太多太多次。我没有成神或是成魔，也在一次一次地失去三神。这样的轮回，会有结束的一天吗？”
白昼亮如银光，铺满了骊姬的双眼，她听到了，神说：“会有的。你们需要一面大湖——歌谣，会告诉你答案。”
骊姬又醒了。
天色明朗，梓山之上永远风景秀丽，平静安详。她从窗外看见了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小姑娘，总是笑得天真烂漫，头上顶着小鹿角一样的辫子。骊姬慢腾腾地走出去，阿尼莎看见了她，兴高采烈地招手，“娘娘！”
骊姬带着她去了后山采花。那是一片四季常开的野花田，永远有花在凋零，有花在盛放。阿尼莎滚进草丛里，一会儿化身小鹿，一会儿又化回人身，头上落满了各色的花瓣。骊姬坐在草甸上含笑看着，阿尼莎滚着滚着滚进她怀里，骊姬就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她的小姑娘还这么小，长发尚且是柔软的。
“孩子，记得你看过的那面大湖吗？”她慢慢说道。阿尼莎从骊姬怀里抬起头，两眼弯弯似是月牙，“记得！我还告诉哥哥了呢。”
“这样啊。”骊姬目光落向远方，一望无际的云与天。她和阿尼莎依靠着对方，骊姬轻声道：“别害怕，会结束的。”
阿尼莎原本眯着眼睛，像是玩累了快要睡着。她听到骊姬的声音，愣了半晌，忽然望着她怔怔道：“……娘娘，你要离开了吗？”
骊姬也笑起来，眼睛像她一样弯弯的。她用力地点了下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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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姬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