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愉到底也没忍住问:“她一点都不知道吗?”

  “不重要,”池在水坚定地摇摇头,“我知道就好。”

  “你别真陷进去了,”洛愉犹豫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听人说她们那个圈子里的玩的都很花。”

  洛愉说的并非假话,她身边不是没有别的朋友和什么小有名气的艺人在一起过,这种事对她来说算不上有多新鲜。

  不过那几对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也不过堪堪半年,最短的不到一个月就分手。

  即使她嘴上从来不说,心里也难免隐隐约约地对从事这行业的人抱有些成见。

  “她不一样,”池在水依旧摇摇头,只是这次似乎比上一次反应更快些,“她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当然池在水所言也并非全出于因着喜欢给叶星河套上的滤镜,这斩钉截铁的否定中还夹杂着些对自己的自信。

  叶星河要真的和洛愉话中的那些人一样玩的那么花,早就被她扒出来了。

  就像那个被议论说校园霸凌的Fnask舞担,实际上不过也只是和同学起争执,而后连带着两人各自玩得好的朋友们互相看不顺眼,互相“绝交”,谁都不理谁。

  就这在她即将出道之时还会被拉出来审判,而叶星河之前面临那样强度铺天盖地的议论,也只能从被剪的稀碎的综艺节目里找到她“性格不好”的蛛丝马迹。

  更何况之前叶星河亲口说她从没谈过恋爱,两人又曾经约定过互相只说真话。

  池在水还真完全相信,她和那些玩的花的艺人一点都不一样。

  “那希望她真的和你想的一样吧。”洛愉耸耸肩,脸上闪过些无奈。

  即便她依旧不太相信同一个染缸里染出来的人会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可毕竟她一没证据,二和叶星河只有点头之交,要她就这样凭空推断她的人品,明显不是一件多靠谱的事。

  所以她只能这样祝福自己的朋友,因为无论如何,她还是希望她过的好的。

  “行了,瓜也吃完了,我要先走了,”洛愉瞥了眼窗外有些暗沉的天色,“等下我妈开完会看见我不在又要骂我了。”

  ——

  池在水收到叶星河发来的消息时天已经黑了一半,天雾蒙蒙地笼着,像洗旧的灰蓝色布料。

  她收到消息后罕见地没有直接风风火火地冲过去,而是在卫生间对着镜子认认真真地整理了自己的发型和衣服,才朝叶星河那边走去。

  虽然嘴上一直说着什么“她喜不喜欢我不重要”,可明确意识到自己心迹之后再去见她心底还是生发出些从未有过的异样。

  像是期待和紧张揉在一起,其间还夹杂些故作潇洒也盖不住的暗恋的酸涩。

  这情绪在她见到叶星河后更为放大,似乎整个人都不能再像以前一般轻松。

  不过叶星河倒像是一点都没意识到似的,和从前一般无二,很自然地躺到床上。

  而池在水关上门后却只僵硬地在门口,藏在口袋里的手指蜷在一起,不知所措从她身上每一处往外溢。

  房间里也不怎么明亮,只有映在墙上的投影亮着。叶星河瞧见她这架势不由觉得好笑,嘴角在昏暗处默默勾起一点弧度。

  当然池在水看不到她这表情,及至她顺着手掌和床碰在一起的闷声抬头的时候只看见叶星河一边拍了拍床的另一侧,一边问:“怎么不过来?”

  “啊,来,来了。”

  话一出口池在水就发觉自己平白变得磕巴许多,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抑制,只得闭上嘴,而后顺从地坐到叶星河身侧。

  不过坐下也仅仅只是坐下,和一旁叶星河轻松自在的模样比起来池在水简直拘谨太多,她只虚坐在床的侧边,一双脚还牢牢地粘在地上。

  叶星河转过头瞥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上来。”

  池在水闻言听话地把整个人都收到床上,只是依旧拘谨地呆在被子外面,脊背挺得笔直,双手扶在膝头,一点都不敢往后靠。

  好像在军训的学生。

  于是叶星河不得不抬手把她朝后按下去,没成想池在水看上去笔直的背一下子就弯了,没骨头一样地倚在床头。

  “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叶星河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

  “嗯?嗯。”池在水想都没想就应到。

  不过这时她虽然面色如常,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一般不能平息。

  投影上的电影还是暂停状态,整个房间里几乎没有声音。可池在水却听得见自己胸腔中砰砰直跳的心脏,一声强过一声,一声快过一声。

  当然再复杂的情绪此刻都难言,她只得努力保持平静的神色,而后转移话题一般问道:“我们看这个吗?”

  “嗯,”叶星河偏过头来看看她,接着点点头说,“你不喜欢?”

  “没有,它看起来还挺有意思的。”池在水瞥了眼墙上投影出的画面后连忙否认,一边说一边仔细盯着叶星河的眼睛,生怕从她眼里看到一点失望。

  即便她自己确实对这部电影没什么兴趣。

  “那就好。”所幸叶星河眼中没有任何异样,说完就按下播放键,手自然在身体两侧垂落,很是放松地搭在床上。

  这是部外国电影,金发蓝眼的演员嘴里吐出的台词尽数都是池在水听不懂的语言,她只能隐隐约约地根据些常见的短句辨别出她们说的似乎是法语。

  幸好字幕上有中文,才没让池在水陷入完全看不懂的境地。

  身为画家的主角被邀请来给即将出嫁的小姐画像,奈何小姐并不配合,于是画家只能白天伪装成陪她散步的女人,用眼睛记住她的模样,到晚上再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下笔。

  电影按进度一刻不停地行进着,两位主角站在涯边朝海的另一边眺望,海风迎面吹在她们脸上,把她们的飘着的发丝尽数朝身后吹去。

  画家时不时地偷瞄小姐,又在小姐察觉到凝在身上的目光偏过头来看时及时把眼睛移开。

  只不过池在水几乎完全不知道电影在讲什么,因为此时她的视线也一刻不停地黏在叶星河脸上,根本顾不上看字幕。

  她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看她高挺的鼻梁,看她耳后影影绰绰藏着的小痣,看她因为工作劳累又熬夜冒出来并不显眼的痘。

  池在水觉得自己大抵比电影里的画家看的还要认真。

  当然叶星河一大段时间里几乎全心全意落在投影着的电影上,完全没注意到池在水凝在她身上的视线。等池在水意识到自己这样有些不妥移开眼神,电影早不知行进到什么地步,她一点都看不懂了。

  叶星河大抵白天工作真的有点累了,看着看着便显出些疲态,上半身完全靠在床头,随意搭在床上的手也不在意见挪了位置,手指轻轻落在池在水的手心里。

  池在水觉得手里突然多出团火,在她心脏和大脑里一并烧着。

  她自觉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幸好房间里没开灯,昏暗的光线可以替她遮掩自己的情绪。她心脏跳得更快了,无形中砰砰砰的声音震聋反馈。

  她不知道叶星河有没有曾经感知到过她的感情,不知道叶星河此时是不是只把她当做普通朋友,不知道叶星河此举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她清晰地知道,此时她自己应该把手抽开。

  因为她明晰自己的感情,她拿不准此时此刻的接触会不会算一种骚扰。

  此时电影里的两位主角却已经抱在一起,而后的发展让池在水更为震惊。

  完全没猜想过的展开。

  她会在暗示我吗?

  池在水心底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可理智很快把她胡乱飞着的思绪召回。

  过于自信可不是一个好习惯,至少在感情上是,万一她只是欣赏这两位演员的演技呢。池在水又和自己说。

  不知不觉间一贯大胆的人开始小心谨慎起来,一举一动都三思而行。可手心里的触感越发明显,顺着经络传至胸腔,扯的心口都痒痒的。

  或许真该找个机会告诉她。池在水又想。

  这时叶星河终于舍得把视线从投影上移开,转过头刚刚好好和池在水眼神对上,而下一秒,她却先把手指抽开了。

  叶星河两手撑着坐直了些,问道:“怎么只看我?”

  “你比电影好看。”池在水很快回答,语罢意识到自己唐突,接着摸摸鼻子解释说,“这电影我有点看不懂。”

  “那不看了。”叶星河挑起眼睑看了看她,边说边关上了投影。

  这下屋子里连一个光源都没有了。一片漆黑间两人的呼吸声越发明显,就连心脏都要在胸腔之外跳动。

  冷白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间挤进来,在床上照出一条长而白的斜线。

  “啪。”床头灯被打开,房间里重新出现色彩。

  池在水紧紧盯着叶星河,嘴嗫嚅着,近乎冲动间就要将全部心事吐出。

  而叶星河却微微一笑,眼角勾起些缱绻:“我有点困了。”

  “啊,好,那我先回去了,”于是池在水赶忙从床上爬下去,可接着又站在床边,似乎有些话没说完,“我们——”

  “明天见,”叶星河说出池在水没说敢说出的话,“去哪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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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是《燃烧女子的肖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