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大理寺丞府上有一丝印象,还是之前阿姊开玩笑时与他说过的,说府内有些小猫小狗能钻过的小洞,他身量小,钻过去兴许是可以。再不济,他知道阿姊的方位,丢进去一张纸也是好的。

  可是想的很美好,江郡进来风声紧,白日都城十分热闹,晚上路上却人丁稀少,白岩走在大路上,也有些胆颤。

  他抱着肩膀,闭着眼,只睁开一条小缝,心里默念着地府的大人。

  他连地府都去过了,根本不怕这里。

  而且路边留下的小摊贩——

  白岩望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他从来没有在节日与相熟的朋友出来过,可马上就有机会了,为宣王世子离开都城开的宴席,那天应该会来许多许多的人,他可以看到各种从没机会见过的东西。

  一路走到几个小洞口,白岩却是呆住了。

  他只当是阿姊与他玩笑,可没想到是夸张。

  小洞是有的,可也不过是大理寺丞府上的丫鬟好玩,特意留的小洞,恰好只够猫儿狗儿的过,如他这般还没长开的少年,也是钻不过去的。

  白岩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你这小少年,呆在人家院子外鬼鬼祟祟的,打的什么坏主意。”

  院外参殿高的树冠上忽然传来一声少年音,白岩惊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躲。

  下一刻,一个穿着十分奢华,浑身都亮闪闪的少年从树冠上蹦下来。

  他与白岩的年龄看着差不多,但是要高上一个头左右,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男人。

  白岩僵硬着,往前小跑了两步。

  那少年啧了一声,揪住他的衣领,白岩扑腾着胳膊,往前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被少年卡着衣领揪回身。

  他吓得身子都僵了,抬眼看向身前的少年。

  那少年见到他的脸,倒是停顿了一下,而后摸着下巴说道:“我看你长得不像坏人。”

  白岩:……

  他不知道对方怎么在短时间内得出这个结论,仍是挣扎了两下,弱弱的说:“放开我。”

  少年依言松开手,上下打量他几眼,又看看院子,恍然大悟道:“你是都江侯府小世子。”

  白岩怔在原地,猛得抬头看过去。

  少年也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捂住嘴咳了两声,才松开手,盯着白岩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过是恰好——恰好路过。哎对了,你不是想上去吗?那什么,我帮你啊!”

  “啊——?”

  白岩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已经转了个弯,裹着黑衣服的男人把他带上墙,又放到地上,迅速回到了外面。

  白岩怔怔的放下手,外边的少年压低嗓子靠着墙头和他说:“这大理寺丞府上现今可是赤手火热,你还是快些的好。”

  意思是还会等他吗?

  白岩愣了一下,小声的道谢,然后急匆匆的朝着阿姊的院子跑过去。

  白柒单独养身子,人也都是自己人,听到外边的动静时,还以为是幻觉,待丫鬟把灰扑扑的白岩牵进来,她才惊了一跳,放下手里的温水赶紧走过去。

  白岩嗫嚅着,只憨憨的笑。

  白柒自己便转过弯来,她瞪着少年,心情却当真好转起来。

  原本她就没想过让都江候夫妇牵扯进来,毕竟如今侯府地位尴尬,先前又看不起她夫家,如今做什么也是晚了,只是也没想到父母会真的直接无视她。

  白柒敲了一下白岩的脑壳,轻声叹道:“你呀!是教唆了谁来助你?罢罢,来都来了,那便吃些糕点再走吧,都是新鲜玩意。”

  出乎白岩的意料的,阿姊的状态还是很好,谈到此事虽然面色沉了些,可也没有太难看。

  至少如今她与夫婿两情相悦,即便她们再插手最多也只是气气她。

  可白柒没有说,如果日后大理寺丞府在楚国发展起来,而侯府持续落败下去,那一切都不好说了。

  这些她不与白岩讲,白岩也不知情。

  院外还有那人等着,他只与阿姊呆了片刻,便被下人护送出去了。

  虽然好像没做什么,还被阿姊喂了一顿,可白岩见到人,总算是轻松下来。

  那对少年与青年果然还在树下,依言把他弄出来,那少年啧啧了两声,白岩拱手想朝他道谢,对方也不说话,只捏了一下他的脸,笑嘻嘻的说道:“扯平了扯平了,我还有事,就不与你多待了,有缘再见!”

  白岩眼睁睁看他和那名男子很快消失在原地。

  街上静静的,偶尔过路几个行人,也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样。

  白岩瞧着四周,握了下手,才朝着府内跑去。

  外边果然与话本中说的一样多彩,就连光秃秃的树冠,看起来都比侯府内的多了几分活力。

  他以后,是不是也可以经常见到了?不是被困在侯府,也不是世子府。

  他可以自己在外生活着。

  “站住!伸出手来!”

  白岩正走着,前边忽然传来很粗的声音,这地方已经临近侯府了,周遭路上的也都是达官显贵的孩子,那几个兵将却是十分威严,完全不顾及他们的身份,有一个公子哥想要叫嚣两句,便被压住胳膊,嗷嗷叫着被扯开了手。

  白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有一个兵将已经看到他,肃穆着脸过来,道:“你,伸出手来看看。”

  为什么要看手?

  白岩茫然的握着手指,不小心碰到伤口,颤了一下,那人察觉到,伸出虎臂,只是还没碰到白岩,便被另一只胳膊截胡了。

  白岩抬头看过去,兴才划过他的手掌,白岩只觉得凉了一下,下一刻,手便被翻过来,兴才做出急躁的样子朝官兵说:“大人请看。”

  他又看向白岩,急促说道:“侯爷快回来了,小少爷,我们快回去吧!”

  那兵将扫了一眼白岩与兴才的手,仍是盯了一下这个对于中庸而言偏俊秀得夸张的少年,思量到此处被称为侯爷的人家也只有都江侯府,这位便是当年大名响彻楚国的清河郡主的后代,听闻这位小公子是被都江候富养着的,怕身体弱,所以不让出府,如此便也合理了。

  如今楚帝对都江侯府不喜,他挥挥手,嫌弃道:“快走吧,马上就宵禁了。”

  兴才忙道:“哎,是,大人。”

  他拉住白岩,全然一副急匆匆的小厮模样,白岩跟着他的脚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摸一下,还是觉得有些疼,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浅淡的一条痕迹都看不见了。

  他抬头去看兴才,还没问,兴才便低头看了他一眼,说:“世子还是快些,免得被侯爷发现。”

  白岩于是紧张起来,把这件事也先忘记了。

  可能是男人给他的药膏起了作用?他有些时间没看,或许已经长好了。

  只是……

  白岩被兴才领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兵,那些人连一个路人都没放过,都拦住严查。

  这是谁的人,查看别人的手做什么呢?

  白岩无意识的握紧手指,心中总觉得有点不安。